易忠海有句口頭語是“做人不能太自私”,而趙有財卻總說一句話叫“人都是有私心的”。
趙有財能不知道王大龍是啥人嗎?他也知道王大龍褲腰帶松,自己領這小子出來,就容易惹上麻煩。
這些事,趙有財心里都清楚,但他還是領王大龍來永興,那就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而趙有財圖的,是王大龍家的那四條狗。
按理說,趙有財家里是不缺狗的,但他自己知道,他想領狗上山是有阻礙的。尤其是最近,趙有財感覺自己有可能連二黑都保不住了。
所以,趙有財更堅定了發展自己狗幫的念頭。
之前他跟保衛組的洪云濤買了三條狗,后來洪云濤來找趙有財買野豬時,又說要幫趙有財搭擱一下張雪峰家養的小黑狗。
這樣一來,趙有財的狗幫又添了四條狗。可這四條狗都不是獵狗,還只有一只成年狗,這就必須得拖狗。
想要拖狗,還得有頭狗帶。當然了,趙有財家也不缺頭狗,但到那時候,他能不能把頭狗領出來,就是兩說了。
那天秦東秦北上門的時候,正好趕上趙軍不在家,而且還是王大龍領著人過來的
然后幾個人在趙有財家吃飯、嘮嗑,當話說到那里時,趙有財靈機一動,想到了
一個好辦法。
那就是趁著趙軍不在家,把小熊領出來。然后借著小熊,將王大龍家的四條狗先拖出來。
等以后,趙有財再想拖他那幾條狗時,能弄出來大胖、小熊那是最好。要實在不行,也能用王大龍家這四條狗。
不得不說,趙有財想的挺好。而事實上,王大龍家這四條狗也真給了趙有財希望。
尤其是那兩條黑狗,一條叫黑妞子的母狗,有頭狗的潛力。而另一條黑狗,據趙有財觀察,是條帶溜子的硬幫嗆。
關鍵是,這兩條黑狗正好是一公一母。趙有財就想著讓這倆狗配一窩,然后再加上小熊下的狗崽子,這樣一來,他趙有財就有兩窩黑狗崽子了,他自己黑狗趙炮的名號,這不就坐實了么?
怎奈天有不測風云,前天下午那條黑公狗吃死耗子沒了。這可是給趙有財心疼夠嗆,但一想黑妞子還在,要實在不行的話,就拿黑虎跟這黑妞子配一窩,生下來的還是黑狗。
可不想,現在連黑妞子都沒了,趙有財只覺得這幾天白忙活了!對了,回去還得給王美蘭一百塊錢呢!
只是趙有財又想起來,剛才好聽王大龍說,這幾天打野豬賣肉的錢,也全都給人家了。
一時間,趙有財感覺整個人更不好了!
當趙有財拉開門邁步進屋時,只聽里屋傳出來李文才的聲音。“有財呀!”李文才問道:“咋的啦?是大龍回來了么?”
“啊,那啥啊······叔。”此時的趙有財,真不知道該咋跟李文才說王大龍的事。他走進里屋,就見老頭子披被坐在炕頭,問道:“咋回事啊,有財?”
“李叔啊!”趙有財來在炕沿邊,把手里的半自動步槍放在一旁,對李文才說:“我們得走了。”
“嗯?”李文才聞言一怔,皺眉道:“回去啦?那也,那一會兒三點多鐘我就起來,給你撿兩塊大豆腐燉上,再貼點餅子,你們吃飽飽的再走。”
“不是,叔。”趙有財輕嘆一口氣,道:“我們現在就得走了。”
“啥?”李文才一愣,下意識地轉頭往窗外一看,只見外面黑咕隆咚的,老頭子又收回目光,對趙有財說:“這前兒走,這天不亮的,咋走啊?”
“那個······”趙有財實在無奈,只能撒謊道:“今天家那邊來人了,大龍媳婦托付人來找他,說著急回去,家那邊有急事。”
“有急事······”李文才花白的眉毛緊鎖,道:“那也不差這倆點兒了,這都快三點了,你們咋也等天亮再走啊!”
說著,李文才手將披在身上的棉被一推,道:“那我下地給你們做飯,咋也吃口熱乎飯再走啊!”
老頭子越這么說,趙有財心里越是愧疚,他雙手摁住李文才雙肩,道:“李叔啊,你別忙活了,我們馬上就走。”
說實話,趙有財也想吃口飯再走,可要吃飯王大龍就得進屋。王大龍一進屋,李文才看他那熊樣就得問。
一問起來,怎么說呀?
