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的曲子消散,舞姿消散。
皇帝冷漠的看著羅才,“為何不合適?”
羅才知曉不能說陳州四戰之地,魏耀這等官員去壓不住陣腳,否則便是打皇帝的臉。
“陛下,魏耀當初在南疆領兵時,對麾下頗為倨傲。北疆乃是百戰之地,歷年來招募的都是勇士。北疆民風彪悍,若是上官不知體恤,弄不好就會鬧出大事來。陛下,臣萬死!”
羅才緩緩起身,束手而立。
他知曉自己讓皇帝沒臉了。
若是換個地方,他絕對會一言不發,任由皇帝安插人手。
可那是北疆,對面是兇狠的北遼。。
不能疏忽啊!
皇帝看著他,“聽聞你最近身體不適?若是病倒了,外面定然會說朕不知體恤老臣。”
羅才面色蒼白,躬身,“臣遵命。”
羅才走出了大殿。
他看著明媚的春光,覺得有些頭暈,整個人輕飄飄的,胸口有些犯惡心。
那種想吐吐不出來的感覺。
“羅尚書。”
宮中人最是機靈,一眼就看出羅才失寵了,于是連帶路的內侍都敢催促羅才。
“老夫知道了。”
羅才搖搖頭,“有些頭暈。”
楊玄說過,陳州乃是北疆最為獨特的一個地方。對面不是北遼,而是北遼圈養的三條惡犬。潭州赫連春能驅使三大部不斷襲擾或是攻打陳州。
這是試應手。
若是陳州出現問題,潭州北遼大軍將會傾巢出動,由陳州打穿北疆辛苦多年維系的防線。
要命的是,三大部可以隨時發起這種試應手般的試探進攻,而陳州但凡出現一次大錯,就將會萬劫不復。
陳州被擊穿,北遼大軍從桃縣正面發動攻勢,同時陳州方向北遼軍隊突破后,往右側一個迂回,北疆主力就有被前后夾擊的危險。
到了那時,長安震怒又有何用?
為政者都該知曉未雨綢繆的道理。
正如同高明的醫者,從來都是治未病之病,而不是等到病情發作了再去施救。
陛下啊!
羅才苦笑著。
皇帝玩權術玩了一輩子,在他的眼中,制衡大概比江山更重要……若是失去權力,他寧可丟棄這個江山。
大唐怎么就有這么一位帝王……
“羅才告病了。”
老賊打探到了這個消息。
楊玄正在弄一條大魚。
王老二拿著魚鰾在玩耍。
楊玄一邊給大魚刮鱗,一邊問道:“為何?”
他才將見到羅才,身體好的很啊!
“說是進宮一趟,出來就回家了。”
楊玄有些納悶,“難道勸諫陛下被趕走了?”
皇帝一天就和貴妃在梨園中廝混,按照民間的說法,皇帝覺得做皇帝沒有做男人舒服。
可整日舒服你也不怕腰子變異?
羅才諫言,隨即皇帝惱羞成怒,讓他滾回家去自己吃自己。
老羅可憐!
楊玄嘆息,王老二把魚鰾隨手一丟,楊玄罵道:“這是好東西。”
王老二不解,“以前在家時,我都是把魚鰾踩爆。”
說著他還真準備伸腳,楊玄喝道:“滾!”
老賊蹲在邊上問道:“郎君,這東西還能吃?”
“對女人好,弄成兩半,一半給怡娘,一半給娘子。”
滋陰的好東西啊!
卷軸里叫做什么……魚膠。
楊玄弄了個魚鍋,吃的一家子贊不絕口。
但壞消息接著就來了。
“朝中決議,魏耀為陳州刺史。”
尼瑪!
我的刺史呢?
還有。
魏耀是誰?
羅才回到家中。
兒孫詫異,羅才說道:“過陣子老夫就致仕了。”
老爺子神色平靜,但兒孫們能看出那股子暮氣和平靜之下的憤怒不甘。
沒人敢嗶嗶。
晚飯時,兒子遞過去一壺酒,羅才喝了。
第二日,羅才起床,照例吃早飯,隨后穿上官服,隨口道:“老夫去朝中。”
一家子躲在自己的房間里,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停住,隨后是羅才的一聲嘆息。
下午,家中請的先生嚴嵐來請辭。
“可是家中子弟不服管束?先生只管說,老夫親自出手。”對于兒孫的教育,歷來都是羅才的重點,為此專門請了嚴嵐這位曾過了科舉,卻因為生病和仕途擦肩而過的大才來家教導他們。
嚴嵐在羅家兩年了,才華得到了一致認同。
羅才記得去年年底的時候,嚴嵐還說要在羅家再干一年,可今日這是怎么了?
