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在學堂外好奇的看著。
她那雙金色豎瞳綻放微微輝光，似乎想要洞穿虛空。
她想努力看清那虛空之下交織的法理洞天是什么模樣的。
但看著看著，
她就被學堂里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在陸山詢問下，
有一位看著五大三粗，滿臉胡茬的學生站起來怯生生回道：“歐先生，這首詩應該是問為什么水渠的水那么清，因為是又源源不斷的活水從源頭來……”
這首詩其實是兩首詩各出半闕拼湊起來的。
但這兩首半闕詩拼在一起非但不突兀，
反而相比兩首原文更多了一些韻味。
這種玩法叫“集句”，
是把前人的詩文成句重新融匯成篇的一種作詞作詩的方法。
只不過，
這兩首詩這個世界都沒有。
學堂里學生們就都以為那是陸山的原創了。
等那位學生解釋完，
陸山點點頭說道：“你解釋的不錯，意思是這么個意思。但我更想告訴給你們的是：”
“我輩讀書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不單單是要從書本上學，更要切實的，深入到民間，深入到第一線，仔細調查后，根據民眾的反饋來調整自身所學，所知。”
“若是外出任官，任何政令的發出都要從實際出發！”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隨后，
陸山又開始根據海賊們日常生活里的一些細節舉例子。
比如平時吃的用的，
工作時間，
日常娛樂等等內容。
這聽得學堂里的海賊們目瞪口呆……
歐先生是什么時候開始觀察他們的？
觀察的好仔細！
嗚嗚嗚嗚嗚感動了！
歐先生不愧是「天下師」，竟然連我們這些小角色都這么放在心上！
這一刻，
無數海賊的內心都是納頭便拜！
以前看志異小說還總覺得里面那些人物見到大英雄頓時就被折服覺得有點假，他們都是當海賊的，信奉的命在刀上，刀在手里！
但現在……
他們有點信了。
陸山看到海賊們的反應就知道這節課他們聽到心里了。
這節課不僅提出“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理論，也強化了他們為什么努力學習，為什么而戰的概念。
等講完，
陸山就開始強化他們之前的基礎知識。
深入淺出的教導下，
不僅海賊們鞏固了以前的知識，學會了更新的知識。
就連在學堂外旁聽的神女也學到了不少人間的新奇知識。
一整個下午，
神女都跟乖乖女似的坐在學堂外聽講。
等傍晚終于放學，
陸山收拾好教案回自己的廬舍。
而神女，
竟然也鬼使神差的跟著陸山回去了。
等學堂這里空置下來，
遮月真人和玄圭真人聯袂而來。
望著遠去的兩人，遮月真人眼神浮現憂慮：“完蛋，山君身邊又添新歡，還是個神族！”
這一下，
就連遮月真人都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壓力。
世人總用“貌比天仙”來形容女子的美麗，等再怎么貌比天仙，能有真正的天仙來的香？
更別說那位神女身上衣容華貴，
一看就地位不低！
要是惹得神女開心了，直接把山君引渡到她所在的世界可咋整？
遮月真人下定決心，看向玄圭真人：“玄圭，咱們這次真得聯手了。必須使盡渾身解數，讓山君完全離不開我們！”
玄圭真人：“？”
遮月真人急了：“那可是神女！”
而且看形貌，
那極有可能是昆侖的神女！
昆侖啊！
即便在上古天界，人間，九幽三界混居的時代，昆侖也是人族大能，天界眾仙無比神往的地方！
因為昆侖有瑤池金母坐鎮！
而瑤池金母，
不僅是女仙之首，
更是瑤池之主！
要是能討到一位昆侖的女仙作為仙侶，自身道行能迎來突飛猛進的同時，在天庭的地位也會扶搖而上。
山君既然未卜先知般在這里等著，就說明山君是知道昆侖之妙的！
一旦神女真的傾心，
發起邀請！
那山君能把持的住嗎？
