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
柳家的供奉祁豪，掛著社稷會掌門助理的差使，在社稷會總部內出入自由。他推門而入，掃了眼屏幕上越發難以看清的畫面，輕聲說道：“撫恤金已經打過去了。”
“嗯。”柳云飛淡淡點頭。
魏關山的這支隊伍，是他親自招攬的，死一個人，馬上結一筆賬，半分鐘都不等。祁豪一直就坐在他隔壁房間，隨時處理著相關事件，所以突然走過來，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匯報。不等柳云飛開口問，他果然馬上就接著說：“丁修仙的封印小隊，已經在待命了，剛才問我，要不要馬上出發。還有朱星峰的隊伍，人也到齊了。”
丁修仙，全球數一數二的封印師。
朱星峰，獵魔師行業中，足以和唐威、李太虎掰掰手腕的人物……
能同時請動他們，當然也包括魏關山在內的，縱觀整個白銀盟，最多也就七八個大家族而已。
光是訂金，就不是小數目。
可在柳云飛心里，這筆錢，實在算不了什么。
“讓他們一起行動吧。”柳云飛淡淡一句，“要快。”
“好。”祁豪見柳云飛沒有想說話的意思，馬上知趣地離開，出門前，輕輕一揮手，數百道玄符從他袖中飛出，魔術般貼滿四面墻壁，這才安心地關上了房門。
柳云飛依然沉默，眼睛看著屏幕，心中卻想著過往。
那只被封印了十八年的怪物，原本屬于柳家不能明說的財產，就連柳家內部，知道有這玩意兒來歷的人，一共都不超過五個。
前些年，白銀盟某些方面的法律很嚴，柳家也無法將這只怪物的存在，堂而皇之地拿出來說。但最近這幾年白銀盟相關盟法松動，這次借著柳子青闖禍，柳云飛剛好能順勢將這只怪物的所有權徹徹底底地合法化，讓這只怪物在法理上徹底屬于柳家。
然而他也沒想到，一場直播，竟打亂了他的全盤部署。
眼下社稷城在舉辦獵魔世界杯，出了這樣的事情，就算馬爾西有心給他打掩護，可白銀盟終歸屬于全盟老百姓，是公器，馬爾西也不能裝瞎裝得太過分。
這下子，白銀軍不但已經出動，而且還是在全世界的目光下出動。
萬一這只怪物被白銀軍封印，那么法理上，怪物就將屬于白銀盟，他們柳家十八年前和孫家、馬家做的交易，也就直接打了水漂。
不僅浪費掉這十八年的苦等，柳家未來的倚仗，也將不復存在。
他家老爺子柳世龍，馬上就要退休了。他二弟柳繼心，水平和能力就擺在那兒，一個堂主的職務，已經是他的人生盡頭。而他自己，爭盟主是不可能了，副盟主也輪不到他，很快也會像其他掌門一樣“高升”上去，混個長老職務，這輩子到此為止。
而柳家第三代中，柳子青還不成熟。
柳亞紅……呵呵……
最能指望的柳一飛，卻是個女孩子。
可柳一飛再怎么能干，她也比不上這只怪物的力量啊……
那可是一只千年難遇的，甚至有可能改變世界局勢的怪物。
不然的話，哪兒用得著他花這么大的價錢，同時請來魏關山、朱星峰和丁修仙三大世界頂尖高手，連唐威那邊，都已經口頭上答應下來。
柳家的面子和里子，這一回，全都已經用到了極限。
表面上柳云飛云淡風輕，喜怒不形于色，但心底里，他可比柳子青驚濤駭浪多了——
這件事原本不至于發展成這樣，只怪那個半路出現的主播，讓事情的收尾工作突然間變得無比緊迫和急切。再拖一會兒，不管魏關山和趙九州死不死，要是拿不回那只怪物，柳家可就糟糕了。或許從柳子青這一代開始，柳家的子孫，就將真的變成所謂的“老百姓”。
所以無論如何，柳云飛也不能坐視這樣的結局發生。