嚴嵐拱手,“羅公,羅某才疏學淺,準備歸家苦讀,若是有緣,未來自然能再見。”
這是場面話!
羅才蹙眉,“可是家中不妥?先生只管說出來,老夫管!”
嚴嵐嘆息,“昨日有友人請客,席間有官員。”
羅才明白了,說道:“來人,給嚴先生準備些禮物。”
“不必了吧!”
“這兩年辛苦了。”
羅才回到了書房。
大兒子來了,“阿耶,嚴先生為何辭去?”
羅才放下手中書卷,“為父惡了陛下,他知曉了。”
大兒子說道:“此事與他何干?”
羅才嘆道:“他想起復,原先老夫答應他,且等一年后,老夫自然會為他謀劃一番。如今皇帝厭棄了老夫,人往高處走,他自然要換個能幫自己的東家。”
大兒子欠身,“如此,孩兒再去請個先生來。”
羅才笑道:“何須如此。老夫在家正好無事,讓他們來,老夫教。”
北疆差人,但差的是中下層官吏,而不是刺史這等高官。
所以到了刺史這等職位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如今北疆刺史不差人,楊玄想回去,除非黃春輝能發明一個新職位,并果斷招募他,否則他只能換個地方為官。
老丈人那邊明顯的高興了許多,并表示留在長安為官也不是壞事。
楊玄去了前院。
當初的小家庭聚在一起。
“老賊,可打探到了那個魏耀的消息?”
“打探到了。魏耀是勛貴出身,祖父與父親都是皇帝的心腹。”
“果然。”怡娘冷笑道:“做了皇帝依舊忘不了蠅營狗茍,賤人!”
賤人1.
“魏耀出仕以后仕途順遂,頗為倨傲。他在長安出仕,旋即去了南疆。”
楊玄摸摸下巴,“這是鍍金。”
“是。魏耀去了南疆為縣令,曾領軍攻打反賊的部族,損失三成將士,卻號稱大捷,并多了個知兵的名頭,自詡大唐名將。”
北疆太過兇險,所以那些有志于鍍金的權貴子弟都愛往南疆跑。
在南疆廝混一兩年,摧毀幾個小部族,家中再為之吹噓一番。
喲呵!
一個名將就這么新鮮出爐了。
隨即回到長安,文武雙全的名頭可橫行。
這便是權貴子弟的晉升之路,普通人沒有那等資源,若是強行效仿,多半會在南疆蹲一輩子。
至于功勞……功勞出來上官先拿走大半,剩下的還有人搶。等你積功足夠多時,卻發現沒有后臺,你連升遷都找不到好地方。
行,你要升遷。
但好地方都有人了,要不……你去西疆?
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一任刺史如何?
那等地方一去幾乎就是一生。
你想立功,抱歉的很,那邊沒這個機會。
你想要政績,不好意思,這里窮的一批,百姓還狡黠。
于是,你就只能蹲在西疆,后悔自己跟著權貴子弟玩鍍金。
所以,鍍金不是誰都能玩的,玩脫了誰也幫不了你。
聰明人在這等情況下就會主動去尋求靠山,但靠山憑什么要幫襯你?
好處何在?
你若是有才也就罷了,靠山覺得栽培一個人才為自己黨羽也不錯。可人才不是大白菜。
“皇帝心腹家族出來的官員,要想弄他很難。”老賊苦笑,“郎君,要不……在長安待幾年吧!”
“時不我待!”楊玄說道:“若是想成功,北疆是必須的根基。可如今我手中僅僅一個太平縣,陳州才將站穩腳跟,還談不上根基。若是此刻遠離北疆,太平那邊有曹穎在還好,可我若是再不回陳州,前期的努力都算是白費了。”
怡娘嘆息,“老狗的心腹去了陳州,估摸著最多不超過兩年。”
老賊搖頭,“怡娘,連老夫都知曉一朝天子一朝臣,魏耀去了陳州,定然會重新鼓搗自己的一班人馬,等他走后郎君再去,估摸著一個都不認識了。”
“那……”
怡娘眼中多了些厲色,“郎君。”
“何事?”楊玄在想辦法。
“屠裳好像沒交過投名狀。”
楊玄問道:“可誰能讓他去交投名狀?”
怡娘:“……”
老賊低聲道:“怡娘,那是個惹不得的,若是惹怒了,一桿長槍咱們聯手也無用。”
“了不得!”怡娘不滿的道:“再厲害他也得吃飯。”
你不會是想讓我尋阿寧要些毒藥,直接下飯菜里給屠裳吃吧?
