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浸在發現財寶喜悅中的四人,被上頭傳來的喊聲嚇了一跳,邢三一手攥緊大銀元,一手去摸身后的刀。
“兒子,趕緊收拾東西,你拉箱子走!”在這個時候,趙有財表現出了領袖風范,他指揮三人道:“老哥、強子,你倆擱鍬給這填吧、填吧,雪啥的給這埋嘍。”
這時候有個主心骨,趙軍三人瞬間冷靜下來,但眼看趙有財將半自動步槍提起,趙軍連忙喊道:“爸,你要干啥呀?”
錢是不少,但也不能殺人滅口啊!
趙有財左手掐槍,右手往上一揮,道:“我聽著像叫山,應該是過道兒的。我迎過去就說我是打獵的,看看給他們引開。”
趙有財說的“過道兒”,就是路過的意思。而叫山是人在山中行走時,以大吼大叫的方式驚走附近的山牲口。
“姐夫,你真行!”王強聞言,向趙有財豎起大拇指,一旁的邢三也連連點頭,表示對趙有財的肯定。
面對自己小舅子的夸贊,趙有財淡淡地瞥了王強一眼,隨即看向趙軍道:“趕緊收拾!”
“哎!”趙軍答應一聲,忙用王美蘭縫制的麻袋包去卷瓷器。
兩個瓷的帽筒,各用一個麻袋卷著,然后放在松木箱子里。
那些小金魚、小金元寶,還有那個沒打開的皮口袋,都裝在了王強挎的兜子里。但裝好以后,王強把兜子挎在了趙軍身上。
“大外甥,你趕緊拿著東西,抱著箱子走!”王強對趙軍說:“剩下這個,我們收拾!”
趙軍看向王強、邢三問道:“老舅,那你們咋回去呀?”
“你就別管我們啦!”邢三推了趙軍一把,道:“我們咋還不能回去呀?沒有車,還不能走道啊?”
“就是!”王強也沖趙軍甩手,并催促道:“你趕緊回家,把東西啥的都收好了。完了,我們給這兒收拾利索了,我跟你爸就回去了。”
“那行,老舅!”趙軍左一個兜子、右一個兜子,懷里抱著松木箱子,對王強說:“把油鋸也給我拿著,那玩意沉。”
王強一聽也對,忙拿起油鋸給趙軍掛上。
就這樣,趙軍連背帶抱地奔摩托車而去,王強、邢三則留在原地,用鍬撮雪、用喂得羅擓雪往財寶窖里填。
而這時,趙有財背槍先向西南,那邊有一條崗岔直通上面高崗。
一上崗岔,趙有財就見上頭一幫狍子,順著主崗崗梁由西往東而跑。
狍子這種動物,大早晨起來放食,吃飽了找地方倒嚼。十點多起來再放食,吃飽了再倒嚼。然后,就是一直入夜才起來活動。
眼下是下午一點半,按理說狍子正應該午睡呢,這漫山亂竄,定是被那叫山人驚起來的。
趙有財只往上掃了一眼,就斷定那叫山人百分之八十是跟狍子一樣,由西向東而行。
因為他既然是叫山,那他就不是打圍的。趕路的話,一定是踩著崗梁子走。
想到此處,趙有財提槍向上,然后徘坡奔東面而去。
趙有財判斷既然他們往東去,那就不會經過財寶窖。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去打個狍子?
這樣的話,等把狍子弄回家,也能給這一天的消失找個理由。不管誰問起來,都能說是打溜圍去了。
就這樣,趙有財斜徘坡向東的同時,宋祥臣、宋長青父子二人踩崗梁子從西向東。
這爺倆從趙家出來的早,不到十二點就出了永安屯,一路緊趕慢趕,每過一條大崗,他們都會提前喊兩嗓子,這樣能驚走附近的山牲口。
當宋祥臣、宋長青下東崗時,一幫七個狍子站在山二肋的崗梁子上。
這就是狍子,被驚起來以后,翻山過崗就停。要是野豬、熊瞎子的話,那就一路跑到黑了。
宋家父子住山區,深知野生動物的習性,他們認為自己喊兩聲驚走野豬、熊瞎子就夠用。狍子的話,他們也不怕。
而這時,趙有財從北坡摸了上來。
相隔四五十米,趙有財遠遠看到一幫狍子站在崗梁子上,他又往上摸了十幾米,才把半自動槍提在了眼前。
槍星一瞄,趙有財心中一喜,因為在這七只狍子中,有兩只狍子頭各朝東西,但它們屁股、大胯都重疊在一起。
如果槍法好的話,這時候一槍摟過去,直接撂倒兩只狍子。
趙有財就是槍法好的那個,可眼下他沒著急動手,因為這時候從偏高的位置又走下來一只狍子。
趙有財屏住呼吸,他是從下往上看,當他看不到第三只狍子的腦袋時,他當即扣動扳機。
“嘭!”
