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雖然江茶和汪杏花不打算做過于違法亂紀的事情,但今天晚上確實很黑。
云層遮住了皎潔的月光,加上職高附近的基礎建設一向不行,不好的筒子樓邊大半的路燈都年久失修。住在附近的人晚上起夜的時候如果不開燈,伸手不見五指倒是個不錯的形容詞。
床上的人鼾聲如雷。
汪杏花飄在小木椅的上方,有些嫌棄地翻著包。
“怎么出趟遠門什么都不帶呀,就帶一套換洗衣服,還把民宿里的肥皂一次性牙刷梳子全都塞包里,哎呀,還有一次性拖鞋和浴室里的毛巾。”
汪杏花戳了戳質量不太行的白毛巾。
“住的是最便宜的79的單間,這個老太婆不會沒錢吧?”汪杏花一臉不會吧不會吧,我該不會是做了筆賠本買賣吧?
江茶對季雪奶奶有沒有錢不關心,她小心沿著單間施法,確定可以完全隔絕聲音,一揮手,房子里的各種擺件瞬間消失,就連門窗和床都一并消失。
季雪奶奶仿佛睡在空中,砸吧了下嘴,不滿翻身。
“死丫頭,看我不打死你們。”
江茶有些猶豫:“老板不是都說了不能用18層地獄的刑罰容易把人嚇死嗎?你確定要把這里弄成油鍋地獄的模樣?”
“我們又不是真的要把她放到油鍋里炸了,炸個手意思意思體驗一下就行。”汪杏花讓江茶放寬心,“18層地獄最有名的就是第9層油鍋地獄,你要是給她弄個銅柱地獄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江茶覺得汪杏花說的有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原世界人間話本子中看到的對油鍋地獄的描述,再想想看的電視劇,用幻術一點點搭建傳說中的油鍋地獄。
江祺抽出來的這么多卡牌人物里鬼很多,但是正兒八經去地府排過隊投胎的只有王二丫一個,王二丫還只是單純的排隊投胎沒去過18層地獄,所以江茶構建只能全憑想象。
先來十口大鍋,里面要是沸騰的熱油。
往其中九口鍋里加點哀嚎掙扎的不明生物,給鍋邊上加點負責攪拌的工作人員,炸起來要勻稱。
再來一群青面獠牙的小鬼,面目可憎的那種。
溫度要高,環境要黑。
隨著環境一步步搭建,汪杏花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啊!
許盼娣從夢中驚醒。
作為一個少眠多夢的老太太,許盼娣的睡眠質量一直都不是太好。
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么可怕的夢。
她居然夢到自己下了油鍋地獄,被炸了一晚上,疼得她生不如死。
許盼娣坐在床上,瘋狂大喘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這里是自己花79塊錢租的民宿才松了一口氣。
想起租民宿花的錢,許盼娣就更來氣,如果不是老二家的賤丫頭不愿意把打工賺的錢孝敬她這個奶奶,她至于一把年紀千里迢迢坐火車硬座過來要錢嗎?
還被一個瘋女人打了一下。
一想到這里,許盼娣就覺得頭暈。
“真是兩個克父克母的賤皮子,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和老二商量,直接把兩個賤丫頭賣了,兩萬塊呢!”許盼娣憤憤地道,卻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昨天晚上的夢真是太奇怪了,她居然夢到早在40年前就被她賣了的小女兒死了變成鬼差,報復自己把自己下了油鍋地獄。
那個沒名字的女兒為什么要抓自己下油鍋來著?
許盼娣不記得了,但油鍋的感覺太真實,真實到就算是醒了還能想到昨晚被滾燙的熱油油炸的感覺,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個個都是不知感恩的賠錢貨,白眼狼,當了鬼差也不知道來孝敬老娘我,沒有我生你賣你能死了當鬼差嗎?”許盼娣罵罵咧咧地下床,拿起床頭柜上的礦泉水擰開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口。
“呸,什么破水,黑心商家,一個破房間賣這么貴送的水居然是臭的!”許盼娣怒了。
晚上做噩夢也就算了,醒了居然還要遭罪。
許盼娣怒不可遏地拿著水要去找民宿的工作人員理論。
走到門口,擰門,擰不開。
一陣陰風從許盼娣耳邊吹過,許盼娣不禁打了個寒顫。
“誰?”許盼娣拔高聲音。
熟悉又陌生且不帶溫度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媽,你要是再讓我看到你這么對女孩子,尤其是對自己的親孫女,就不要怪我每晚拉你下油鍋了。”
“我在地獄等你。”
門把手開始流血,血沾了許盼娣滿手,一個大大的死字出現在門上,和字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張慘白毫無血色,眼泡發腫,眼底烏青的長發女人的臉。
那個女人直勾勾地看著癱倒在地上的許盼娣,張嘴,無聲地說了一句:
“媽,我等你哦。”
“啊啊啊啊!
