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軍回來了!”
剛到午膳時間,程務忠就帶著一群百騎精銳回到寨中。
他們返回的路線不是暗道口,而是直接從寨子外面回歸,又帶了不少糧食。
李彥也正在吃飯,用的是寨內的食物。
一大碗粗脫殼的粟米飯,一碟腌制的豆豉,五六塊撒鹽的鍋巴。
對于高門貴族來說,根本看不上這些,但對于民間的老百姓來說,已經是不錯的一頓飯。
程務忠來到面前,眉宇間帶著喜色:“李機宜,我等幸不辱命,有了不小的收獲啊!”
李彥起身相迎:“你也忙碌了一個上午,先來吃飯吧。”
程務忠見李彥對面也擺放了碗,里面已經盛好了粟米飯,立刻笑道:“哈哈,那我不客氣了!”
他坐了下來,咬了口鍋巴,就著豆豉大口扒飯,吃得很香,更是喜孜孜的道:“神策弩找回來!兩把都找回來了!”
程務忠說這句話的時候,著實松了口氣,甚至壓抑不住喜色。
令他詫異的是,李彥的神色微動,卻沒有任何驚訝,反倒是有種莫名的了然。
等程務忠狼吞虎咽的吃完,順了氣后,李彥才開口道:“神策弩拿回,郭五郎的下落有找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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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務忠搖頭:“沒有,他顯然是知道好歹,干脆將弩器丟下,遠遠逃走……”
“各郡縣很快會發布通緝,不良人四處緝拿,但人是否抓到,就不好說了。”
“想來最終倒霉的,也就是他的妻兒老小了,這人心狠吶!”
李彥道:“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失蹤,死活不知,也許正逍遙法外,也許早已含冤而亡……”
程務忠聽著這話,卻覺得不太對勁:“李機宜的意思是?”
李彥沒有回答,繼續問道:“還有沒有收獲?”
“有的!”
程務忠取出賬本,起身雙手遞了過來:“這是在洞穴深處的書架上發現的,那個寨主似乎居住在山洞里,擺放了不少書冊,其中就有賬目,記錄了寨子里面購買的貨物,這些都是用真金白銀買來的,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錢財!”
李彥接過賬本,翻開第一頁,就目光一動:“字雖樸實,卻頗有鋒芒,這賬本如果是寨主親手記錄的,確實不是尋常之輩啊!”
程務忠不以為然:“江湖子聚義成眾,傲嘯山林,自以為是,天軍一至,還不是摧枯拉朽?”
李彥道:“百騎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銳強兵,換成折沖府的兵將來,恐怕就沒有這么輕松了,而且寨主因故下山,寨中沒有真正首領,也是不可忽視的原因。。”
程務忠想了想,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
李彥細細看下去,很快目光凝重起來:“除了糧食外,還有胡椒和食鹽?”
程務忠恨聲道:“是啊,糧米食鹽,私售匪賊,此乃大罪,弓氏圖謀不軌,好生猖狂!”
李彥搖了搖頭:“單憑這賬目,難以向弓氏問罪,賊匪的證詞難以采信,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證物?”
程務忠道:“洞內倒是有不少破碎的車架,但上面沒有商會標志,無法證明是弓氏所有,其他的暫時還沒搜到。”
李彥想了想道:“如果這件事真的與弓氏相關,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程務忠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這暗道通向的山洞四通八達,出口眾多,顯然是賊人精心布置的巢穴,短時間內確實難以將每塊地方都搜尋到,但我百騎就耗在這兒了,不怕找不到線索。”
李彥道:“百騎人數終究少了,程領軍,你介意內衛也參與進來嗎?”
程務忠眉頭一動:“李機宜的意思,是派人去聯絡太子殿下,讓他派內衛來相助搜尋?”
李彥取出信件:“這是我剛寫的,關于寨子內的詳情稟告,程領軍請過目。”
程務忠有些緊張的接了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發現昨日的事情,內容不偏不倚的進行了講述。
但今日所做的調查,卻讓他臉色劇變:“放在盒子里的首級?此事當真?”
李彥道:“不能百分百確定,但根據盒子的形狀大小,殘留的血腥味和寨中遮掩的行為,這種可能性最高。”
程務忠驚疑:“那會是誰被殺了?連頭顱都割下來,還要小心翼翼,掩人耳目的保存?”
李彥搖頭:“目前的線索太少,還沒有頭緒。”
程務忠不解:“可是不對啊,如此小的一個盒子,什么地方不能藏,怎會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呢?”
李彥道:“對此我倒是有了猜測,讓內衛來此,也是為了徹查案件,不讓賊人逍遙法外。”
程務忠看到末尾,發現信上已經寫明,請太子殿下為百騎正名,署名則是內衛機宜使李彥。
他不禁涌起感激之色:“這件事本來應是我百騎之責,豈能由李機宜一人承擔?”
李彥正色道:“百騎為北衙精銳,保護圣人安危,干系重大,我身為內衛機宜使,向監國太子稟告,乃是理所應當,何來承擔一說?”
程務忠也露出鄭重的神色:“請李機宜也讓我署名!百騎生亂,我這位領軍首當其沖,豈可置身事外!”
李彥頷首:“好!”
