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舒云鵬深深地吸了口煙，緩緩地將煙霧吐出肺部，眼神空洞地凝望著在桌子上裝著半杯威士忌，最終還是靠著意志強行將手中的煙掐滅了。
他正在等待。
他已經安排了接下來的事情，如何讓女兒和妻子離開這里，怎么去應對自己父親即將到來的質問，接著艱難地試圖保住自己的地位。
雖然想全身而退很困難，但舒云鵬還是決定留在這里面對其他家族成員，無論如何他都是舒家的六位議員之一，也不會被真的隨意處置。
只要處理得好，自己的下場未必會很慘，而且說到底這些好處還是自己的女兒給舒家帶來的，如果沒有自己他們連半顆長壽丹都得不到。
不管他怎么安慰自己，都沒法驅散心頭的陰霾，舒云鵬即使再不也面對，也隱約地意識到了自己的結局不會好到哪里去，甚至他心底都升起了幾分悔意。
真的值得嗎？不管自己做什么舒韻都沒法起死回生了。
他閉上眼睛思考了幾秒，立刻就得到了心中的答案。
隨著清脆的響聲，地下室的全息投影系統就運轉了起來，而那位不久前才跟他簽訂了合同的年輕男子也再次浮現了出來，舒云鵬也抬起了頭看向他。
他已經能預料到自己會聽到什么了
但對方的神色很糟糕，難看出乎了他的預期。
“抱歉。”年輕男子面帶歉意地說道，“我們已經按你的要求執行完了致命追殺的流程，但很遺憾據我們工作人員的反饋……
“他只來得及給馬恩留下輕傷。”
舒云鵬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對方：
“你說什么？我可是幾乎投入了自己的一切，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年輕男子微微地搖了搖頭：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們確實沒能殺死馬恩。”
舒云鵬勃然大怒道：
“你們拿走了我的錢，卻跟我說他還活著，這是詐騙！你們肯定沒有……”
年輕男子面帶同情地看著他發泄完考慮自己的怒氣，接著才說道：
“本來這系列協議的效果就是有限的，如果你想要殺死位Ⅴ階能力者，該去找我的上級進行詳細的商討。”
舒云鵬愣住了：
“Ⅴ階。”
年輕男子微微點了點頭：
“很抱歉，但這是我們的工作人員提供的情報，如果你有需要，還可以隨時通過我聯系到上級，不過這樣的合作可能要商討很長時間。”
而且他們都清楚，舒云鵬絕對付不起這個錢。
舒云鵬甚至能在年輕男子的眼中看到幾分憐憫，因為在他看來得罪了位Ⅴ階能力者的舒云鵬恐怕已經沒有幾天可以活了。
“滾！”他猛地抓起面前的玻璃杯，朝著面前的全息裝置扔了過去。
保持禮貌微笑的年輕男子投影閃爍了幾下，隨即屋內重新陷入了黑暗。
他身體沉重地坐回了原味，接著雙手在身上摸索了好幾下，才有些手忙腳亂地找到了煙盒，接著立刻地點上了煙。
完了，這是他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他露出了苦笑，接著整具身體都像是垮了般癱倒在了沙發，眼神迷離的望著面前被摔碎了的投影裝置，根本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煙頭快要燒到了他的胡須，他的腦中才浮現了新的想法。
該逃命了。
但他立刻就掐滅這個新的想法，他不覺得自己能逃到哪里去，而且作為有妻有女的中年男人，也很難帶著她們長久地躲好了。
那么，看來自己該去赴死了。
這也是他沒有告訴小鸞和靜紅這件事的原因，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還可以獨自去死以平息馬恩的怒火，而小鸞和靜紅應該還能活下來。
馬恩是個好人，不會隨意地遷怒家人，而且他和小鸞關系很不錯，更不可能殺了她和靜紅，只要自己死了這件事基本就能平穩結束。
而且舒家也會在其中斡旋，他們會很樂意將自己交出去，并且告訴小鸞和靜紅一個看似合理的說辭，這樣馬恩也沒有必須殺了她們的理由。
想到這里，他又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將手中的煙頭丟進了煙灰缸。
在接受了自己死亡的結局以后，舒云鵬的腦袋又升起了不少新的想法，自己的確得去赴死了，但是自己女兒的事情這要就結束了。
難道自己這段時間的復仇都是自尋死路，那個惡魔永遠都沒法得到審判嗎？
不，絕對不能就這么結束。
也許自己沒法殺了他，甚至不可能傷害到他的半根汗毛，但是自己并非沒有人任何能夠傷害馬恩的辦法，實際上真正能刺傷他的武器始終都在自己手上。
那就是馬恩違背了停戰契約的秘密，而且現在他還多了一個……
