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窩棚以來,三人光顧著說話了,此時孔繁榮才邀請邢三、趙軍坐下。
邢三、趙軍在炕沿邊坐下,孔繁榮拿過裝煙袋的小筐和煙袋鍋子,對邢三道:「來一鍋子呀?」
這年頭,也不是誰家都有卷煙的紙,所以有些人還抽煙袋鍋子呢。
「來,抽我這個。」邢三從兜里掏出半盒金葫蘆,在孔繁榮錯愕的目光中,邢三抽出兩顆煙并給了孔繁榮一顆。
抽上一口煙,孔繁榮對趙軍道:「爺們兒,你真能送我回去?」
「大叔,這……呵呵。」趙軍笑道:「咱爺們兒說話,吐(tu)吐(tu)沫是釘,咱都不說你跟我三大爺,你們老哥兒倆的關系。
就咱都是跑山的,擱山里看著誰有難了,那還能眼瞅著不伸手嗎?」
聽趙軍如此說,孔繁榮連連點頭。
「你這是干啥呀?」邢三很不高興地看著孔繁榮,道:「瞅你那心眼兒,你擱這兒試探誰呢?」
「不是,不是。」孔繁榮連連擺手,道:「我不尋思給趙爺們兒添麻煩了嘛。」
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心思單純,有人生性多疑。
「行啦,大叔。」趙軍對孔繁榮說:「我都說了,我就肯定送你回家。」
六十左右歲的老頭兒受傷在山里,不管的話,趙軍過不了自己內心這一關。
「那行。」孔繁榮一笑,道:「那爺們兒,我跟你說個好事兒。」
「你能說就說,不能說拉倒。」邢三有點生氣,早知道這老燈這樣,剛才都不應該給他煙抽。
「我又不跟你說。」孔繁榮白了邢三一眼,然后對趙軍說:「爺們兒,我知道一個熊瞎子倉,你去殺去唄。」
「熊瞎子倉?」聽孔繁榮的這種說法,趙軍問道:「地倉子?」
「嗯呢。」孔繁榮道:「地倉子,住大熊霸的。」
「大概多少斤的熊霸?」趙軍問,孔繁榮把煙夾在指間,道:「沒多大,四五百斤。」
「母的?」趙軍眉頭一皺,如果是四五百斤的黑熊,那是個大家伙。可四五百斤在棕熊里,那就算是小的了。
四五百斤的棕熊,不是母的,就是沒長開的。
「嗯呢。」孔繁榮點頭,印證趙軍的推測,道:「母的。」
「母的不打。」趙軍搖頭,道:「大叔,臘月前兒熊生崽子,這時候殺它一開膛,那熊崽子血呲呼啦往出掉……看不了。」
說到此處,趙軍搖搖頭,道:「要不知道也就那么地了,要知道了就不能殺。」
「不是啊,爺們兒。」孔繁榮道:「它都生完崽子,有一個多月了。」
「啊?」趙軍聞言一怔。
熊,無論棕熊,還是黑熊,都是在冬眠時生產,并且會把樹倉子當做產房。
一般熊生產的時間,是每年臘月時。
但也有例外,比如趙軍家的小黑熊,就是早產。
這時,孔繁榮道:「我是剛下完頭場雪,我上山下夾子,看著那熊霸踩崗梁子上來。
當時我沒敢跟,到第二天了,我才碼著腳溜子過去。我瞅那腳印進倉子里,我離老遠沒敢上前。」
熊都是落頭場雪才進倉子,初進倉子的熊睡得不實,孔繁榮不往前湊是對的。
「等過了得有半個月。」孔繁榮繼續說道:「我又去了,看那倉子門四外圈兒都掛霜了,完了我聽著里頭有吭吭唧唧的動靜。」
「啊……」聽孔繁榮這么說,趙軍微微點頭,道:「這么說,那熊崽子未必睜眼睛。」
熊從出生到睜眼,大概五周到六周的時間。
時候的熊,長得非常快,就像趙軍家的小黑熊,都十五六斤了。
要是那么大棕熊,就得有二十多斤。
「爺們兒,你有槍、有狗,你去給了那倉子摳了。」孔繁榮對趙軍說:「大熊瞎子給它打死,小熊瞎子給它賣嘍。」
這老頭子挺會算計,那倉子要摳早了,他還得想法喂小棕熊。如今小棕熊大了、長牙了,能吃雜食了,他才想摳那倉子。
聽孔繁榮這番話,趙軍沒吱聲,只聽孔繁榮繼續說道:「你要說行,到時候我家你大哥,讓他跟你去,你倆就給那倉子摳了。」
