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孫氏也沒說啥,但趙軍就感覺這小老太太說的不是好話!
果然,趙軍眼看著老太太扯了解孫氏一下。
「咋的啦?」解孫氏看了老太太一眼,然后對趙軍道:「他們都說我大妹夫是什么,什么屠牛炮兒!」
趙軍:「……」
北方人說話,多數時候都帶著兒化音。當聽解孫氏說出「屠牛炮兒」后,趙軍腦袋「嗡」的一下。
「嗯?」又被老太太拽了一下的解孫氏,愣神道:「不是說我們牛嗎?」
這老太太從打來,趕上李如海兩次休班,李如海那兩天都帶她在屯子里轉了轉,并給她介紹了一些愛嘮閑嗑的婦女。
鑒于這小老太太護短、戰斗力極強,關鍵是李如海今天還沒在身邊,所以這些人就沒敢當著解孫氏的面講究趙有財屠牛的事。
解孫氏也只是剛到的時候聽了一耳朵,這老太太屬實沒啥文化,你要跟她說殺牛、宰牛還行。
這跟她說個屠牛,解孫氏就分不清屠牛和牛的區別了。
「小啊!」老太太剛才在去找解孫氏的路上,聽人滴咕過兩嘴,此時她面帶憂色地問趙軍道:「咋的啦?」
「沒事兒,江奶,呵呵。」趙軍心知不好,但看老人家跟著操心,他忙笑著安慰道:「咱晚上吃牛肉,我爸他們都烀上了,烀爛湖的,咱蘸韭菜花吃!」
「牛肉!」一旁的解孫氏聞言,眼睛瞬間一亮。
「小啊!」老太太一聽就知道趙有財真是闖禍了,她拉住趙軍胳膊,問道:「那得花多少錢吶?」
「沒花幾個錢?」趙軍笑道:「走吧,咱上家去!」
「小!」老太太拽住趙軍,指了下不遠處的她家,道:「走,先到家,江奶給你拿點兒錢!」
「不行!」趙軍忙拉住老太太,道:「可不行啦,上回那些還沒花了呢!」
因為解孫氏在旁邊,所以趙軍沒說太直白,只道:「江奶,咱錢有呢,夠用!」
雖然趙軍這么說,但老太太仍沒撒手。就在兩人僵持時,解孫氏從中攔著二人,對趙軍說:「趙軍吶,買牛肉花多少錢吶?算你解娘一股!」
跟趙軍說完,解孫氏又對老太太說:「嬸子,你別跟孩子撕吧了。你那份,我給你掏!」
「嗯?」解孫氏一句話,給老太太說愣了。如果老太太沒記錯的話,解孫氏今天早晨還跟自己借了五毛錢呢,然后不是去集上買了什么。
趙軍倒是知道,這解孫氏不是個小氣的人。記得上輩子去解臣家的時候,解孫氏把趙軍帶到她那屋,指著電視柜左右那兩堆零食讓趙軍吃。
什么沙琪瑪、蛋黃派,還有帶辣椒那種的,四五根一袋的脆脆腸,還有果凍和麥麗素,但沒有一樣是趙軍愛吃的。
感覺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解孫氏忙對趙軍說:「多少錢都沒事兒,大娘先該著你的,等我家你大哥來了,讓他一堆兒都給你。」
她這么一說,這回把趙軍說愣了。
見趙軍不吱聲,解孫氏忙道:「我們天天擱你家吃,完了你說我妹子頓頓還都好飯好菜的給我們,這不都是錢吶?所以說,你以后不管再買啥,你就跟大娘說,大娘給你算錢。」
解孫氏這話把趙軍說樂了,趙軍哈哈一笑,他想起自己上輩子在解臣家就住過三天。
那時候的解臣還是大老板,但自己是雞毛沒有。可解臣對趙軍還像以前一樣,只是在外混跡多年卻仍窮困潦倒的趙軍心里自卑,感覺自己跟解臣已經不是一個檔次的人了。
所以解臣要領他出去吃飯、見朋友,趙軍都不去,就在解臣家住了三天。而那三天,解孫氏是她自己吃啥,就給趙軍拿啥
,真拿趙軍當自家孩子待著。
此刻趙軍忽然意識到,這解孫氏就是個單純的小老太太,心直所以說話直,辦事也直。
「解娘啊。」趙軍微微低頭對解孫氏道:「你說這話,不是外道了嗎?我跟解臣,我倆是兄弟,你不就跟我老媽一樣嗎?你吃我的、喝我的,那還能咋的?」
「這孩子……」趙軍一句話給解孫氏整感動了,她伸手連往趙軍肩膀上拍了兩下,情緒有些激動地道:「你以后看大娘怎么對你就完啦!」