馬恩是位Ⅴ階能力者。
這個消息其實也意味著很多的事情，馬恩對聯邦隱瞞了自己真實的實力，甚至很可能在當初救出秦嵐的時候他就是Ⅴ階能力者。
他是一位被神霄派去的Ⅴ階能力者，沒錯，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對神霄的判斷可能出現了些失誤，而馬恩很可能就是她留下的后手。
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很可能是神霄最重要的后手，而這么看來他加入聯邦的事情也有了完全不同的解釋，而且他的些許異樣也能更好的理解。
他根本不是向聯邦妥協了，停戰協議是他跟神霄共同交出的籌碼，目的就是讓這個危險的Ⅴ階能力者可以混進聯邦。
馬恩是臥底，而他的目的根本都不用思考舒云鵬就能說出來——他做這些當然是為了神霄行者，而且很可能是想要救出神霄。
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要報女兒的仇，去找到了這樣的一條大魚。
而既然馬恩已經不是位聯邦想要拉攏的異常能力者，而是潛入聯邦內部具備著恐怖破壞力的毒蛇，那自己找到他也可以算是立功了。
甚至聯邦很可能會為自己提供足夠強的保護措施，不僅僅自己的家人可以安然無恙地活著，就連自己都不用死了，并且也能讓這個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
自己在馬恩面前脆弱的像是只蟲子，但是馬恩在聯邦面前也是一樣。
就算聯邦沒法殺死他，至少也可以阻止他達成想要的目的。
舒云鵬露出了笑容，這已經不是自己死活的事情，要是這件事處理得足夠順利的話，說不定過幾個月自己就成為如今舒家真正的掌控者。
想到這的他頓了頓，接著還是暫時打消了自己這些貪婪的想法。
這件事不是他可以獨立解決的，現在馬恩已經察覺到了異樣，不知道再過多久就會查出派公司去的人是自己，而想要將這消息傳上去還得通過層層調查。
家族里真正掌握了人脈的是舒聲遠，自己那早就該死掉的父親。
只有靠才能在短時間內將這些事情全部搞定，而且自己也的確需要整個舒家的力量和情報網絡，這個功勞他沒有資格去獨享。
想明白這點以后，他就壓下了想借此立功的美夢，拿起了手機，準備將這個重磅消息通知家族的其他成員，并讓他們迅速地在聯邦內傳播，并派出Ⅴ階能力者來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他剛剛按下了兩個數字，地下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舒云鵬驚訝地看向了樓梯，這里按理來說誰都進不來才對。
但是看到闖入者的面孔時，他就理解了對方為何能強行打開這扇門，因為正在踩著樓梯朝下走的是舒聲遠，這個家族真正掌控者。
他當然能打開這扇門，一切都在他的掌心牢牢地握著呢。
舒云鵬已經想到了自己父親為何要來這里了，如果自己什么都沒發現，那現在就該在這老東西面前乞求原諒了，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
“我知道你是為何而來的。”舒云鵬看著朝著自己走來的父親說道，“但是你先聽我說，我已經發現了馬恩的重要秘……”
走到了兒子面前的老人給他甩了個清脆響亮的耳光，舒云鵬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竟然在打自己巴掌，這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不解中。
因為扇耳光不是父親他會做出的事情，舒聲遠只會下令秘密處理掉誰，即使面對他最憎恨的家伙也絕對不會親人。
“你太令我失望了。”舒聲遠語氣陰郁地說道，“怎么，給了你點權力，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夠饒過我做事了，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
“要是你身上沒有我的血，你覺得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嗎？”
舒云鵬冷眼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
“我很慶幸，自己身上流得不是你的血。
“我不會對殺了自己孩子的仇人無動于衷。”
舒聲遠再次抬起手扇向舒云鵬，但這次他也抬起手架住了這下，并且向自己的父親投去了極為冰冷的目光：
