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放心,我一定咬住牙,打死也不說!”
半個多時辰后,李彥從萬年縣衙走了出來,丘神績信誓旦旦的保證言猶在耳。
李彥很清楚,丘神績這個人自私自利,根本靠不住,如果他被關入大理寺獄,保證什么都撂出去,為了保命反咬他三叔丘英都不是沒可能。
但丘神績也不蠢,只要不進入對方的地盤,他是真的有可能挺住的,所以李彥一路護送,在李謙孺驚怒交集的注目下,帶著丘神績進入萬年縣衙自首。
“這個時間長不了,幾天可以,一旦拖下去,隨時可能出事。”
李彥神色凝重。
顯然,此事發展成這樣,導火索是丘神績夠倒霉,可深層次的原因,就是很多人都在盯著內衛。
他能避開吏部銓選,靠著內衛的立功,快速成為六品官員,別人就不眼熱?
官位與權勢掛鉤,能讓無數人為之瘋狂,這是一塊大蛋糕,誰不想咬上幾口?
李彥毫不停留,騎上馬,往皇城的內衛駐地而去。
丘英不在,仆役也在摸魚,看到他趕忙繼續打掃。
李彥并不理會,找了塊地方,開始練左手刀。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看到丘英走了進來。
遠遠看到丘英的臉色,李彥就知道事情并不順利,心頭也是一沉,迎上去問道:“丘叔,圣人可有口諭?”
丘英搖了搖頭:“圣人頭疼病發,天后在照顧。”
李彥問道:“那天后?”
丘英臉色灰敗:“我等候良久,天后沒有見我。”
這很正常,武后本來就是賀蘭敏之的靠山,她把這個外甥的姓氏改為武,繼承了武氏的香火和爵位,成為周國公,又怎么可能為丘英出頭?
李彥低聲道:“這么長時間,圣人就一直頭疼,都無法召見一下嗎?”
丘英皺眉,趕緊將他拉到邊上:“元芳你這是什么話,圣人龍體不適,我等做臣子的,又豈能打擾?”
李彥無奈,只有道:“是我失言了。”
丘英捏住他的肩膀:“元芳,我知你心急,但我們是大唐的臣子,忠君報國,千萬不要心懷怨懟!”
李彥點頭:“嗯!嗯!”
報國倒也罷了,權當圓心中的盛世大唐。
忠君?忠個屁!
相比起丘英的一腔忠心,李彥心里完全是另一番想法:“李治這是被武則天控制了,還是拿武則天當擋箭牌?”
他很清楚,李治離死還遠呢,這家伙雖然身體不太好,但一直活到五十六歲。
人生的后十年,還在洛陽和長安之間往返,路途多少有些顛簸,如果安心在一地休養,說不定能撐過六十。
這在歷代皇帝中,算長壽了,龍精虎猛的李世民,由于早年打仗落下了傷,都沒他這個病懨懨的兒子活得久。
現在的李治才四十多,若說長時間處理朝政,精力不濟,需要武后代勞,那完全可能。
但見一下丘英,說幾句話都不行么,丘英等了整整一下午啊!
“武則天現在還不是名正言順的天后,總覺得她控制不了李治。”
“但如果真是借故身體推脫,丘叔對他忠心耿耿,侄子遭難都不肯救一下,反倒是偏幫賀蘭敏之那畜生,真夠寡恩的。”
李彥暗暗搖頭。
丘神績的遭遇,丘英的碰壁,給他提了一個醒。
長安真的不比涼州。
涼州乃邊州,實力為主,立功為先。
只要有能力,涼州都督會對你以禮相待。
而長安是大唐國都,權貴盤根錯節,勢力影響往往更重要。
至于能力和功勞,天底下能人眾多,在皇帝眼中,從來不會缺少某人,朝廷就運轉不了。
功勞更只是權衡的一小方面,否則那么多功臣良將,也不會落得悲慘的下場。
此時的丘英就是例子。
昨晚見李治時,還升官做了四品將軍,蹈舞以謝圣恩。
今天下午,就愁眉莫展,呆呆的站在臺階邊,兩鬢更顯斑白。
注意到李彥的目光,丘英努力擠出笑容:“元芳,你別在這里等消息了,回國公府吧,衛國公還在等你。”
李彥道:“丘叔你也不要太擔心,丘兄吉人自有天相……”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違和。
也許丘神績這輩子,就基本告別“吉”了。
不管怎樣,安慰丘英后,他一路出了皇城的朱雀門,又往平康坊而去。
這次是真回家了。
李靖的衛國公府,位于平康坊西南隅,沒多久就看到外墻。
即便是宰相府的外墻,也是很簡陋的,由黃土一層層夯筑,沒什么涂料。
繞宅一圈,作用就像是后世莊園最外的一圈柵欄,主要是界定范圍。
進入這里面,就是私人地盤,若是不經同意亂入,輕則杖責,重則斃命,也不違法。
李彥策馬過了烏頭門,往里面走,遠遠看到飛檐重樓、華麗氣派的白墻紅門,那才是衛國公府的正門。
不過李彥的目光,卻轉向閽(hūn)室,也就是國公府的門衛值班室。
那里正立著幾匹高頭大馬,上面的人很眼熟。
果然,聽到后面的馬蹄聲,背上之人轉過來,正是周國公府的豪奴龐四。
他本來正在跟一位老者說話,此時拍馬迎了過來,呵呵一笑:“李武衛!仆恭候多時了!”