趙軍聞言一笑,拒絕道:「大叔,我這陣子調工作了,班上活兒多,我就不去了。」
趙軍這話也就是騙騙孔繁榮,但他這么說是婉拒。
趙軍婉拒的原因,一是這老頭兒太能算計,心眼兒太多了。
如果孔繁榮只提供熊倉的位置給趙軍,那按照規矩,他分不到多少。價值一千的熊膽,趙軍給他一百就可以。要給他二百,趙軍就是大仁義。
但孔繁榮要讓他兒子帶趙軍去,而且這老頭兒明確說了,讓趙軍和他兒子倆人給那倉子摳了。這樣的話,孔家最少分一半。
孔繁榮想掙錢,心里有算計,這也沒毛病。但趙軍自認為跟這老爺子不是一路人,如果和孔繁榮兒子一起上山的話,做不到老輩人說的「人合心、馬合套」,那這熊倉子不摳也罷。
再有就是,孔繁榮描述的殺其母、賣其子,讓趙軍有些不舒服。
重生以來,趙軍打過帶崽的熊,而且還不止一次。
但那幾次都是遭遇戰,已經打起來了,不得不戰。
可要是知道那棕熊母子在倉子里,趙軍就不想去摳。
孔繁榮沒想到趙軍會拒絕,詫異地看著趙軍,道:「爺們兒,一大一小,大的殺膽,小的直接賣了,那可不少錢呢。」
「大叔,不是錢不錢的事兒。」趙軍一笑,道:「我現在調到保衛去了,上班真脫不開身。」
「保衛?」孔繁榮眉頭一皺,仍不死心地勸趙軍,道:「保衛不是倒班么?你看你啥前兒有空,你倆就去了唄。」
孔繁榮雖能算計,但他也知道什么錢能掙,什么錢不能掙。他兒子也能跑山,但根本沒照量過熊,更何況是四五百斤的大棕熊了。
「大叔,我現在算個小頭頭兒。」趙軍再次婉拒,道:「我是真走不開。」
三番兩次被趙軍拒絕,孔繁榮就知道趙軍是真不去。
俗話說:上桿子不是買賣。
孔繁榮輕嘆一聲,道:「行吧,你不去就拉倒吧,我還尋思讓你掙點兒錢呢。」
「呵呵,那謝謝大叔了。」趙軍笑著起身,道:「大叔,那你慢慢地收拾、收拾吧,我午后下來接你。」
不管怎樣,答應孔繁榮送他回家,趙軍就會做到。
一看趙軍連皮張都不收了,邢三也沒說什么,起身跟孔繁榮說了句客套話,就跟著趙軍出了窩棚。
「tmd!」出到外面,邢三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這什么逼玩意兒?這個小心眼兒。」
「三大爺。」趙軍扶住邢三胳膊,陪著他往摩托車那邊走,并道:「別讓他聽著。」
「聽著咋地?我還怕他?」邢三生氣,是因為孔繁榮是他介紹給趙軍認識的,孔繁榮太跌份,邢三就感覺沒面子。
「咱怕他啥呀?」趙軍笑著安慰邢三,說:「咱不得罪那人,沒有啥用。」
「哎?」邢三腳步忽然停下,他拉住趙軍,然后轉頭看了一下那緊閉的窩棚門,說:「咱倆給他說那地倉子摳了去?」
「嗯?」趙軍一怔,脫口道:「三大
爺,你知道那倉子擱哪兒啊?」
「就在上頭唄。」邢三抬手往窩棚后的山上一指,道:「他擱這兒壓窩棚,他那大皮窩子就在這兩溜,我估計那倉子也在那兒。」
趙軍知道邢三說的沒錯,尤其這上頭是一片石塘帶,正是棕熊蹲倉的地方。
「咱都不用別的。」邢三笑著對趙軍道:「你信不信?他那腳崴,很可能是在石塘帶里崴的。
要我說啊,咱碼他腳溜子往上跟都行。這前天剛下完雪,碼腳溜子太簡單了。」
「拉倒吧,三大爺。」趙軍笑道:「咱哪有工夫搭理他呀。」
說著,趙軍示意邢三上車,然后說道:「咱一天都多忙了?咱哪有工夫搭理他呀。咱爺們兒今天套蹤,明天就下夾子啥的,抓個懸羊放血給你們泡酒。」
聽趙軍這話,邢三面色稍霽,點點頭道:「那行吧。」
趙軍啟動摩托,帶著邢三翻山往三工段去。
此時的趙有財,正背手站在永興大隊招待所院里,看著一幫人在幫李文才殺豬。
「小臣!」眼看解臣和解孫氏在另一邊看熱鬧,趙有財出聲招喚解臣過來。
解臣不想來,他怕趙有財再給他上課。但長輩招喚,小輩哪有不動彈的道理?
