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林場一食堂。
趙有財一進后廚就喊韓大名,韓大名跟著趙有財從后廚出來,師徒倆一進隔間,韓大名立刻從兜里掏出一沓大團結遞給趙有財。
“師父,你查查。”韓大名指著趙有財手里的錢,說:“這四百。”
“你,我還信不著嗎?”趙有財把錢往兜里一揣,對韓大名說:“你跟大春盯一會兒,我出去一趟。”
趙有財坐通勤車到林場,先跟李大勇去了調度組,又從李大勇那里拿了二百塊錢。加上凌晨李大勇給他的二百,和眼下韓大名給他的四百,整整八百塊錢,足夠還周成國的買槍錢了。
可這八百塊錢,掏空了趙有財、李大勇的小金庫。此時的趙有財,除了這八百,就只有昨天打車剩的七塊錢了。李大勇稍微好一些,手里還三十幾塊錢。
趙有財揣著錢往外走,雖然馬上就快破產了,但趙有財一想到那張豹子皮,心中就充滿了希望。
從食堂出來以后,趙有財沒直接去裝備組,而是往旁邊的倉庫去。
趙有財走到倉庫門口時,正好碰見從倉房里出來的張利福和張國慶。
“結完賬了。”看到趙有財,張國慶道:“你今天還請假呀?”
趙有財一聽就知道張國慶是拿話磕打自己呢,當即白了張國慶一眼,道:“我給我兄弟送大門口去,還不行啊?”
“那咋的?我問問還不行了?”張國慶笑著瞪了趙有財一眼,背手往食堂里走去。
“二哥。”見張國慶走了,張利福湊到趙有財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大侄兒給我半拉野豬,我這給賣了,感覺心里不咋得勁兒。”
就那天趙軍滅了猞猁滿門之后,又帶狗干了一頭炮卵子。
炮卵子肉,趙家是不吃的,于是趙軍使斧子將炮卵子從脊背處破開,一半給提供消息的薛中杰,一半給張大舌頭張利福。
張利福家太困難了,即便是炮卵子肉也舍不得吃,剔肉裝麻袋跟著今早的通勤車來林場,然后把肉賣給了食堂。
“你就別尋思那個了。”趙有財安慰張利福說:“你大侄兒給你了,你是吃、是賣,那就是你的事兒了。”
老哥倆邊說邊往林場門口走,張利福偷偷打量了趙有財一眼,感覺趙有財心情不錯,才開口喚道:“二哥。”
“嗯?”趙有財看向張利福,問道:“咋的了?”
“那個……”張利福道:“你打老牛那事兒,真不是我傳出去的。”
趙有財:“……”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張利福說:“我家你弟妹,你侄兒他們也沒說呀!”
“沒事兒,沒事兒。”趙有財擺擺手,道:“都過去了。”
“我怕你認為是我說的。”張利福道:“我再怕你因為這個跟我生氣。”
趙有財斜了張利福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再提這事兒,我真跟你生氣。”
張利福一愣,就聽趙有財說:“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張利福訕訕一笑,道:“不說了,不說了。”
趙有財使眼皮夾了張利福一下,問道:“我大侄兒說媳婦的事兒,你給張羅咋樣了?”
“這一年,得虧你家小軍了。”張利福道:“你大侄兒說媳婦錢差不多了,我尋思哪天買點東西找劉鐵嘴去呢。”
“行,抓緊吧。”趙有財說:“該定就趕緊定。”
也是心里高興,趙有財還向張利福許諾道:“等過完年,你哥就有錢了,你需要錢啥的,哥都能幫你了。”
對趙有財的話,張利福不是很信,他知道趙有財在家說的不算。
但張利福念著趙有財的好,笑著點頭說:“嗯吶,二哥。”
張利福話音剛落,就見一架馬爬犁飛快地駛入林場。
緊接著,收發室門開,一個老頭子趿拉著棉鞋從里面跑出,他一邊追爬犁,一邊抬手指著爬犁大吼道:“站那兒!你特么給我站那兒!”
這老頭子姓蔣,是李如海的同事,今天他當班。
身為門衛,就是看大門唄。林場的車隨便進,林場以外的車要進也行,但得給門衛說一聲。
這爬犁直接就往里闖,老頭子當然不能讓了。
被老頭子呼喊,趕爬犁的勒住馬,下爬犁喊道:“大叔,我有急事兒!”
“你有啥事兒,你也得跟我打個招呼啊!”老頭子很生氣,大步向爬犁走來。
趙有財、張利福邊走邊看熱鬧,忽然那爬犁上又站起一人,看得趙有財一愣。
這人下爬犁時,看到了往這邊走的趙有財,他也愣了一下,剛要說話就被趙有財攔住。
趙有財緊走幾步,迎過去道:“這不小宋嗎?你來干啥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趕爬犁那個是78楞場的把頭楊宏,而剛從爬犁上起來這個,正是趙有財昨天遇見的宋冬。
“唉呀!趙師傅!”宋冬一把抓住趙有財的手,眼圈含淚道:“我小舅子腿折了!”