「哈哈哈……」趙軍哈哈一笑,一手扶著老太太,一手扶著解孫氏道:「走,咱回家,晚上菜硬著呢!」
「嗯!嗯!」一聽菜硬,解孫氏連連點頭。而此時,趙軍在她耳旁叮囑道:「解娘,到家以后別提屠牛炮兒啥的哈。」
此時的解孫氏,是趙軍說啥,她都答應。
幾分鐘后,三人來到趙軍家。他們進院時,仍見后院黑煙滾滾,難聞的味道不住地往鼻子里鉆。
「這啥味兒啊!」解孫氏問了一嘴,趙軍答道:「燎牛頭呢!」
看見老太太和解孫氏來了,坐在土灶旁抽煙的趙有財起身,招呼二人進屋。
解孫氏要去后院看燎牛頭,而老太太在臨進屋前,卻是深深地看了趙有財一眼,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讓趙有財眉頭一皺。
「爸呀!」院里只剩父子二人,趙軍過去伸手扶住趙有財胳膊,想把殘酷的事實告訴給趙有財知曉。
可當趙軍的手碰到趙有財胳膊時,趙有財先是把胳膊向上一抬,然后另一只手扒拉開趙軍的手,道:「有啥話你說,別跟我倆動手動腳的!」
趙軍吧嗒下嘴,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整這出兒干啥呀?」趙有財白了趙軍一眼,嫌棄地道:「大小伙子了,有話就說!別整那娘們兒嘰嘰的樣兒。」
趙軍:「……」
有時候趙軍是真跟他憋氣,但這是自己老子,自己還得慣著。
忽然,趙軍靈機一動,對趙有財說:「爸,后頭窩風,要不得讓我老舅他們上大門街(gi)燎去唄。」
「你特么虎啊!」趙有財聞言怒道:「上那外頭燎,屯子人不都知道了嗎?」
趙軍似乎是被趙有財嚇到了,他脖子往下一壓,頭瞬間低了下去,然后抬眼小心翼翼地趙有財說:「爸,屯子人已經都知道了……」
鑒于大環境如此,
「什嗎……」趙有財身體瞬間繃直,微微昂頭、眼睛瞪大,手中的煙滑落在地。
「哎幼!」大冬天的,趙軍汗都下來了,緊忙從后面扶住趙有財。
可趙有財還真沒事兒,一把推開趙軍,怒吼道:「你特么往外說的?」
「我……我……」趙軍剛被趙有財的反應嚇著了,此時又挨吼,不禁有些慌亂道:「不是我說的!我能說你這個嗎?兒子說老子,那不虎嗎?」
趙有財卡吧兩下眼睛,心想這小犢子平常在家是挺能氣他爹,但趙軍絕對不會干這種事兒!
「李如海!」趙有財也是懵了,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慣犯,便吼道:「我艸他……」
「哎!哎!」趙軍大驚,什么都不顧地捂住了趙有財的嘴,強行打斷了趙有財的污言穢語,并在他耳邊道:「人家如海今天當班!」
「啊?啊……」趙有財眨巴下眼睛,終于回過神來。可不咋的,李如海今天早晨上班去了。他都不在屯子,咋傳這八卦?
趙有財深吸了一口氣,抬眼望向白皚皚的大頂子山,心中有些許凄涼。
這回,自己怕是七八年都翻
不過來身了!
這時在他身旁的趙軍,心里正暗暗盤算著,要不要把屠牛炮的事一起告訴給趙有財。
不說吧,趙有財明天上班也能知道。莫不如先告訴他,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趙軍又回憶了一下,趙有財上輩子是肺癌走的,心臟、腦血管都沒有毛病。
于是,趙軍湊到趙有財身旁,一只手攬著趙有財背后,另一只手扶著趙有財胳膊。
「你要干哈!」趙軍的動作讓趙有財一驚,他過后也明白趙軍那前兒為啥要扶他了,所以此時有些緊張。
「爸。」趙軍小聲在趙有財身旁道:「他們給你起了個外號。」
趙有財沒接趙軍的話茬,而是上下打量他兩眼,才問道:「啥外號啊?」
此時趙有財能感覺到屯子里那些人沒憋好屁,但他轉念一想,自己都有個二咕冬的外號了,還怕他們不成?