「叔。」解臣走到趙有財面前,就聽趙有財說:「晌午吃完殺豬菜,咱就走哈。」
「咱?」解臣一愣,忙問:「叔,你走?你上哪兒去?」
緊接著,解臣又補充道:「我跟我媽,我們回嶺南。」
「我知道。」趙有財點頭,道:「我也去嶺南。」
「啊……」解臣下意識地以為趙有財要去自己家做客,于是便道:「行,叔,咱上我家,完了我帶你溜達、溜達。」
「嗯?」趙有財轉頭看向解臣,道:「誰說上你家了?」
「叔,那你上哪兒去?」解臣一頭霧水,就聽趙有財說:「老尿子不讓大爪子撲了嗎?我尋思我去看看他。」
沒錯,這就是趙有財的脫身之計。
解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聽趙有財繼續說道:「我記著過了橋,就是他那村子。到橋下,你停車,我自己過去就行,我能找著。」
「不是啊,叔。」反應過來的解臣忙對趙有財說:「我出來前兒,我軍哥交代了,讓我過去看黃老哥。」
「讓你過去?」趙有財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解臣,解臣點頭道:「嗯呢,我軍哥交代的。」
「那你也別去了。」趙有財說:「我去就行,你不是要回家嗎?你要回家,你就別到他家了。要不他家再安排飯,今天下晚你們又走不了了。」
「這倒也是哈。」解臣感覺趙有財說的有道理,但他感覺趙有財沒有特意跑一趟的必要。
可在趙家這些日子,解臣早已摸透了趙有財的脾氣。
于是,解臣從兜里掏出錢來,說道:「叔,那我不去了哈。」
「你拿錢干啥呀?」趙有財說:「你不用給他買東西。」
「這不是……」解臣抽出兩張大團結塞在趙有財手中。道:「這是我軍哥讓我給黃老哥的。」
「那……」趙有財接過二十塊錢塞在兜里,然后沖解臣道:「行啦,這事你不用管了。」
「啊……」解臣忽然想起趙軍給自己準備的送給黃貴的四瓶罐頭,便指著解放車對趙有財說:「叔,我軍哥還給他準備四瓶罐頭呢。」
「罐頭,你們留著吧。「趙有財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他要往韓宋堡子拿那么多罐頭多費勁哦。
「那行,叔。」解臣無奈拗不過趙有財,便去找解孫氏就。
解臣走后,趙有財微微側身望著南邊,心里想到:「我趙有財翻身的機會來啦!」
就在趙有財胡思亂想時,西山屯家家戶戶正在討伐西山狐貍。
雖然經歷了昨晚的挫折,但西山屯人為了掙錢,今天天一亮,男女老少拿著大錘、大斧、鍬、鎬,到了西山。
到達目的地,那些人直接開干,連鑿待刨,將一個個狐貍洞搗毀,一只只狐貍打死。
發財了!
這是西山屯人的共識,自己打的不是狐貍,是錢!
與此同時,趙軍、王強、李寶玉、邢三以踩著青石過了河,摸進了永興大隊地盤。
前天剛下完一場雪,昨天停了一天,今天所有的動物都出去覓食,只見雪地上各有各樣的小腳印。
一行四人由趙軍帶路,趙軍憑著記憶找那懸羊掛角的樹。
「哥哥!」忽然,李寶玉驚呼一聲。
趙軍抬手,就見李寶玉抬著大長胳膊指著東邊,道:「那邊不走啥玩意,黃呼地一閃就過去了。」
「咱加小心!」趙軍緊忙讓三個同伴都做好戰斗準備。
李寶玉口中那黃呼的又是什么,有可能是東北三大貓科猛獸,也有可能是只狍子。
還有可能是他們今天的目標——懸羊,但由于光線問題,李寶玉看成了黃色。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響動,王強猛地將槍一舉。
槍一上臉,王強卻不曾激發,因為視線里已經沒有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