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州唐軍主力!”
“何人率領?”
“刺史劉擎!”
消息不斷傳來。
懷恩舉手。
大軍止步,開始列陣。
加上楊玄帶領的騎兵,陳州軍不過七千余人。
看似只有基波部三成多人馬,但裝備卻碾壓了對手。
甲衣,弩弓,長槍……
對面的基波人有甲衣的也不少,但和唐軍的一比,就成了叫花子。
至于弩弓,那更是大唐的獨門絕技,每戰必然要讓他們死傷慘重,卻無可奈何……
有人也想過仿制,可拿著繳獲的弩弓卻愁容滿面,哪怕是仿制出來了,那射程頗為感人,淪為雞肋。
在楊玄看來,這便是生產力的碾壓。
他帶著騎兵緩緩歸建,自己去老頭那里匯報。
“如何?”
老頭一身戎裝,看著威風凜凜。
“此次殺了千余基波人,順帶攪和了他們不少好事。”
“尚可!”
老頭冷著臉,手按刀柄,看著頗為肅殺。
數十基波騎兵出來了。
“這是來耀武的!”
張立春面色蒼白,不時咳嗽,提醒了一下使君大人。
這位也算是帶病上陣,值得表揚。
不過楊玄發現吳順澤和謝集二人都有些失望。
從上到下都是一個尿性,上面不退,下面的人就沒機會。老人不去,新人就得被壓一頭。
劉擎握著刀柄,“誰去給老夫壓下他們的囂張氣焰?”
“本王!”衛王的雙眸中多了異彩。
衛王啊!修為不錯……劉擎剛想點頭,就見一騎沖了出去。
“使君,記得給錢!”
王老二一騎絕塵。
這娃!
楊玄捂額,尷尬的道:“使君,這……”
呯呯!
兩個大麻袋被那兩個丐幫弟子丟在地上,其中一人說道:“使君,他說這是他的人頭。”
這話怎么那么別扭呢?
眾人想笑,等看到使君大人一臉便秘模樣后,都忍住了。
王老二快接敵了,還不忘往后招手,“來!”
兩個丐幫弟子披著麻袋,勇敢的沖了上去。
隨即吼聲如雷。
“一個!”
一個人頭往后飛。
一個丐幫弟子輕松接住,隨手丟在麻袋里。
動作熟練的令人訝然,關鍵是他們都能準確的抓住長發,而不是血糊糊的脖頸。
劉擎問道:“為何這般熟練?”
楊玄解釋,“術業有專攻。”
劉擎點頭,“解釋的不錯。”
邊上酸味彌漫……他放個屁您都覺得帶著淳樸的氣息!
“一個!”
橫刀不斷飛舞,帶起一波波血箭。
“那是誰?”懷恩看到了這一幕,有些惱火的問道。
“應當是唐軍的猛將。”
“本汗的勇士何在?”
占碧知曉別人不是對手,說道:“可汗,我去!”
“嗯!”
占碧出動了。
唐軍陣前,衛王罵道:“以多欺少,不要臉,本王去看看。”
當著數千大軍的面出個彩,比什么功勞都好用。
李晗嘆道:“就不會智取?”
占碧率先趕到。
迎上去就是一拳。
“吼!”
王老二已經殺紅了眼,忘記了這人自己不是對手,劈手一刀。
橫刀炸裂,卻詭異的沒有發出崩裂的聲音。
拳頭依舊沖著王老二的面門而來。
“我的人頭!”
看到剩下的基波人狼狽而逃,王老二怒了,奮力一拳。
王老二倒飛出去,兩個丐幫弟子接住他,毫不猶豫的策馬掉頭就跑。
占碧追殺。
一把巨刀擋住了他的去路。
刀光閃爍。
拳風呼嘯。
雙方實打實的來了一下。
各退一步。
“衛王進步了。”
老賊低聲道,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他在琢磨如何能坑死衛王。
“老二也進步了。”楊玄很是欣慰。
“我的人頭!”
王老二被帶回來,嘴角還掛著血跡,就一臉你不會騙我吧的模樣看著劉擎。
劉擎干咳,點頭。
楊玄看到老頭的嘴角輕顫。
娘的!
老二弄的人頭也太多了。
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那邊衛王一刀劈飛了占碧,不,是占碧主動撤離。
因為后面基波大軍出動了。
衛王楞了一下。
“回來!”李晗想大喊,最終卻只是平常語氣。
劉擎的目光掃過他,告誡之意很明顯。
大軍對壘,除去主將之外,誰敢咋呼,弄你沒商量!
李晗頷首,一臉溫文爾雅。
劉擎頷首,一臉老夫很仁慈。
幸好衛王不是蠢貨,在掂量了一下自己是否有做孤膽英雄的可能性后,掉頭就跑。
劉擎冷笑,舉起手。
“弩弓!”