趙軍吧嗒下嘴,艱難地開口道:「他們叫你屠牛炮兒。」
「屠……」趙有財腦袋「嗡」的一下,勐地往起一揚頭,嚇得趙軍緊忙摟住他。
趙有財身體素質沒問題,此時的他望著遠處白皚皚的大頂子山山尖,心里無比的凄涼:「我怕是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趙有財推開趙軍的手,緩步向家門走去。趙軍看了眼他的背影,連忙跟了上去。
因為之前趙軍囑咐過,所以老太太進屋后什么都沒說,此時正幫著王美蘭和面呢。
而金小梅、楊玉鳳等人誰也沒閑著,金小梅剝蔥扒蒜、楊玉鳳給大蘿卜打皮、切丁。至于趙玲和徐春燕,她倆是專業剁肉餡的。
就在這時,趙有財進來了。
隨著趙有財開門,一股涼氣夾著牛肉的香氣飄了進來。
金小梅吸了下鼻子,笑道:「大哥,你這大師傅是比我們厲害呀!」
金小梅這夸贊的話一出口,其他人都笑著附和。
讓人沒想到的是,趙有財竟然連聲都沒吭,一頭扎進了西屋。
金小梅一怔,其他人面面相覷,王美蘭臉色大變。
這時緊跟著趙有財進來的趙軍,用手向王美蘭打了個手勢,王美蘭忙從靠邊站桌旁繞出來,跟趙軍一起進了西屋。
老太太生怕金小梅多想,忙招呼幾人進了東屋。而這時,解孫氏也進來了,她往西屋看了一眼,便往東屋人多處湊熱鬧去了。
趙有財進了西屋,直接往趙軍那炕上一趟,側著身,臉朝著炕柜一言不發。
這時王美蘭進來了,她到炕沿邊,伸手往趙有財小腿上一拍,小聲呵斥道:「你干啥呢?家里這么多人,你耍什么臉子?」
這是他們趙家,如果趙有財使臉子的話,那誰也沒法在這兒待了。
「媽!」趙軍忙把王美蘭拽到一旁,小聲把事情給王美蘭講了一遍。
王美蘭聽完不禁瞪大了眼睛,滴咕道:「如海?不是啊,如海上班了!那特么誰傳的?」
之前不管是金小梅回來,還是王強、張援民回來,趙有財都問過他們是否走漏消息。
而得到的答桉都是否定的,所以王美蘭知道,這事不是自己人傳的!
至于張利福,王美蘭也不信他能傳。說句難聽的話,家屬區這些人有不少都瞧不起氓流子。所以,氓流屯的人很少過來,更別提嘮閑嗑了。
再者,張利福跟趙有財多少年的關系,王美蘭對他有一定的了解,相信不會是張利福干的。
此時的王美蘭,臉上滿是憤怒,低聲喝道:「誰特么爛嘴丫子啦?我老頭兒打牛咋的?我們特么地把全屯子牛都干了,我也賠的起!用特么他們逼扯!」
不管兩口
子平時咋打咋鬧,終究是從小的夫妻。尤其從那個年代過來,一路風風雨雨的,不管平時咋樣,王美蘭心里始終惦記趙有財。
或許趙有財在王美蘭這里,沒有趙軍重要,地位甚至比不了仨閨女。
但關鍵是,王美蘭把趙有財看得比她自己重!
平時她是不少懟趙有財,但兩口子就那么回事兒吧,各家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方式,她欺負趙有財可以,但她受不了別人欺負趙有財。
「誰特么說的!」這時,西屋的解孫氏也炸了!
其實不光是解孫氏,金小梅、楊玉鳳等人聽了也極為生氣。但她們不善于對戰征戰,只是不住地埋怨。
唯有解孫氏,她一擼左右袖子,但棉襖袖口緊,她擼不起來。
可解孫氏仍揮手嚷道:「我說特么的咋回事呢!整了半天,我才聽明白呀!雜艸的,我上小賣店找他們去!」
「對!」金小梅罕見地附和了一聲,今天她老兒子不在家,金小梅在這種事老有底氣了!
老太太忙下了炕,到門口將門關上,回身對幾人道:「可不能找人打架!一打架,傳的不更邪乎了嗎?」
「唉呀!」金小梅嘆了口氣,道:「這我老兒子要擱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