筒子樓里傳來許盼娣撕心裂肺地慘叫。
職高附近,難得外出的江茶和汪杏花坐在這幾個月新開的早餐店里,吃據說頗受游客和考研人好評的小籠包和煎包。
“老板,再拿2籠小籠包,10個煎包,一碗稀飯,兩個茶葉蛋。”汪杏花沖老板道。
因為只有兩個人,汪杏花也不敢吃太多,只敢吃4籠小籠包20個煎包。
這還是在江茶不吃陪著表演的情況下。
老板迅速端上熱騰騰的小籠包:“兩位美女,煎包還要等一會兒。”
汪杏花點點頭,往碟子里倒醋,繼續大快朵頤。
江茶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側著頭看著西北方:“你少吃點,等下錢不夠。”
汪杏花氣呼呼地道:“忙活了一晚上,結果賺的錢連吃頓早餐都不夠,還要我自己貼。”
汪杏花化悲憤為食欲,狂吃一籠小籠包,見江茶似乎正在欣賞什么滿意的作品,問:“老太婆醒了?”
對許盼娣汪杏花現在可沒什么好語氣。
“醒了,在屋子里尖叫呢,等下就該換褲子了。”
“她帶了褲子嗎?我們就給她銀行卡里剩了4塊4毛4,你說她什么時候才能發現這么美妙的余額呀?”
“應該很快就可以吧,買火車票肯定要取錢。”江茶也不是很確定,愉快得聲音都上揚了,“哎呀,果然要換褲子了。”
汪杏花已經吃完第2輪小籠包了,開始眼巴巴地盯著鍋里還沒有煎好的煎包看。
一想到自己只能再吃10個煎包,汪杏花就悲從中來。
“真是個虧本買賣,我演了一晚上,你耗費了那么多法力,結果銀行卡里居然只有3萬7!”
“那個老太婆不是死要錢嗎?當初為了200塊錢就把女兒賣了,十二年前還想為了2萬塊錢把兩個孫女打包賣了。江祺逮的那個張一誠賣小孩賣了幾千萬,這老太婆賣了四十年怎么就剩3萬7?”汪杏花大聲道,不過她也不怕別人聽見,隔絕聲音這種事情都不用江茶出手她就能搞定。
“你說她會不會是個逃犯什么的,我們現在去公安局舉報她能不能拿筆賞金?”
江茶搖頭:“不是,我查過了。”
汪杏花失望嘆氣,想到昨天晚上許盼娣的表現,露出一個江茶同款嫌惡表情:“這種人……”
“我祝她以后真的下油鍋地獄。”
“不讓她想起昨天晚上全部經歷真是便宜她了,就該天天晚上炸,讓她提前適應,下去之后先去冰山再去油鍋,超級加倍。”
看著汪杏花忿忿不平地樣子,江茶笑笑:“下地獄還早著呢,你可以像我一樣提前祝她不得好死。”
“衷心祝福的那種。”
說罷,江茶拔高聲音對早餐店老板道:“老板,給我打包60個茶葉蛋,60籠小籠包,500個煎包,20碗牛肉面,那個炸的圓圓的也給我來50個。”
聽到江茶要這么多,早餐店老板滿臉驚訝:“美女,你們就兩個人要這么多提得走嗎?是在這附近嗎?要不要我幫你們送過去?”
“不用,我們是在游樂園里工作的,等下有同事來拿,你幫我打包好就行,不急。”
“好咧!”
“你怎么點這么多?不是說好剩下的錢我9你1嗎?本來就3萬7,小曹那邊的藥費還不知道要多少,我聽說祛疤手術可貴了。江祺這個黑心老板給普通員工的醫保都買最低檔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報不了多少。”
“我請你,省得你白跑一趟。”江茶笑著道。
汪杏花嘿嘿一笑:“這怎么好意思呀。”
“老板,煎包再加200個,我們游樂園人多!”