他們社稷州柳家，絕不能在他閉眼之前，就這樣平白地從世界頂級家族的序列中被除名！
柳云飛微微地攥緊了拳頭。
而屏幕中，魏關山也同樣握起了老拳。
“怎么什么都沒有啊……”
趙九州一通煞是驚人的靈動力爆發完畢，持續時間頂多半分鐘出頭。除了扔了個手雷，連帶著浪費了所有人一點靈能力，沒有做出任何貢獻不說，回過頭來，居然還打起了死人的主意。
漆黑一片的工廠內，這狗膽包天的貨，就折了根照明棒扔在一邊，旁若無人地蹲在剛剛閉眼的陣術師跟前，很不敬地摸著對方的尸體，期待從死者身上摸出點有用的東西。
但是陣術師這個位置，向來都是靠天靠地靠自己，就是不靠武器。
趙九州摸了半天，摸了個寂寞，又覺得對方穿的靈能防具比較高端，想扒下來穿自己身上，情報師終于看不下去，一伸手就拎著趙九州的后衣領提溜起來，沒好氣道：“你扒了他的衣服也沒用，怨靈體的攻擊又不是純物理的，該死還是要死。”
“圖個心理安慰嘛。”趙九州甩開情報師的手。可剛做完這個動作，他和情報師，還有墳地哥，三個人突然就神色一變，異口同聲，“來了！”
魏關山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鬼手。
抓向魏關山背后的瞬間，替補手陡然渾身發光，一柄飛刀從手中飛出，刺中那只鬼手的同時，鬼手慘叫一聲，替補手也整個人飛出去，和怪物纏斗著，沖入黑暗之中。
魏關山這回沒站著看戲，跟著替補手，同時沖進暗處。
情報師戴上靈力增幅器，感知力無限放出，同時大喊：“八點鐘方向，六十米，高度八米！十點！四十！高六！十二！二十！零！朝我這邊來了！”
轟！
一聲巨響，直播間里，所有人只聽到一聲痛苦到扭曲的慘叫，短促卻劇烈地喊過，并瞬間戛然而止，黑暗中，魏關山和替補手，緩緩走了出來。
魏關山手里拿著一顆漆黑的晶石，隨手扔給了替補手。
渾身泛著白光的替補手，接過晶石，有點脫力地一屁股坐下來，然后喘了口氣，才隔空取出一個小木盒，把黑色晶石裝在了里面。
戰斗發生得極快，也結束得極快。
從魏關山發動到那只怪物完全失去氣息，全過程，甚至沒超過15秒時間……
趙九州有點懵逼，問魏關山道：“搞定了？”
“搞定了。”
替補手把木盒子，往地上一放，拿出一張寫著小隊資料的靈符，貼了上去。
趙九州這下不由更好奇了，“不是說怨靈體死不掉嗎？你們把它的晶核都打出來了？”
“不是死不掉，是極難殺死。”情報師給趙九州解惑道，“剛才那只怨靈體，應該是我們的隊友剛剛變異的，一級怨靈體，關叔還是能解決的。”
魏關山沒說話。
替補手身上的白光，這時快速地熄滅下去，嘆道：“可惜只是塊怨靈之晶，他死得有點沒價值了……”
趙九州聽得一愣。
這特么是人話嗎？
你們隊友剛剛變異了，你們兩個親手把他干得死無全尸了，現在還要說他死得沒價值？
這尼瑪……
做人這么冷血，這么無情……
你們和我有什么區別？！
我雖然也會這么想，但至少不會在鏡頭前說出來！
趙九州很鄙視這貨的專業素質，連忙又指著陣術師的尸體問：“這貨等下會不會詐尸變異？”
魏關山瞥了陣術師一眼，想了想，忽然眼中光芒一閃，抓起陣術師的尸體，扔向遠處。
隨即只聽空氣中一聲輕響。
趙九州聞到血的味道，就知道陣術師的尸體，是被魏關山捏碎了……
直播間里，強行留下的數百萬觀眾，十有八九，全都忍不住抱住了頭。
柳一飛就算看不到暗中的細節，也不忍直視地扭過頭去。
她今天才算第一次這么直觀地看到，人類與怪物之間的戰斗，最最殘忍的一面。
“這樣應該不會了。”