弩弓上弦的聲音不刺耳,但聽著令人心顫。
滋滋滋……
隨即放上弩箭。
等待來敵。
“再往前一些。”
懷恩在盯著對面的大旗。
“瓦謝沒了,我們需要告訴陳州,還有更為強大的基波部。”
大旗下,劉擎穩如山岳,淡淡的道:“側翼。”
側翼,百余敵騎正在襲擾。
這是惡心人。
老頭吩咐道:“圈住。”
兩隊騎兵前后夾擊,把這股敵騎圈住了一半。
“趕過來。”
劉擎按住刀柄,瞇眼看著對面。
“懷恩,你可敢再近十步?”
測距的軍士舉起手。
這是準備之意。
懷恩也在盯著這邊。
主將一動不動。
被圈住的敵騎剩下一人往這邊跑來。
他惶然看著那些唐軍,可無人出手攻擊他。
“放他過來!”張立春獰笑道:“正好缺了首級祭旗!”
敵騎就這么一路到了大旗之前。
那不是敵將嗎?
陳州刺史。
斬殺了他,哪怕自己被亂刀砍死,家人絕對會成為貴族。
一人死,一家富貴!
值了!
敵軍高呼一聲,隨即舉刀。
張立春準備上前。
“閃開!”
有些不耐煩的聲音,來自于使君大人。
張立春乖乖的把橫刀壓下去。
敵軍疾馳而來。
使君大人按住刀柄。
嗆啷!
刀光閃爍。
人頭落地。
腰不酸!
腿不疼!
隨即,使君大人長刀指著對面。
身后有人高喊,“弩弓……”
弩弓齊齊傾斜對準前方天空。
劉擎眼神輕蔑。
“止步!”
基波人展示了出色的馬術,最前方的騎兵勒馬、迂回,一氣呵成!
“撤!”
可汗的大旗搖動,隨即大軍轉向。
臨走前,懷恩看了那面大旗一眼。
大旗下,那個老頭孤傲的在看著他。
仿佛在說:不來你是我孫子!
大軍回轉臨安。
王老二帶著幾麻袋人頭跟到了州廨,被楊玄拍了一巴掌。
“打他作甚?”老頭蹙眉看了楊玄一眼,“老夫給錢。”
王老二一五一十的把錢收了,歡喜的道:“我去買肉!”
這娃!
使君大人哼著曲子回了家。
老妻問道:“今日忙碌,讓你帶的羊肉呢?”
“呃!”
劉擎動動雙手拍了拍癟癟的錢袋,干笑道:“錢給了別人。”
“誰啊?”
“一個傻小子。”
“就是你說人頭換錢的那個?”
“對啊!”
“不給了吧。”
“不給……看著那眼神,就像是清水,老夫就不忍讓他失望。”
“楊玄也不管管?”
“楊玄看似兇,可實則比老夫還疼那個小子。”
“哎!這便是緣法!”
老妻嘟囔著,準備去做飯。
叩叩叩!
有人敲門。
老妻也沒讓旁人去,自家打開房門,就見一個笑的傻乎乎的小子站在外面,手中拿著油紙包,硬塞進她的手中,轉身就跑。
“哎哎哎!你這是干啥?”
劉擎愕然,“就是他。”
老妻打開油紙包,一大塊羊肉,還是煮熟的。
“這?”
遠遠的,就聽到王老二大吼:“使君,你也吃!”
王老二一溜煙跑回家,“怡娘!”
“喊魂呢!”
今日不知怎地,灶不大好燒,廚房里煙霧繚繞。
“肉!”
王老二把油紙包擱在灶臺上,熟練的蹲在灶口扒拉柴火,一會兒拉出了罪魁禍首,帶著滾滾濃煙出來。
“這是……”
一只被燒的黑乎乎的公雞,死不瞑目。
“怡娘,你的雞被燒死了!”
怡娘出來,見狀跺腳,“這定然是天冷了,就躲在里面。可點火也沒聽到叫喚啊!”
怡娘養的一群雞圍攏過來,壓根看不出什么兔死狐悲,一只母雞還啄了一口,大概覺得不合口味,就用喙在地上磨蹭了幾下。
哦哦哦!
一只母雞從雞窩里起身,緩緩踱步過來。
得意洋洋啊!
王老二小跑過去,拿起一只帶著雞屎和溫度的雞蛋,“怡娘,下蛋了。”
這是搬到陳州后下的第一只蛋。
“郎君吃。”
“給老二吃。”
第一蛋的蛋殼有些軟,王老二捏來捏去。
吧唧!
雞蛋破了。
“好了,第一蛋進貢給土地神。”
眾人一陣笑。
晚飯后,怡娘和楊玄在書房里說話。
“長安那邊,皇帝如今越發的昏聵了,不過依舊用權術手段制衡著朝堂。”
怡娘有些惱火,“一家四姓寧可做他的狗,也不肯登高一呼。”
“怡娘,不著急。”楊玄緩緩說道:“我還年輕,我還在進步,而他卻不斷在退步。”
怡娘嘆息,“奴恨不能今日起兵,明日就兵臨長安,把偽帝拉下來。”
“會有那么一天的。”
楊玄安慰了她幾句,怡娘問道:“怎地不見耶律喜?”