說著,宋冬回頭指著爬犁。
這時候,老蔣頭兒也到了,眾人圍過去一看,只見爬犁似乎有一個人,但他從頭到腳蓋著大被。
“這咋的啦?”趙有財掀開被子,就見田國忠面如白紙、緊閉雙眼,一臉的痛苦之色,人似乎正處于昏迷當中。
宋冬帶著哭腔道:“我倆今早燒架桿機,那楞堆上轱轆下來個木頭,給我小舅子腿整折了。”
78楞場跟解忠的小楞場不同,78楞場是大楞場,歸楞不但人工,還得用到一種叫做架桿機的機器。
架桿機燒柴油,而東北山區冬天太冷,一宿機器里的柴油就凍住了。
所以,大楞場得有專人每天早起燒架桿機。
這活吧,就是起早、挨凍,但干一會兒就能下班,不耽誤白天打圍。
今年宋冬和田國忠走胡大海的關系,倆人進78楞場燒架桿機。
沒成想,昨晚上幾個歸楞的新手看黑天了著急收工,木頭沒堆明白,一根原木滾下來,磕了田國忠的腿一下。
這聽上去,好像不過就是磕磕碰碰,但那原木三四百斤可不一樣了。
田國忠腿當場就折了!
田國忠雖說不是林場職工,但那些歸楞工人是,歸楞工人的失誤造成田國忠受傷,林場肯定得給田國忠一個說法。
可這年頭沒有電話沒有啥,交通又不方便,林場下去調查、劃分責任事故不是一天兩天的。
田國忠可不能等,直接被楊宏拉來了林場,想到林場醫務室找大夫給看看。
趙有財把田國忠臉蓋上,走到另一頭一掀壓著田國忠腿的被子。此時田國忠右小腿棉褲已被剪開,但破開的褲腿仍蓋在腿上。
趙有財掀開棉褲腿只看一眼,就回頭大聲喊道:“趕緊送醫務室!”
趙有財這一喊,楊宏、宋冬都很是慌亂,趙有財小跑在前,讓楊宏趕爬犁跟自己走。
此時老蔣頭看楊宏他們跟趙有財認識也就不管了,而趙有財、張利福帶著楊宏等人到了林場醫務室外。
然后趙有財讓楊宏在外等著,他帶著張利福、宋冬進屋取擔架。
不大一會兒,張利福、宋冬抬著空擔架出來,倆人配合趙有財、楊宏,四人小心翼翼地將田國忠抬上擔架。
擔架進屋,趙有財喊道:“董叔啊!董叔,你快給看看!”
剛才趙有財進來就打過招呼,此時董成梁過來只看一眼,就變了臉色。
“這不行啊!”老頭子皺著花白的眉毛,對趙有財說:“這得趕緊往山下送,要不腿保不住了!”
“那我趕爬犁!”楊宏當即表態要送田國忠下山,卻被趙有財一把抓住。
“這還趕什么爬犁了?”趙有財說:“這兩天森林往過運物資,一會兒他們走,讓他們給小田捎著,森鐵下車就是林業醫院。”
“林業醫院讓我們進嗎?”楊宏著急地問道,這年頭的林業醫院只對林業職工開放。
“這都啥樣啦?”趙有財指著昏迷不醒的田國忠道:“這再不治,腿保不住了!實在不行,我看我跟森鐵列車員說一聲,麻煩他送你們過去!有他跟著,還不讓進嗎?”
“趙師傅!”宋冬大喊一聲,往趙有財面前一跪,腦瓜就往地上磕,道:“謝謝你呀!我老丈母娘就這么一個兒子,我小舅子要殘廢了,我媳婦都得跟我沒完吶!”
“行啦!”趙有財天天顛勺,手真有勁,一把揪起宋冬,道:“你別叫喚撒歡兒的啦。”
訓完宋冬,趙有財轉向董成梁道:“董叔,你看看給傷口處理一下子,有藥啥的,你都給用上!”