遮月真人一把拉住玄圭真人，目光灼灼：“為了玄女道，咱們姐妹應當拋棄隔閡，齊心協力，聯手拿下山君！”
她還就不信了！
憑借著當初九天玄女傳下的俯仰升降盈虛之術，
還不能讓山君抵達極樂，流連忘返？
玄圭真人一把甩開遮月真人的手：“胡鬧！”
“山君不是那種人！”
而且！
聯手施展升降盈虛之術什么的……
光是想想都覺得臉紅好嗎！
玄圭真人瞪了眼遮月：“咱們聯手，山君兩下都撐不住就會被吸干！”
遮月真人卻搖頭道：“你太小看山君了，他現在不僅根基扎實，而且修煉了書宮的煉體法門，強橫的很！咱倆收著點，任憑山君取用即可，不會有問題的。”
玄圭真人：“？”
她倆都是處子之身，
修煉玄女道養元秘術至今，一身玄元醇厚無比！
運轉玄女道的秘術，
是可以直接讓她們晉升上三品天象的！
如此玄元，
難不成就要這么平白廢掉？
遮月真人大義凜然：“一切，為了玄女道！”
玄圭真人：“……”
她沉默片刻，旋即頷首：“好。”
陸山這邊回到廬舍后沒著急做飯，反而從屋里拿出茶具烹水煮茶。
在葬龍島這段時間，
他難得放松。
現在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你別說，
果真是這種投來的閑適才更加令人著迷。
神女也跟著坐到廬舍外面的涼蓬里，她有點不知道該做啥，該說啥，于是問道：“你，你做那個東西嗎？”
陸山好笑道：“什么東西？”
神女繃著臉：“就，中午的吃食。”
陸山癱在竹椅上：“等太陽快落山再做吧，吃飯，還是規律點好。”
神女：“……嗷。”
等茶水燒開，陸山三沖三泡后把茶水遞過去：“喝點這個吧。”
陸山喝的炒制出來的泡茶。
和現在主流的煎茶不太一樣。
大隋的煎茶是把多種物料和茶葉一起煎煮，像是一鍋用茶葉煮出來的湯水。
而陸山泡茶的喝法，
是地球明朝時期流行的喝法。
它沒煎茶，點茶那么繁瑣，而且口味單一。
但也正因此，
寡淡清水才能把茶葉的本香激發出來。
神女接過茶水抿了一小口，然后秀氣好看的眉毛就一下皺了起來。
這讓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愈發生動起來。
“呸呸呸。”
神女把茶杯放下：“這東西好苦。”
陸山不急不慢也抿了口：“那你現在再感覺感覺，是不是唇齒生津，喉頭回甘？”
神女還是皺眉，
但聽陸山那么說，她就下意識砸了砸嘴。
神女眼神漸漸亮了！
真的耶！
然后神女就重新端起茶杯，細細品起來。
這碗茶湯色澤金光，水質純澈，不喝光聞就能聞到一股沁人心扉的茶香。
再抿一口，
入口澀，
但澀味之下是淡淡草木香氣，以及清泉甘甜。
等澀味之后，
口中生津，嘗之甜美！
神女心想：
原來我口水是甜的誒！
一杯茶水很快就被神女吸溜完了，然后神女把杯子往前一推：“我還要！”
理直氣壯的。
陸山給他斟上茶水，然后問道：“就光想著在我這混吃混喝啦？”
神女：“？”
這叫什么話？
我是那種神嗎？
神女端著茶杯恢復了不占煙火的氣質，淡淡道：“所以，是你救了我？”
陸山大大方方道：“是。”
神女：“我昆侖神族從不虧欠他人，你救了我，我自當回報你。”
說著，
神女在袖里摸了摸，然后拿出一枚玉盒放到桌上：“這丹藥，就當是給你的酬謝。”
陸山望著桌上丹藥，
那應該就是第一次模擬遇到神女時給他的丹藥。
當初他還是天廢之資的時候，
服下這枚丹藥后就能蛻變成為天妖之體！
那可是天妖之體啊……
相當于人族的先天道體！
一出生，
就擁有先天之資的修行苗子！
這種根骨往后修行起來也是事半功倍，進境驚人。
想當初那位陳平安，
就是如此資質的天驕。
只不過，
陸山如今血骨資質在上品下列，用來修行足夠了。
而且，
幾百次模擬，近千年經驗記憶也讓陸山明白一件事，那就是：
資質夠用就行。
真正決定修行人上限的，是心志。
所以陸山早沒了當初的渴望和激動。
他癱在椅子上沒動，語氣淡淡道：“你為什么會從天上墜落下來？有人在追殺你吧？”
神女皺眉，冷冷道：“不該知道的別問，會有殺身之禍。”
陸山：“是北冥嗎？”