“我把他留在了草原上。”
“為何?”
“狡兔三窟。”楊玄眸色深沉。
他在當世最出色的一群人中間,有黃春輝的老謀深算,有廖勁的狠辣果斷,有赫連春的隱忍,有劉擎的不動聲色……
他在這群人的輻射之下不斷進步。
他的目光已經越過了當初的謀劃,漸漸開始布局。
這是戰術向戰略的一次轉換,他不自知,但氣質卻讓怡娘歡喜。
“郎君看著越發的沉穩了。”
當初那個出元州的中二少年,一步步走向天下這盤棋,并落了一子。
年底了,劉擎又多了一個煩惱。
進貢。
“咱們陳州的特產是什么?皮毛!可弄些皮毛去長安,得被宮中的人笑死。”盧強也很頭痛。
“還有,今年誰去長安?”
眾人不由自主的看向楊玄。
這是親生的。
我們都是散養的。
“咳咳!”劉擎干咳一聲,“今年老夫去。”
楊玄使眼色。
阿寧不小了,該去謀劃親事。
劉擎仿佛沒看到,“進獻的特產老夫看……皮毛就皮毛吧,和丟人比起來,老夫更想省些錢。”
他干咳一聲,“老夫老了。”
盧強記得今早劉擎還說自己早上練刀半個時辰,怎地就老了?
“老了老了,就擔心半路出事,老夫看看……楊玄,楊司馬跟著老夫去,這一路就辛苦一番。”
所有人齊齊望天。
包括盧強。
“今年南疆去長安的人不少,對了大王,那個石忠唐上次送了禮物,一番暗示,也想去長安看看。”
趙東平不見外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吟吟的道:“此人野心勃勃,不過沒野心的人也不好利用。
他想去長安,老夫以為,不外乎是想去開開眼界,若是能結識幾個貴人更好。
可他也不想想,就那番將的身份,長安的貴人誰能看得上他?也就是大王仁慈,給了他機會。”
這番話把石忠唐的心思剖析的恍若親見,越王頷首,對這位智囊頗為滿意。
“他想去不是壞事。見到了長安的繁華,他會生出欲望來。如此,他才會對本王死心塌地。”
“那……就讓他去?”
“此事張煥那邊不好著手。”越王沉吟。
張東平笑道:“大王,徐國公從北疆鎩羽而歸,一直想請大王為他在國丈那邊緩頰,如此,可請他出手,為石忠唐謀劃去長安之事。”
越王頷首,不動聲色的把茶杯輕輕往案幾中間推,“先生高見。”
“大王謬贊了。”
張東平知趣告退,順手關上書房的門。
越王拿起一卷書,擋住了眉毛之下。
“張煥乃宿將,張楚茂靠著楊氏女婿的身份不斷飛黃騰達,本事有些,但卻不是執掌一方的大將之材。張煥若是去了……誰上?”
那雙眉微微挑起,“張楚茂無大才,統御南疆……這等封疆大吏之責他掌不住!”
“可若是換個人來,本王還得重新謀劃。”
“歲月如梭,本王能等,可長安許多事卻無法等。”
書緩緩上升,遮住了整張臉。
“更要緊的是,若是張楚茂上位,這南疆是一家四姓的,還是……我的?”
過了一日,越王和張楚茂隨口提及了此事。
這事兒對于別人難,對于節度副使來說,卻是小事兒。
石忠唐歡天喜地的來了越王駐地,一番親切交談后,石忠唐跪地,摟著越王的小腿感激零涕。
“長安繁華,你去了好生轉轉,若是惹出事,許你提本王的名頭。”越王微笑道,腳有些不自在的磨蹭了幾下,卻換來了一些鼻涕口水,頓時咽喉上下涌動。
“多謝大王!”
石忠唐跪下叩首,地面都震動了。頂著個青紫的腦門,歡喜抬頭,也不顧臉上掛著鼻涕,說道:
“下官此生唯大王驅策!”
“去吧!”越王頷首,等他走后,起身道:“更衣。”
越王因此洗了個澡。
石忠唐歡喜的出了越王駐地,回到了家中。
“春育!”
阿史那春育出來,“怎地那么高興?”
石忠唐咧嘴一笑,“我能去長安了!”
阿史那春育歡喜的道:“可能帶我去?”
“當然。”
“誰幫的忙?”
“越王。”
“他對你倒是不錯。”
“貴人對你不錯,那是在做買賣,你何時見過貴人做買賣虧本的?”
“那他想要你作甚?”
“他想讓我幫他搶走皇帝的寶座。”
“那你呢?”
“他想利用我,我自然也會利用他。咱們就看誰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