李文才抬手扒拉趙有財的手,道:“你們要走那我得下地送你們吶。”
“不用送了,叔。”趙有財抓住李文才的手,道:“這陣兒我們來,沒少給你添麻煩了······”
“你說這話干啥呀?”李文才撇嘴道:“我拿你和趙軍都不當外人,你們對我老頭子也夠意思,咱們別說那個了。”
趙有財聞言一笑,伸手從兜里掏出一沓錢。這些錢是他從家臨來時帶的,大概有二十七八塊錢。
只見趙有財把最外邊那兩張大團結查出,一手拿錢舉著,對李文才說:“李叔,我給你扔二十塊錢,你自己買點煙、買點酒,就當大侄兒孝敬你的了。”
“不行!”李文才一聽,連忙大聲拒絕道:“我能要你錢嗎?”
“沒啥不能的。”趙有財手上多有勁吶,他一只手攔住李文才兩只手,然后把錢給李文才塞到枕頭底下,道:“我擱家來的時候,趙軍他媽還說呢,讓我給你買點吃的、買點喝的,這幾天忙的也沒顧上。反正李叔啊,多少的,這就是我們一份心意。4
“這是干啥呀?”李文才可是被趙有財感動壞了,他掙扎著就要下地道:“不行,必須我得給你做頓飯,不能讓你掐癟肚子走。”
“哎呀,李叔!”趙有財忙又攔李文才,道:“我看你倉房旁邊掛個面袋子,那里頭是干糧吧?”
“啊!”李文才點頭,道:“是干糧啊,我就尋思拿回點兒干糧,熬個蘿卜湯,上頭兒把干糧一熘就吃唄。甭管好孬的,你李叔也得讓你吃口飯再走啊!”
“那就不折騰了。”趙有財強顏歡笑,道:“我把你那半袋子干糧拿著,半道上我們攏火烤著就吃了。”
“這······這是干啥呀?”李文才不解地問道:“攏火,你們不還得半天呢么?有那工夫,你都擱我這兒吃完飯了。”
趙有財不再多說,只是笑著一揚下巴,道:“李叔,你不行下地送我們,這時候外頭也冷,別閃著該感冒了。”
“嘖!唉!”李文才砸吧下嘴,又重重嘆了口氣,說:“有財啊,你這么走,讓李叔心里挺不得勁兒啊!”
“李叔啊!”趙有財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對李文才說:“過一陣子,我那邊不忙了,我再過來。到時候,咱爺倆多待幾天。
“行!”聽趙有財如此說,李文才臉上才露出笑模樣,道:“給你兒子也領著,有時候我還想他呢。”
“嗯吶。”趙有財笑呵地應著,可嘴上如此說,心里卻是在想:“李叔啊,我是對不起你老了,這地方以后我是沒臉來了!”
趙有財沒什么行李,把衣服都穿利索,將挎兜子和王大龍那把獵槍一背,然后趙有財再次攔住了要起身相送的李文才。
“李叔,我們走了哈。”趙有財說完,就見李文才把手里的電棒遞了過來。“把這拿著。”李文才道:“黑燈瞎火的,拿著吧。”
趙有財接過手電筒,與李文才對視一眼,微微點了下頭,便在李文才的注視下向外屋地走去。
趙有財從屋里出來,著急忙慌去到倉房,將小熊、小花、青龍、黑龍全都放了出來。
在倉房一側,釘著一根大洋釘,洋釘與右側的大樹一起拉著一根八號線。在八號線上,掛著一個個面袋子,這里頭是李文才存的干糧。
老頭兒平時蒸一鍋干糧,吃不了的他就這樣凍上。至于吊起來,是為了避免招耗子。
趙有財解下一個面袋子,將其打開從中掏出一個個大饅頭塞進挎兜子里。
此回永安,怕是得走到晚上,這么走一天,不吃喝肯定扛不住。渴了還好說,抓把雪就吃了。但要是餓,就必須得有干糧了。
一天按兩頓算,趙有財揣了十個大饅頭,然后又把面袋子系好掛回八號線上。緊接著,趙有財吹了聲口哨,叫回四處亂跑、亂聞、亂撒尿的四條狗,同時他著急忙慌地往門口走去。
趙有財到王大龍身邊,從挎兜子里掏出個小紙包,將其打開是一粒粒黑色的小藥丸。
這藥,還是邢三熬的那個,跟趙軍救宋老太太的藥是一樣的。因為這里面那味主藥的緣故,使得此藥有止疼、提神之功效。趙有財打量了王大龍一眼,分出五粒藥給王大龍送進嘴里。就在這時,趙有財聽到身后有聲音,是那李文才追出來了。
剛才在屋里,趙有財橫扒豎擋地不讓李文才送。等他一出屋,李文才便穿衣服下地。
趙有財生怕李文才看到王大龍的模樣,便喊道:“李叔啊你別出來啦,我們走啦
說完,趙有財一把攙起王大龍,然后邊走邊挨個點名,將四條狗叫到身旁。
“唉呀!”看著匆匆遠去的趙有財,捏著二十塊錢的李文才長嘆一聲,道:“我這趙大侄兒啊,比我親侄兒都親!”