神女登時眼神兇厲起來：“你是誰！”
區區人間一小妖，
竟然知道昆侖和北冥之間的爭端。
陸山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等對方落座，陸山才繼續說道：“我需要一些東西幫助我修煉。鯤鵬眼，盤甲氣，時光水，你知道哪兒有嗎？”
神女：“……”
她稍作思考后就訝異道：“你和太玄道什么關系？”
陸山笑而不語。
神女從陸山那笑容里“讀懂”了什么！
所以，
這妖是太玄道的傳人？
太玄道雖然不像當初截教那么有教無類，但也確實有妖族傳人。
不過太玄道行事極其神秘，即便是當初的昆侖對太玄道也所知不多，所以也不知道太玄道那些年在謀劃什么。
昆侖倒是也聽說過太玄道神隱的事跡，
只不過絕地天通后，
昆侖就開始探尋自己那方世界的方向，就不太關心三界的事兒了。
既然是太玄道傳人……
那倒是有資格跟自己談話了。
神女想了想，又問道：“太玄道現世了？”
陸山搖頭。
神女再問：“那你行走人間的目的是什么？”
陸山再次笑而不語。
難道是「量劫」又要開始了？
神女心頭思緒萬千，想從眼前這只妖身上獲得更多信息。
她很焦慮，
她是神族，而且在昆侖神界的地位不低。
因此也能接觸到很多消息。
天外不太平，星界開始躁動，甚至就連北冥都忽然對昆侖發起沖擊……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已經有什么大事正在悄無聲息的發生著了！
現在，
她在和北冥的戰爭中被擊落神界，落到人間。
然后就遇上了太玄傳人！
呼——
神女感覺自己臉龐都已經麻了！
陸山不懂神女已經想了那么多東西，他問道：“我需要的東西，你知道它們的下落嗎？”
神女收回思緒，回到：“嗯。”
“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陸山斟茶自飲：“北冥還在追殺你……又或者你可以升天試試。”
根據之前的模擬中得到的訊息，
昆侖在和北冥的戰爭中處于下風。
不然，
這位神女不會被從昆侖界擊落。
所以，
就算她傷勢好了，能夠引動隨身寶物讓昆侖把她接應回去，也應該會被中途狙擊，又或者即便回去了，也無力改變戰局。
陸山指了指自己：“而我，可以幫你。”
“你？”
“對，我。”
神女實在搞不明白，他一頭境界低微的小妖，要怎么幫自己？
就算你是太玄道傳人，
境界也太低了啊。
神女反問：“你拿什么幫我？”
陸山點了點自己腦袋。
神女了然，用他的智慧？
如果是以前，神女倒是不太相信人間凡人的智慧。
但絕地天通后，
昆侖偶爾也會派遣族人下凡行走，收集人間的消息。
她知道，
人族從太古遠古的弱小種族一步步變強，到如今，人族已經成為人間最重要的種族了！
以至于原本叫「凡間」的世界，
逐漸變成了「人間」。
再聯想之前陸山教人讀書識字的場面，以及那由陸山闡引而出的特殊的「炁」，神女不自覺就有些相信了。
所以，
她深呼吸后說道：“你剛才說的那些東西，我確實知道他們的蹤跡。在天帝寶庫中，尚存盤甲氣，光陰水。”
“至于鯤鵬眼……”
“北冥就有。”
陸山點點頭：“那天帝寶庫在哪？”
神女：“天帝寶庫在「建木」殘骸中，建木被毀后自成一界，昆侖因為執掌不老神泉，所以多年來一直肩負著拯救建木，復蘇神木的使命。而天帝的寶庫，當初就建在「建木」上。”
“而如今，北冥突然通過建木對昆侖發起戰爭！我們猝不及防，處于下風。”
陸山想了想：“只是猝不及防？”
神女：“……”
她瞪了眼陸山，心想這妖好討厭！
怎么知道那么多？
神女憋悶道：“是，北冥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天才！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復蘇了妖師遺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