“好咧。”
回去后,兩人去找江祺述職。
“什么?!你們用幻術讓季雪奶奶在油鍋里炸了一晚上?!我不是說了不要用18層地獄的刑罰嗎?沒出人命吧?”江祺聽說江茶和汪杏花兩個忙活了一晚上,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要是出了人命我和我姐都脫不了關系啊,前一天才在游樂園被打,晚上住的又是我姐的民宿,這不是要把我們倆一鍋端嗎?”江祺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江茶和汪杏花,這兩位非人類設計報復自己。
汪杏花手上還拿著煎包,一口一個,一邊吃一邊說:“老板,我跟你說這個完全是意外情況。”
“一般心里有鬼的人,弄口油鍋意思意思就招了。這個老太婆她不正常呀,你是不知道她心智有多強大,我剛詐出來她當年把女兒賣了假扮她女兒,還沒下油鍋呢,她噼頭蓋臉對著我就是一頓罵。張口賤丫頭,閉口白眼狼,罵我當了鬼差不從地底下給她寄錢不提攜兄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要下油鍋,扔進去炸了兩輪才搞清楚主次。”
“我沒讓江茶往油鍋里放點孜然,花椒,八角,紅油,都算考慮到她年紀大受不了客氣的了。”
江祺:???
江祺冷靜思考了一下:“好像只炸一晚上確實不算過分。”
“是吧是吧。”汪杏花又往嘴里塞了一個包子,“真是便宜她了,炸了一晚上最后記得的也不多。”
江茶用法術消除了許盼娣的大半記憶,主要還是為了不鬧出人命。江祺的顧慮沒有問題,江茶用的雖然是幻術,但是她們修仙人的幻術是可以殺人的。
江茶很早以前就說過,高級的幻術是殺人利器。
幻術讓你覺得被火焰包圍,就算沒有火焰,你的身體感知欺騙了你,你也會在沒有被火燒的情況下感覺自己被燒死。
腦子告訴身體你要死了,你就死了。
幻術給你變出了一桌食物,你覺得自己吃飽了,可實際上什么都沒有吃。這樣過上一段時間,就算你覺得自己衣食無憂,依舊會餓死渴死。
比起直接用刀砍,幻術殺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更殘忍一些。
至于為什么江茶明知炸一晚上真的會死人,最后還是過把癮炸了一晚上又抹掉大半記憶……
只能說她和汪杏花都是性情中人。
汪杏花匯報完工作,提著還沒吃完的早餐歡天喜地地走了,留下江茶在辦公室里做總結。
“雖然消去了大半的記憶,但我在她心里種下了恐懼的種子,加上疼痛的殘留,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敢踏足游樂園,招惹季雪一家了。”
“挺好的。”江祺點頭,“3萬7是怎么回事?”
江茶想了想把汪杏花的虧本買賣說了。
江祺差點沒笑出聲,他就說昨天汪杏花怎么那么積極,原來是抱著賺外快的心態去的。
“這3萬7還是捐了吧,今天早上的早餐錢我來報銷,小曹和季雪的醫藥費由游樂園出。沉主管昨天晚上就給我打過報告了,她想給小曹申請一筆見義勇為的獎金我已經批準了。”
“不多,5000塊。加上醫藥費全報,再給她額外出個割雙眼皮的錢,據說小曹還挺高興的。”
“就是……”
江祺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一份辭職申請遞給江茶看。
江茶接過辭職申請,看得直皺眉:“季雪要辭職?人是我打的和她有什么關系,而且事情已經解決了。”
“她怎么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了?我總不能跟她說江主管和汪經理昨天晚上連夜扮鬼,把你奶奶扔油鍋里炸了一晚上嚇得要死吧。”
因為個人經歷原因,江茶對于出身悲慘但是自立自強的人有非常高的好感,不然她昨天也不會一搟面杖下去讓矛盾光速轉移。
“她辭職了能干什么?繼續打零工嗎?她爸爸的糖尿病已經惡化成尿毒癥了,不換腎死路一條。”
江祺回想自己當初在預言水晶球里看到的情景,以及季雪身上沒有印有游樂園的logo的衣服,只覺得命運確實是很奇妙的東西。
他當初看到預言水晶球里的內容還在想,自己怎么會不讓季雪在比賽的時候打,多好的機會啊。
看來這么好的機會確實不屬于自己啊。
“或許……批準她的辭職信是她人生的另一個機會。”
“我問過白師傅,季雪的廚藝天賦不錯,如果能找到一家有前景的酒樓的話會有更好的。畢竟在我們游樂園里當廚師,除非是白師傅這種廚師長,工資再高一個月撐死了千。”