子彈急射而出,連穿兩只狍子后胯,又打透第三只狍子胸膛。
三只狍子同時栽倒,其它四只狍子飛奔著往下蹽。
這東西號稱雪上飛,眨眼就沒影了。當然了,主要是今天心情不錯的趙把頭沒想打第二槍。
槍聲一響,北面下方的王強、邢三一愣,邢三把手中喂得羅一丟,問王強道:“這咋還動槍了呢?”
“沒事兒,老哥。”王強想了想,笑道:“我姐夫裝打獵的呢。”
“嗯,那也備不住。”聽王強如此說,邢三就沒再多想。
而這時,位于趙有財右上方的宋祥臣、宋長青爺倆嚇了一跳,他倆忙躲在樹后,生怕被打圍人誤傷。
但一聲槍響過后,半響沒聽著第二聲,宋祥臣便喊道:“嘿!誰打槍啊?下來人啦!”
趙有財眉頭一皺,心里有些不太樂意。按照山規,這時候下來人了,咋也得給人拿個狍子大腿。
趙有財不想給,但想拽仨狍子跑的話,又得用繩將仨狍子拴在一起,拴狍子的工夫,估計那人就下來了。
不過想想今天挺高興,趙有財便昂頭應道:“下來吧!”
喊完,趙有財便將三只狍子拽到一起,并從身后掏出刀來給狍子開膛。
開膛放血,紅下水留著、白下水掛在樹上祭山。當趙有財收拾第二個狍子的時候,宋家父子從上頭下來了。
宋祥臣、宋長青到近前的時候,干活的趙把頭抬頭掃了他二位一眼。
按規矩,誰下貨誰是大爺,哪有大爺先開口打招呼的?
可這時,宋家父子呆呆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三只狍子。
“大兄弟!”宋祥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看向趙有財問道:“這仨狍子都你打的?”
趙有財眉頭一皺,心想這老東西不能是看我打的多,想要走一整個的狍子吧?
想到此處,趙有財不客氣地說:“不是我打的,還你打的?”
宋祥臣被趙有財噎了一下,心中暗道:“這邊人說話咋都這么橫呢?”
心里雖如此想,但宋祥臣卻很是客氣地道:“不是,大兄弟,我剛才擱上頭就聽著一槍啊。”
“那咋地?”趙有財梗著脖子,傲氣地道:“我一槍打仨!”
聽趙有財此言,宋祥臣眼睛一亮。他剛才就有過這樣的猜測,但這等槍法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了,所以宋祥臣才向趙有財求證一下。
此時從趙有財口中得到了證實,宋祥臣心里不免有些激動,他此行是為了請趙軍赴嶺南打虎,可趙軍沒在家,讓他們父子白跑了一趟。
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竟然碰到了這么一位高人!
按捺住心中激動,宋祥臣試著跟趙有財套近乎,道:“大兄弟,你是哪兒的人吶?”
趙有財何許人也,他一眼就看出這老頭子是在跟自己套近乎,但趙有財以為宋祥臣的目的是想管他多要狍子肉。
心里如此想,趙有財態度自然不會太好,只聽他冷冷地道:“永安的,咋的?”
“永安的?”宋祥臣抬胳膊攔住要說話的宋長青,老頭子比宋長青見過世面,他知道高人都有脾氣。
此時聽趙有財自報是永安屯人,宋祥臣自覺找到了套近乎的切入口,當即便道:“你永安的,你認識趙有財不得?”
“啊?”趙有財一怔,詫異地看著宋祥臣。
宋祥臣也看著趙有財,笑道:“你們一個屯子的吧?我們剛擱他家出來。”
聽宋祥臣這話,趙有財也不給狍子開膛了,從死狍子前起身,問宋祥臣說:“你倆不是我們林區的吧?”
“不是,我倆從嶺南韓宋堡子來。”宋祥臣說著,伸手去拽腰間的煙口袋。可當手碰到煙口袋的一瞬間,宋祥臣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沖宋長青一擺,道:“兒子,給咱那好煙拿出來!”
老頭子平常都抽葉子煙,如今要請高人,才咬牙拆了王美蘭送的迎春煙。
宋長青都四十多了,自然不是愣頭青,他想到自己老父親禮賢下士的緣由,當即從兜里掏出整條迎春煙,拆封后拿出一包遞給宋祥臣。
宋祥臣接過煙,打開后先抽出兩顆煙,并將其中一顆分給了趙有財。
由于跟這二人不熟,趙有財就沒掏自己的石林,而且一想到一會兒還得給這二人砍個狍子腿,趙有財就想著不抽白不抽。
可接了宋祥臣的迎春煙,趙有財吸了一口便咳嗽了好幾聲。半年前還抽葉子煙的趙有財,如今抽迎春都感覺嗆嗓子了。
再看宋家父子,抽著迎春都感覺美得不行了。
這時,趙有財問宋祥臣道:“你們嶺南的,你們咋往北走呢?”