“那我知道!”董成梁聞言,忙招呼小衛生員拿藥給宋冬清理、包扎傷口并注射。
田國忠應該處于半昏迷狀態,當小衛生員給他清理傷口時,田國忠感覺到疼,他就一個勁兒地動。
沒辦法,趙有財、張利福、楊宏、宋冬一起摁著田國忠。
隨著時間推移,當董成梁為田國忠包扎好傷口后,田國忠也漸漸地安靜下去。
這時,楊宏拽了宋冬一下,倆人悄悄出了醫務室。
趙有財沒管他倆,留下張利福在醫務室幫忙,那小衛生員是個小姑娘,瞅著嬌滴滴的,趙有財怕有什么事,她伸不上手。
趙有財從醫務室出來,直奔調度組。到了調度,趙有財跟李大勇一問,得知半個小時后,森鐵小火車就要下山,趙有財慌忙從調度出來又跑回醫務室。
回到醫務室,趙有財不見楊宏、宋冬回來不禁有些著急。
森鐵的火車跑一趟,上下調度都得跟著忙活,那火車可不等人。
趙有財能幫他們安排車,也能安排人帶他們進林業醫院,但卻不可能替他們送宋冬下山。
這不是趙有財愿不愿意的事,主要是他跟宋冬非親非故,到了醫院有什么事,他沒法替人家做主。
就在這時,楊宏、宋冬呵哧氣喘地回來了,趙有財一看二人,著急地吼道:“你倆干啥去了?趕緊抬上他,火車都給你們聯系好了!”
“哎!哎!謝謝趙師傅!”楊宏、宋冬連忙上前,抬起田國忠就往外走。
“哎?”他們出屋的一瞬間,小衛生員先反應過來,嚷道:“你們給錢交了啊!”
田國忠打針了、用藥了,得給錢呀!
可這時,楊宏、宋冬已經抬著田國忠出屋了。
“董叔啊!”趙有財沖董成梁一揮手,道:“多少錢?我給你結。”
“八毛五!”董成梁道。
趙有財從兜里摸出錢,遞給董成梁一塊錢,再接過董成梁找給的一毛五分錢硬幣后,他帶著張利福出屋。
這時,小衛生員又喊:“擔架給拿回來!”
“知道!”趙有財應了一聲。
“哎?董大爺!”小衛生往窗外看了一眼,對董成梁說:“不都說趙師傅這人老死不講究嗎?我瞅挺熱心腸啊。”
“哎?”董成梁聞言臉色一變,忙往窗外看了一眼,見趙有財正在幫楊宏、宋冬抬田國忠,便對小衛生員說:“這話以后不行說了哈,要傳讓趙有財知道,他該收拾你了。”
小衛生員嚇得一吐舌頭,就聽董成梁繼續道:“這人吧,咋說呢?小事兒不講究,大事兒不含糊。”
說到此處,董成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很感慨地說:“要不王大巴掌也不能把閨女給他。”
聽董成梁提到王家父女,小衛生員有些羨慕。
這半年,王美蘭大名傳遍林場,誰都知道這個天天擺席的敗家娘們兒。
但人家王美蘭,沒出門子前爹有錢,嫁人以后生了個好閨女、好兒子,閨女嫁的好,兒子掙大錢,別人也只有羨慕的份兒。
“這人行。”見小衛生員愣愣地看著窗外,董成梁道:“那幾年困難前兒,他沒少幫這些人。”
董成梁這句話,被拿著擔架進來的張利福聽到了,他把擔架往旁一放,問道:“咋的?說(fōu)我二哥吶?”
張利福這是東北話、山東話混著說。
“嗯吶。”董成梁學著張利福口音,打趣道:“說(fōu)你二哥好呢!”
張利福聞言一笑,轉身出了醫務室。
一出醫務室,張利福看到一個大個子站在爬犁旁,當即打招呼道:“大勇來啦。”
“哎!”此時李大勇老尷尬了,他尋思趙有財有事,他就過來看看,可卻不知道宋冬和田國忠在這兒。
可在得知李大勇是調度組副組長,而且要幫著去找列車員,宋冬對李大勇就只有感激了,拉著李大勇一個勁兒地道謝,這才消除了李大勇的尷尬。
幾個人跟著爬犁往外走,今天森鐵往永安林場送物資,跟著的列車員還是于全勝。
列車員那一身裝束很引人矚目,而趙有財從林場出來,就看到于全勝在跟周建軍說話。
一看自己姑爺跟列車員認識,趙有財心里有譜了,當即喊了一聲:“建軍吶!”
“哎?爸!”周建軍回頭一看是趙有財,忙為于全勝引薦。
在和于全勝打過招呼后,趙有財把田國忠受傷想去林業醫院的事說了。
于全勝一聽,當即答應下來。就這樣,楊宏、宋冬、張利福送田國忠上火車,趙有財、李大勇在車下跟周建軍、于全勝說話。
當從周建軍口中得知李大勇是李如海他爸時,于全勝一把拉住李大勇雙手,搖道:“李組長啊,我可太感謝你家如海了!”
“嗯?咋的了?”李大勇有些發懵,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跟趙有財一樣,會因自己兒子得到別人的尊重。
“我們家跟你們屯子老周家嘎親家,得虧你兒子了!”于全勝高興地說著,卻沒發現李大勇臉都青了。
今天稍微晚了,我調整一下,明天還得早更新,要不然越來越晚,又整半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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