“你如果不放心,等到明年我們應該可以去a市看幾場不錯的廚師比賽,實在不行再把人招回來嘛。”
茉莉餐廳里,員工們沒有因為昨天的意外展開太多激烈的討論,最多就是后廚的員工們在看季雪的時候眼神多了幾分同情,下意識有些疏遠。
同情歸同情,但季雪的奶奶實在是嚇人,誰知道什么時候又會過來鬧事。小曹得了5000塊獎金,但為了5000塊被打一頓還可能破相大家還是不愿意的。
季雪在廚房里沉默切菜。
沉驪蓉來到了茉莉餐廳。
“沉主管。”領班朝沉驪蓉打招呼。
沉驪蓉點點頭,道:“麻煩把季雪叫出來。”
領班去后廚叫人,季雪沉默地放下菜刀出來。
沉驪蓉看著面前即使已經工作大半年也還是穿著十幾塊錢的廉價襯衫,用幾百塊卡到不行的二手智能機的小姑娘,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你的辭職信老板批準了。”
季雪沉默點頭。
“不過你現在還不能離職,茉莉餐廳短時間內招不到主廚,老板建議你待到月底,等我們招到合適的主廚再離職。”
季雪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好的。”
“可是,這不會給游樂園添麻……”
沉驪蓉打斷了她的話:“知道韓校董嗎?”
季雪繼續點頭,她當初能被江祺直接招進游樂園就是因為晨風要包園,招臨時工,對于游樂園的這位超級金主爸爸她當然知道。
“韓校董明年要在a市舉辦第2季的好味道廚王爭霸賽,老板作為他的朋友到時候肯定會去現場觀看,捧場。這屆廚藝比賽據說聲勢浩大,不久以后就會開放報名,老板希望能在比賽現場上看到你。”
季雪有些驚訝地抬頭。
沉驪蓉露出和善的笑:“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順利的話比賽會做成綜藝,還有可能現場直播。你如果能取得一個不錯的成績,或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不用擔心報不上名,據說對參賽選手沒有要求,就算有要求老板也可以幫你走后門。”
季雪突然覺得眼睛有點濕。
良久,季雪道:“謝謝沉主管。”
“麻煩你幫我……謝謝老板。”
午飯時間,江祺突然接到沉驪蓉的電話,說是季雪做了一道好菜要給他送去。
江祺也沒多想,f1101正好在午飯前交了一張畫得很潦草,非常不設計圖的鬼屋設計圖給他看,就讓沉驪蓉派人把菜送到他辦公室來。
然后送菜的人給江祺送了個壇子。
江祺:?
這是什么?老壇酸菜?
季雪為了感謝自己給她介紹找工作的平臺,所以特意送了自己一壇精品酸菜?
不過這個酸菜壇子怎么好像是熱的……
“老板,季雪說這道菜一定要在吃之前才能開壇,所以我就把壇子給您送過來了。”茉莉餐廳的服務員解釋道。
江祺點點頭:“辛苦了,等我吃完了我會讓人送過去的,不用管了。”
服務員果斷離開。
江祺好奇揭蓋。
“臥槽!”
這是什么,好香!
超級好吃的香,撲面而來的香,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香,讓人食指大動的香。
江祺定睛一看,壇子里好像是一整只雞。
下一秒,江茶閃現而來。
“分一半。”
目的明確,干凈利落。
雖然不太想分,但考慮到江茶在此事上的貢獻,江祺含淚分她半只雞。
十分鐘后,江祺物理意義上的含淚啃雞骨頭。
看著已經空空如也的壇子,再看看桌上干凈得狗看了都得搖頭的雞骨頭,江祺只覺得心痛萬分。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要在那份辭職申請上簽字?!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發現的sr在辭職的時候才暴露ssr的本質?!
有這道菜在,季雪怎么可能這些年只能打零工?
外面的那些餐廳老板是瞎了嗎?
是嗅覺失靈還是味覺失靈?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老板。”江茶看著江祺,“我覺得你很難再把人招回來了。”
“是啊。”江祺強忍心痛,“八成是招不回來了。”
當一個好老板,真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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