李彥面無表情:“何事?”
龐四笑容熱情,好像對剛剛的拒絕毫無芥蒂:“李武衛還在氣憤丘賊行兇之事?那丘賊之父,是個生吃人心的,丘賊在涼州,更是私闖賈氏府邸,驚擾女眷,為世人所不齒,李武衛文武雙全,前途遠大,何必跟這等人廝混?”
他稍稍壓低聲音,意味深長的道:“我們國公敬佩李武衛在涼州所為,深感武德衛之職埋沒人才,如李六郎這般英雄,足以勝任機宜使一職,這是他的原話呢!”
李彥一驚。
武敏之真是囂張,竟敢許官?
龐四見到這個反應,滿意的笑了:“李武衛,請吧!”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李彥臉色雖然變了,回絕的速度卻半點不慢。
依舊是干脆了當的兩個字:“不去!”
龐四愣住。
他的笑容收起,從腰間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靈巧的五指轉動著刀柄,雪亮的刀身映出陰寒的雙目:“李武衛真是年少氣盛,我們國公一片好心,兩度邀請,你真的要拒絕這份善意嗎?”
李彥朝大明宮的方向拱了拱手,臉上寫滿了忠誠二字:“我內衛自設立以來,分裂突厥,經略西域,威行海外,雷霆壯哉,講究的是忠君報國,只聽命于圣人,他周國公有何資格,敢質疑內衛職務?!”
龐四沒想到對方把這種話公然喊出,勃然變色,嚇得策馬倒退幾步。
下一刻,他徹底惱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罰酒!齊管事,我們國公前日相邀,衛國公以身體不適,無法見人婉拒,想來今日他也難以見人吧?”
龐四的后半句話,是對衛國公府上的老者說的。
李彥也看過去。
岐州驛館中,衛國公府上有人來請他回家,應該就是這位齊老,國公府管事一類的人物,深得李德謇信任。
而此時,這位齊管事沉默半響,垂下頭低聲道:“阿郎今日確實身體不適,請小郎改日再來吧!”
龐四哈哈大笑起來:“這才識趣嘛!”
李彥深深吸了一口氣。
數個時辰前,他還得意于人脈。
數個時辰后,連家都進不去?
李彥凝視了衛國公府那緊閉的大門片刻,不去看龐四得意扭曲的面容,不發一言,調轉馬頭,轉身離去。
出了平康坊,他來到一棵槐樹邊,一拳轟出。
這一拳沒用上勁力,只是單純的蠻力,但也打得樹葉簌簌而下。
“賀蘭敏之,你惹我是吧!”
李彥心中既有惱火,也有警惕。
他知道賀蘭敏之快死了,但沒事發之前,這家伙仍然姓武,是天后外戚,一品國公,附庸者眾。
身邊一個豪奴,就囂張跋扈到這般地步,武敏之的瘋狂可見一斑。
這事沒完。
那好!
李彥開始查看成就點。
成就點:164
以前在涼州,成就點是+1+1,積少成多。
從昨晚入住太子宮開始,成就點的上漲就變成了+2+2,每次的量翻了一倍不說,間隔還短了很多。
顯然首都長安固然兇險,收益也不是涼州可比的,太子的政治影響力,更是巨大無比。
估計此時許多官員的案頭,都已經出現了他的名字。
未必將此時的他當成什么大人物看待,但肯定記在心頭。
這就是聲名鵲起的影響力。
“逼我努力?”
“該加智慧了!”
李彥深吸一口氣。
在涼州的日常,家世敲開上流的大門,武力鑄就耀眼的階梯,剩下保持正常人的智慧就足夠。
關鍵時刻有神探天賦的觸發,幫他破解使團迷案,可以說將每一分都花在了刀刃上。
但現在,普通人的智慧,已經不足以讓他應付錯綜復雜的長安局勢,該給自己壓一壓擔子了。
連續三次閃爍,他微微閉上眼睛,享受著思維敏銳的快感。
李彥之前推測,1到5點是普通人,6到10點是普通天才范疇,如今看來,判斷基本正確。
他將智慧加到8點,又把成就點花光了,但在普通天才里面,已經算是不錯的層次了。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昨晚太子宮鬧鬼事件的前前后后。
太子宮西園的靈堂。
沒有名字的生辰八字。
太子內心的仇恨。
“難道說……”
“真相竟是這樣?”
李彥猛然睜開眼睛。
智慧:5(能熟練的回答“此事必有蹊蹺”)→智慧:8(偵探的基本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