魏關山輕聲說著，又道，“還有一只小怪，先清完小的，再處理大的。”
所有人沒有異議。
此時此刻，能解決一點危險，就多出一分生機。
完全沒有多余的精力和感情，可以拿來緬懷死者了。
“浪費……”社稷會總部掌門辦公室里，柳云飛輕輕一句。
他對陣術師的死法，并沒有什么感覺，但是魏關山的做法，確實不夠經濟。
這只怨靈體，很明顯是有能力將人類和怪物轉化成同樣的怨靈體的。
而怨靈體在怪物中的占比本就極低，全世界每年平均能誕生的怨靈體，一共也就幾千而已。可是殺死每只怨靈體所可能獲得的怨靈之魂的幾率，卻是等同的。
魏關山就這樣捏爆一具人類尸體，而不是讓這具尸體完成轉化，相當于就是人為放棄了一次抽獎機會。怨靈之魂的出產率大約萬分之一，每四到五年，全球能產出一枚。而利用怨靈之魂所煉制的回春丹，每服用一顆，就能讓人類的身體，年輕十歲左右。
現在全球靈能制品市場上，最昂貴的物品，就是回春丹。貴到拿單純的價格來標注都已經不合適，每次交易，甚至拿來換取一些跨盟大型企業的小部分股份都行。
所以如果剛才魏關山沒毀掉那具尸體，而剛好那具尸體所轉化的怨靈體，又蘊含著一顆怨靈之魂，魏關山其實就相當于毀掉了一次一夜暴富的機會。
因此這只工廠里的怨靈體，實際上，就是一臺造富機器。
十八年前，這只怨靈體出現在社稷州的地界內，社稷州里大大小小的家族，為了爭奪這只怪物，展開了一系列的不能明說的斗爭。最終柳、馬、孫三家，以當時的柳家為首，三大家族用各種承諾和好處，以及暗地里更加骯臟的手段，將其他家族驅逐出了這場爭奪。
最后他們三家之間，馬家得到了整個社稷州的支持，馬爾西由此一路綠燈，成功出任了白銀盟盟主。孫家拿到了柳家的大量資產，一躍成為白銀盟內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并且拿到了柳家私人武裝力量——柳家玄術營四分之一的戰力。
而柳家，則最終得到了這只怪物。
只是當時出于歷史和社會的原因，柳家一直都無法使用這只怪物。
更別提拿來創造效益。
眼下18年過去，三家更上一輩的老人都去世了，柳家才因為世界局勢和白銀盟高層格局的變化，終于等到了可以光明正大使用這只怪物的機會。
柳子青能拿出這只怪物，那根本不是巧合。
所有的一切，早就在柳云飛的監室和安排之下。
他唯一沒算到的，就是這場直播。
原本，他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又不急不慢地將這只怪物封印掉！
可現在……
“不能拖了……”工廠里，魏關山沉聲說道，“怪物的下一次死氣爆發，說不定就在幾秒鐘后，我們又沒有足夠的力量，同時解決兩只怨靈體……”
“對。”趙九州接道，“怪物的死氣爆發時間很隨機，條件也還搞不清，不過等下我們怎么處理那只大怪物呢？”
魏關山看情報師一眼，情報師再次戴上靈力增幅器，然后他才對趙九州道：“這就要看你發揮了。要封印四級的怨靈體，首先要把它打出僵直狀態。”
“什么是僵直狀態？”
“就是打到它的要害位置，讓它短時間內，相當于像人類失去運動能力一樣。”
“哦……”趙九州點點頭，“那我該怎么打？”
“用你的靈感力去感知。”
魏關山道，“你靈動力爆發后，你的靈感力也會增強，就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它的弱點，這個時候，你就用盡你全身的力氣，沖上去，不要怕，也許一下不夠，那就多來幾下，怪物肯定會有一瞬間吃不消的。然后這個時候，我們就會出手，封印怪物只需要兩秒時間就夠……”