“你不要期待我能成為你，我無論變成什么樣都不會是你這樣的惡魔。”
舒聲遠看著他的眼睛里滿是失望和鄙視：
“是嗎，這就是你背棄家族利益的理由？不過是死了個女兒而已，你想的話再生幾個都行，但你可是只有一個爹。
“你覺得你死去女兒的仇，比你還活著的爹未來的壽命還重要？”
聽到這話的舒云鵬已經顧不上說出馬恩的秘密了，緊咬著牙盯著舒聲遠，看起來恨不得能將這個老東西給嚼碎咽下。
“我知道你跟不會給我機會報仇。”舒云鵬壓低著聲音怒道，“你永遠都不可能滿足于幾顆長壽丹，你也絕對不會為了舒韻破壞跟馬恩的合作。
“你會盡可能地榨干他身上的價值。”
舒聲遠微微地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和馬恩說好了，做人要講誠信。”
舒云鵬直接被這句話氣笑了，但就在他正想做什么的時候，舒聲遠卻率先轉過了身朝向來是的方向，接著深深地彎下腰，用著低聲下去地語氣說道：
“抱歉，都是我教子無方，年邁無力，才給您添了這么大的麻煩，我們舒家會竭盡全彌補您的損失，犬子現在和我也在這里向您賠罪。
“要殺要罰，請你隨意。”
說到這里，舒聲遠竟然直接朝著那個方向跪了下去，還重重地磕了個頭。
舒云鵬愣住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如此卑躬屈膝過。
而接下來響起的聲音讓他瞬間僵在了原地。
“沒事。”馬恩緩緩地走出陰影，面帶微笑地去攙扶老人，“牢固的合作總是會遭遇到小波折的，而且這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竟然你們都賠罪了，那我就收回兩顆長壽丹的約定作為賠償吧。”
舒聲遠此時的身體微微地顫抖了下，但并沒有說什么。
馬恩很清楚真正讓這個老人下跪的除了恐懼，更多的還是貪婪。
但他只是微笑著說道：
“但是為了我們接下來的合作關系，我會自己拿出兩顆長壽丹給舒家。
“當然，下次有這種事情記得及時跟我說，你看看，這次就是沒有告訴我你們得到了這個消息，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說著，馬恩伸手拍了拍老人身上的灰塵。
舒云鵬怔怔地望著在攙扶自己父親的馬恩，接著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剛父親是故意激怒自己的，因為他不想讓自己說出那個“馬恩的秘密”。
剛剛那些也是表現給面前這個恐怖的男人看的。
舒聲遠佝僂著看起來才剛到中年的身軀，十分卑微地站在馬恩的身后，眼神嚴厲地盯著自己，像是位正在斥責孩子的父親。
但也更像是條搖尾乞憐的野狗。
馬恩對舒云鵬也笑了笑：
“你其實想得沒問題，如果換個對手你可能已經成功了。
“但很遺憾，我不會給對手留下這種機會。”
馬恩指的是舒云鵬剛剛心里的那些想法。
這句話讓舒云鵬如墜冰窟，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么可笑，他還想著要怎么利用聯邦對付他，但卻渾然忘卻了馬恩是個多么恐怖的存在。
沒錯，他們是找到了寶藏，但卻沒有察覺到惡龍正趴在金山下面睡覺。
自己的貿然動手將整個家族都拽進了深淵。
現在，惡龍盯上他們了。
舒云鵬露出慘笑，想要鼓起勇氣直面死亡，但卻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動手吧。”
馬恩疑惑地問道：
“動什么手？”
舒云鵬閉上了眼睛，不敢直視那個相比自己父親是如此高大的身影：
“殺了我吧。”
“你是這個意思啊？”馬恩聲音溫和地解釋道，“你可能誤會了，我不隨便殺自己的合作伙伴，當然，我肯定不會讓你就這么離開。
“我會抹除掉你們心中最重要的那些秘密，但你依然會記得今天的事情，只是不會清楚你們到底曾經得知的那件事是什么，畢竟我想你們肯定也不希望手里有著我的把柄吧，要是那樣的話……”
舒云鵬知道答案——那馬恩就只能殺了知情者滅口。
現在仇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舒云鵬卻不再有任何復仇的想法，腦里還在不斷地重播著自己父親討好他的模樣，接著他就明白……
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勇氣去反抗馬恩了。
看著他灰暗的眼神，馬恩微笑著伸出了手：
“祝我們合作愉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