楊玄覺得家風好像出了些問題,需要糾正一下。
“怡娘,都是一家人!”
“可此事該如何辦?”怡娘苦惱不已。
“魏耀乃皇帝的心腹,黃春輝想要增援要了多年卻杳無音訊,魏耀準備去北疆,不用說,就從左武衛調了五百騎給他,據聞是魏耀的阿耶出手尋的關系,硬是了得啊!”老賊覺得這事兒沒戲。
“此人如何?”楊玄問道。
老賊嘆道:“魏耀御下頗為嚴苛,在南疆時,第一次領軍曾責打多人。”
“這是下馬威,咦!”楊玄一怔,“下馬威……極好啊!”
“什么極好?”
楊玄起身,“我出去一趟,告訴阿寧,午飯我不在家吃了。”
從西疆歸來后,羅冰就成了左武衛的香餑餑,每日總是要把擊敗洛羅禁衛的事兒說個十幾遍。
“羅校尉,有人請見。”
正在吹噓的羅冰對同袍們說道:“且等等。”
到了外面,卻是楊玄的一個護衛。
“郎君問羅校尉可想吃元州拉面。”
元州拉面有楊玄的房間。
羅冰悄然進來。
楊玄就在房間里。
“可升官了?”
“說是過陣子。”羅冰坐下,“說起來還得感謝楊中允。”
隨即有人上了酒菜。
一人一碗拉面。
稀里嘩啦的吃了,羅冰舉杯喝酒,放下酒杯說道:“可是有事?只管說!”
此人還算是有些義氣……楊玄說道:“聽聞左武衛有五百騎將會跟著去陳州?”
“是。”羅冰說道:“剛開始還想讓我帶隊去,我拒絕了。”
作為左武衛如今的頂流,羅冰自然不會去為人做嫁衣。
“誰去?”
“校尉張坤。”
楊玄隨后不再說此事。
二人喝了幾杯酒,因為羅冰還得回去,所以就散了。
出門的時候,楊玄漫不經心的道:“聽聞那位喜歡責打麾下,想來會很熱鬧。”
羅冰笑道:“是嗎?那我還得要和張坤說說,讓他小心些。不過張坤性子不好,就怕勸不住。”
娘的!
這人不去作文官可惜了。
周遵回到了家中。
周勤正在喝酒,不過很是寡淡,過節給孩子和女人喝的那種。
“喝著無趣!”周勤很是不滿。
“阿耶,今日我尋了人,子泰那邊留在六部問題不大。”
“做個郎中也好,好歹熟悉一下六部。”
“子泰一心想去北疆,壓壓也好。”
“嗯!酒呢?”
“阿耶,你昨日不是喝過了嗎?”
“老夫忘記了。”
“后日才能喝。”
“對了,阿寧讓老夫每日喝一杯藥酒,去弄來。”
為了向老父親表示自己只是出于對他健康的關心,這才管束他,周遵親自去打酒。
打開酒壇的塞子,周遵剛準備把酒提子放進去。
一個三角型的蛇頭猛地竄了起來。
“啊!”
大唐中書侍郎,穩沉如山的周氏主事人,竟然尖叫出聲。
某位為老不尊的家伙笑的很是可惡,“當年他小時候還被老夫嚇唬過,大了沒好意思。今日倒是得償所愿了,哈哈哈哈!”
魏耀要準備出發了。
此行家中為他爭取了五百騎兵作為倚仗,他要去看看。
左武衛的校場。
“見過使君!”
五百將士高呼,但行禮卻顯得有些凌亂。
魏耀不滿的道:“誰負責操練。”
張坤上前,絡腮胡滿臉都是,看著頗為兇惡。
“操練不力!”魏耀必須要先敲打張坤,免得這幫子驕兵悍將不聽指揮。
他在南疆時也遇到過這等將士,隨即拉出將領來一頓毒打,所有人都變乖了。
這便是殺雞儆猴。
他看向張坤的眼神有些微妙,但想想覺得換個人來敲打更好。
可張坤卻不服,開口,“下官麾下皆是左武衛精銳!”
本想換個人來殺雞儆猴的魏耀冷笑道:“我呵斥你一句,你卻有幾句反駁,跋扈!”
臥槽!
張坤愕然,“軍中兄弟以榮譽為性命,使君開口便是操練不力,下官不服!”
這是公然頂撞!
魏耀面色鐵青,“來人!”
下面的將士沒人動。
這些將士都不樂意去北疆,一肚子的火氣。此刻見魏耀要拿為他們說話的張坤來作法,頓時就怒了。
幾個隨從上前。
“綁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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