夜路難走,冬天更難。
冬天走夜路,再背著個人,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此時是87年11月3號的凌晨三點多鐘,王大龍昨天的最后一頓飯,是中午在山里烤的饅頭,配著咸菜條子吃的。
下午回來,他到喬曉麗家,吃了半個山楂,喝了兩口罐頭湯。然后,睡了一覺,醒了就一直挨揍來著。
所以現如今的王大龍,又餓又困,身上又疼,趙有財背著他走出永興一隊,這時候王大龍才感覺藥勁上來,身體上的疲憊、疼痛都被削弱了不少。
接下來的路,就是王大龍走一段,趙有財背著他走一段,就這么走到快七點,眼瞅天蒙蒙亮了。趙有財把王大龍放下來,然后他去攏火烤干糧,準備吃一口早飯。
就在倆人嚼干糧時,有一架馬爬犁停在道邊,從爬犁上下來個人,準備站道邊解手。
趙有財撂下干糧上前一問,這人雖然不到永安林區,但卻能順路捎他們十三四里地。
就這樣,趙有財扶著王大龍上了爬犁,然后又把懷孕的小熊抱了上去。至于其它三條狗,就只能跟著爬犁跑了。
坐到爬犁上,趙有財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感覺日子越來越難了。
此時的永興七隊,一戶姓許的人家里。
老齊大嬸吳冬霞往那要爛糊的小米粥里打了個雞蛋,她大前天來給她外甥媳婦下奶,然后一直沒走。幫著她姐連帶孩子,再伺候月子。
忽然,屋里傳出一陣孩子哭聲,吳冬霞忙把勺放在一邊,將手往圍裙上擦的同時,快步向屋里走去。
此時屋里炕上,一個年輕女人頭上裹著毛巾,懷里抱著孩子,正不斷地往上顛兒,嘴里說道:“哦!哦!哦!大兒不哭。”
“紅啊。”吳冬霞進來一看,忙攔道:“別悠了,孩子是尿了吧。”
說著,吳冬霞把孩子從肖雅紅懷里接過來,麻利地解開一看,就伸手拽過一個干凈的褯子。
一看自己兒子還真是尿了,肖雅紅嘿嘿一笑,對吳冬霞道:“四姨,得虧你在這兒了。”
肖雅紅去年六月份嫁給的許金強,這是她第一次媽,屬實是沒經驗。
這時,吳冬霞已將孩子重新包好,遞給肖雅紅后,問道:“哎?紅啊,你媽跟金強,他倆干啥去了?”
肖雅紅聞言一笑,道:“出去打聽熱鬧去了?”
“熱鬧?”吳冬霞一聽這倆字,瞬間眼前一亮,問道:“咋的了?啥熱鬧啊?”“四姨,你昨天晚上沒聽著么?”肖雅紅道:“外頭鳴嗷喊叫的,好像是誰跟誰打起來了。”
“是嗎?”吳冬霞剛一答話,就聽外頭有開門的動靜,她忙起身向外走。到外屋地一看,只見她姐和外甥都回來了。
“姐······”吳冬霞剛一開口,就被吳秋霞給打斷了,只見這位許大嬸,兩步來在吳冬霞面前,拉著她就問:“妹呀,那天咱擱道上碰見那個,就跟李鳴響一塊堆兒打圍那個,是你們那屯子的吧?”
“啊!”吳冬霞點頭,反問:“咋的啦?趙有財咋的啦?”
“唉呀媽呀!”吳秋霞一拍老齊大嬸胳膊,道:“他跟李耗子媳婦整一塊堆兒去啦!”
“啥?”吳冬霞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