直播間里，懂行的人，這時已經發出了冷笑。
讓一個沒什么攻擊力的情報師，對著四級怨靈體的弱點連續攻擊，那就是敢死隊啊。
而趙九州身在局中，這時也并不比懂行的觀眾反應慢，馬上問道：“有危險嗎？”
魏關山反問道：“獵魔師的工作，哪一項沒危險呢？”
趙九州正色道：“這位大佬，我的意思是，會不會死？”
魏關山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解釋道：“靈動力一點，就代表靈動力的爆發時間能維持一分鐘，同時每次使用靈動力爆發，又要消耗掉一點的靈能力。你的靈能力是兩點，剛才又爆發過一次，也就是說，你接下來最多只剩六十秒的進攻時間。你只有在這六十秒內，讓怪物進入僵直狀態，我和羅北空才有機會拿下它……”
魏關山指了下替補手，“我和小羅需要完成最后的封印，所以我們不能冒險。反過來講，你要是完蛋，小羅還能頂上去再來一次。可要是我和小羅都沒能完成僵直攻擊，你們剩下的幾個人，保證也是死路一條……”
“那就是讓我先去送人頭咯？”趙九州偷偷地，摸了下自己的口袋。
魏關山，顯然好像忘了點什么……
“也不能這么說……”替補手羅北空這時已經回過氣來了，站起身道，“戰斗總需要有人先去犧牲的，現在這個場面，不是你，就是我，他們兩個人，又沒有靈動力。”
羅北空指了下墳地哥和情報師，趙九州卻死硬反問：“那為什么不是魏關山先死？他就不能一鼓作氣把怪物收拾了？你特么不是天下第幾的高手嗎？”
墳地哥這時也跟了一句：“關叔，幾百萬人，正看著呢……”
操！道德綁架老子？！
魏關山望向墳地哥的直播設備，眼里驟然間殺意起伏。
這個該死的主播……
真特么礙事！
直播間里，數百萬人看不清魏關山的臉色，但顯然也能明顯感覺到他心中的憤怒。
工廠外，漫天的烏云，裹挾著血色的空氣，正快速飄向第七禁行區的上空。
剛才現場的混亂場面，已經隨著黑霧散去被控制住。
嚇壞了的記者們，因為天氣和驚嚇的原因，正成群結隊逃離工廠。
中校拿著平板微機，看著工廠里的鏡頭，叼著煙，心里正默念撐住。
更遠的地方，三臺專克強力怪物結界的結界挖掘機，在經過不正常的手續流程后，終于被裝入運載機，飛速趕來……
46分鐘了……
里面的人，已經撐了快一個小時。
“找到了！”戴著靈力增幅器的情報師，突然驚聲大喊。
可話音剛落，他隨即又慘叫一聲。
靈能增幅器內，情報師的頭顱，猛然間跟著頭盔一起，毫無征兆地炸開。
腦漿混合著血沫子，還有頭盔的碎片，濺了趙九州半臉。
還活著的四個人，驚愕看著失去腦袋的情報師，直挺挺地在他們面前倒下。
魏關山瞪大眼睛，措手不及。
趙九州伸手一擦臉，看著魏關山，直接給出了答案：“念動力！怪物也會你這招！”
“對啊，不然干嘛要找魏關山呢……”
柳云飛淡淡一句，隨手拿起遙控，關掉了視屏。
這一場，結束了。
就剩四個人，魏關山也拯救不了世界。
等第二場，丁修仙和朱星峰聯手吧……
轟隆隆隆……！
工廠區的上方，兩架武裝直升機，隆隆作響，從漫天烏云中穿出。
中校欣喜抬頭看去。
卻看到機身側面畫著的，并不是白銀盟的標志，而是兩個不同商業機構的商標。
修仙獵魔團，世界排名第十二。
星峰獵魔團，世界排名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