程務忠取來筆墨,大筆一揮,在末尾添上“百騎領軍程剛。”
看著白紙黑字,他露出復雜之色,又有些如釋重負,招來目前最信任的許三郎:“你去送信,確保此信交到內衛手中,呈給太子殿下。”
許三郎領命而去,程務忠眼珠轉了轉,湊近了道:“圣人昔日在我等面前,也稱贊李機宜年少有為,人生路長,將來輔佐太子殿下,還望能對我等多加照拂!”
這話就很露骨了,李彥的態度卻毫無變化:“程領軍多慮了,為了大唐,為了明君,自有應得的地位,何況是北衙百騎,圣人親衛?”
程務忠敏銳的接收到了關鍵詞“明君”,展顏笑道:“李機宜所言甚是!”
他決定投桃報李:“李機宜之前所言,是不是有了別的發現,可否告知?我程務忠百分百信任,請不要有絲毫顧慮!”
李彥看看他,點頭道:“那我就直言了,我懷疑鄭三郎,但至今還沒有找到證據。”
程務忠愣住:“鄭三郎?他也叛了?”
李彥見他一副琴酒的模樣,安慰道:“程領軍不要著急,我的意思并不是你身邊全是叛徒,而是鄭三郎和郭五郎之間的身份,很可能要顛倒一下!”
程務忠明白了:“鄭三郎才是叛賊,郭五郎是受害者?可他的斷手……”
李彥道:“斷手不能代表什么!”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對于百騎來說,你們袍澤情誼深厚,能救回同伴,自然是高興。”
“但站在我這種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鄭三郎能夠活著回來,就是最大的疑點,哪怕他殘廢了!”
“要知道這種事情干系極大,禍及妻兒,連累全族,郭五郎既然控制住了他,豈能留著活口不殺?”
程務忠思索片刻,還是不敢相信:“李機宜,這確實是疑點,但鄭三郎曾在狩獵時,得陛下親口稱贊神射,一向引以為傲,他如果是叛賊,那自己斬斷自己的手,這苦肉計也太狠了,生不如死啊!”
李彥道:“如果這不是苦肉計呢?他的手確實是被郭五郎猝不及防之下砍斷的呢?”
程務忠怔住:“這又是怎么個說法?鄭三郎是叛賊,那肯定是他偷襲郭五郎,我們百騎個個勇猛,實力上并無太大差距,更何況是意料之外的襲擊,他如果主動偷襲,又豈會反過來斷手?”
李彥沒有回答,突然話題一變:“程領軍,如果你是敵人,你想要策動百騎反叛,你覺得什么方式最穩妥?”
程務忠想了又想,苦笑道:“我腦子亂糟糟的,一時間想不出來什么穩妥的辦法……”
李彥道:“其實不難,先策反一個人,然后利用那個人去說動別的百騎,發展下線。”
程務忠恍然:“不錯,以我們百騎內部的關系,這樣做確實方便,也更加穩妥。”
李彥道:“那你覺得,百騎中第一個被策反的,然后開始發展其他下線的人,會是誰?”
程務忠眉頭一跳,臉色變了:“鄭三郎?”
他并不蠢,被提醒后立刻意識道:“如此說來,鄭三郎很可能暗地里已經策反了郭五郎,所以對他并不防備?”
反正除了他,百騎里面其他人都可能被策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
李彥點頭:“郭五郎平日里是個有勇有謀的人,他受到策反后,很可能是一時義憤于家中田地被侵占,答應了下來,也可能是虛與委蛇,假裝答應,想要看一看鄭三郎到底圖謀什么。”
“而昨日在寨子門前聚首時,兩人其實是處于表面同謀的狀態,一并進入屋內,想要焚毀木盒。”
“我估計一開始他們也不清楚里面是何物,直到木盒剛燒,頭顱暴露出來,大驚失色之下選擇滅火,然后鄭三郎開啟暗道,準備將盒子藏在里面。”
“郭五郎卻意識到事關重大,突然暴起襲擊,一刀就砍下了他的手。”
“可惜郭五郎沒想到,緊隨其后趕到的吳老實,也是叛徒!”
“還記得昨日晚上,吳六郎精疲力竭的模樣么,如果按照鄭三郎的口供,是他被偷襲斷手,那么郭五郎足以解決掉他,吳六郎趕到后,也用不著做什么事情,怎么會那么累?”
“他那么疲憊的原因,正是因為偷襲郭五郎后,與之大戰后,匆匆關閉了暗道,將郭五郎交給斷手的鄭三郎處置。”
“這人也是厲害角色,受了那么重的傷,居然還能料理完畢,然后也筋疲力竭了,無法再逃走,又發現你們進入暗道,干脆將神策弩丟掉,故意讓你們尋回,自己則藏在牢房內,將計就計,借著斷手,扮成受害者。”
程務忠聽到這里,猛地起身,顫聲道:“如此說來,郭五郎說不定還活著啊!”
李彥嘆了口氣:“不,鄭三郎既然敢回來,就說明郭五郎已經永遠的閉上了嘴,他的尸體,肯定藏在山中某處……”
程務忠慘然坐下,眼眶大紅。
李彥冷聲道:
“關鍵是郭五郎死后還要被污名,承擔罪責,禍及家人,妻兒流放!”
“這一切尚無實證,只是我的猜測,但若無意外,應該接近此案的真相了。”
“忠義者,絕不該蒙受這等不白之冤,我要為郭五郎洗刷冤屈,還以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