“唉呀!別提了!”宋祥臣嘆口氣,道:“我們爺倆來,尋思找那個……你們屯趙軍吶,讓他上我們那兒打虎去……”
“打虎?”一聽這倆字,趙有財小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嗯吶!”宋祥臣點頭,道:“我們那屯子讓老虎禍害了,完了報到上頭,上頭批可以打。”
“啊……”這時趙有財就明白了,這二人是聽了黃貴的話,才過來找自家那小犢子的。
想到這里,趙有財問宋祥臣說:“那……趙軍沒擱家吧?”
“嗯吶唄。”宋祥臣微微搖頭,道:“他媽說,那孩子上蛟河打標本去了。”
聽宋祥臣這話,趙有財心知自家那敗家娘們兒是撒謊了,但他想到一事,便問宋祥臣說:“剛才咱搭話前兒,你說你奔趙有財家來的,那你們咋不說請趙有財呢?”
趙有財問這話的時候,還沒有去打虎的心思,他只是想問問憑啥只找趙軍而不找我?
“先頭可不想找他了嗎?”宋祥臣此話一出,趙有財立刻來了精神,可緊接著就聽那老頭子說道:“但后來一打聽不行,我們大隊專門養牛……”
“養牛?”趙有財聽到這倆字就感覺不對,忙打斷宋祥臣問道:“找他打虎,跟你們大隊養啥有關系嗎?他給你們打虎,給他倆錢就完了唄,他還能吃你們牛啊?”
“不是啊,大兄弟。”宋祥臣湊到趙有財近前,下巴向趙有財一挑,語帶調侃地問:“你們一個屯子,你還不知道嗎?他外號不叫屠牛炮嗎?”
趙有財:“……”
趙有財只覺得腦袋“轟”的一下,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自己這點兒事,都傳嶺南去了?
“我CNM的,黃老尿子!”趙有財在心里問候黃貴家人,此時他就認為是黃貴說出去的。
“呼……”長長的呼出一口煙,趙有財把煙頭往雪地上一丟,隨即蹲身繼續給狍子開膛。這么一來,一下子將宋家父子晾在那兒了。
宋家父子面面相覷,這什么人吶,嘮好好的,咋忽然變臉子了呢?
此時的趙有財心意已決,連一根狍子毛都不給這爺倆。
可宋祥臣壓根就沒想要趙有財的狍子肉,他蹲下身對趙有財說:“大兄弟,我看你這槍法不錯,我想問問你,你敢照量老虎不得?”
“嗯?”趙有財一愣,緊接著就聽宋祥臣誘惑他道:“要是打下來吧,這個老虎咱誰也不能動,但隊上能給五百塊錢獎金。”
其實他不提錢,趙有財也想去。但他怕去了碰著黃貴、姜偉豐,到時候一喊屠牛炮來了,自己得多丟臉?
心中有些惋惜,趙有財搖頭問道:“咋的,你們那邊沒人啦?”
“唉呀!咋說呢。”宋祥臣嘆口氣,道:“我那侄女婿也是硬實人,但他沒防備,他打個小崽子,完了讓老虎媽子給他撲了。”
一聽宋祥臣這話,趙有財就知道他說的是黃貴,于是緊忙問道:“那你侄女婿傷啥樣啊?”
“唉呀!大兄弟,這我不能瞞你,他傷的不輕。”宋祥臣道:“得養一陣子,昨天我們擱堡子出來,順道給他和他小舅子送回去了。完了他就讓我上你們這兒來,說是找趙軍肯定好使。”
說到此處,宋祥臣攤手道:“好使不好使的,這沒在家當啥呀?”
一聽黃貴和姜偉豐打道回府了,趙有財那顆心瞬間就活了。自己屠牛炮的惡名都傳到嶺南去了,再不為自己正名,自己的圍獵生涯真的就結束了。
于是,趙有財便對宋祥臣道:“那我要到嶺南,我怎么找你們吶?”
聽趙有財這話,宋祥臣大喜,他對趙有財說:“大兄弟,你這就跟我們走唄?到大海林那邊有車,咱直接就回去了。”
“那能行嗎?”趙有財沒好氣地道:“能說走就走嗎?我不得回家交代、交代呀?”
“行,行,那啥……那我告訴你咋走。”宋祥臣有些激動,而這時宋長青在一旁插話,問趙有財說:“嘮這么半天了也沒打聽,你貴姓啊?”
“姓趙……”趙有財脫口而出,說完就愣住了。生人問貴姓,不只是問姓,還問名呢。
可怎么報名?
情急之下,趙有財道:“叫……趙二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