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被幽禁在宮中,淑妃得了消息,差點暈厥過去。
于男架著她,“趕緊來扶著。”
幾個宮人過來,七手八腳的把淑妃扶上床榻躺著。
“請醫官吧?”一個內侍說道。
于男搖頭,“不能!”
“為何?”
“陛下剛處置了大王,若是傳出淑妃病倒的消息,外面會如何說?”于男眸色深沉,“那些不滿大王和娘娘的人,會說娘娘這是怨望!對陛下不滿!”
宮中活著,從來都不易。
幸而沒過多久,淑妃悠悠醒來。
“二郎可曾被打?”
她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這個。
于男已經遣人去打探來了消息,“并未。”
“他這是要鬧什么?”
“大王想和離。”
淑妃的怒火一下就消散了。
“他想給妻兒一條生路,有情有義,只是,卻蠢!”
皇帝壓根就沒有什么父子情,衛王這時候提出和離,就是給他上眼藥。
若是皇帝覺得這個兒子留著沒用了……
兩行淚從淑妃的臉頰流下。
“去打聽消息。”
“是。”
太子被幽禁在自己的寢宮之中,常年難得見到天日。唯有送飯和拿走馬子的時候,才能透過口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吃飯了。”
大門開了個口子,一個食盒被送進來。
太子坐在口子里,貪婪的呼吸著,看著外面的每一道光。
此刻,他覺得外面就是仙境。
門,關上了。
室內只有門縫處投射進來的一抹細細的光。
借著這一縷光,太子打開食盒。
今日的飯菜還不錯,竟然有半只煮熟的雞。
主食是一張餅。
不錯不錯!
太子坐在口子里,一邊吃飯,一邊聽著外面看守自己的侍衛們說話。
“昨夜那個女人如何?”
“那雙腿有勁。”
一番風花雪月,有人說道:“這衛王竟然想著和離,你們說說,這是不是吃飽撐的?”
“和離就和離吧,陛下不答應,他竟然硬頂著,這不,如今和太子一般,都被幽禁了。”
太子放下手中的雞,愕然看著門縫。
然后,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嘴里殘留的肉屑噴了出來,他笑的前仰后合。
“別說了。”外面的侍衛們悄然走了。
太子喘息著,“哎喲!老二啊老二,你這是想給妻兒留一條活路吧?
哎!當初孤在時,你不擔心這個,只因你知曉孤是想弄死你,可卻不屑于弄死你的妻兒。
可老三卻不同,那是個陰狠的,但凡他能成事,別說是你的妻兒,就算是你的丈人家也逃不掉。”
太子拿起雞啃了一口,覺得胃口大開。
“不過阿耶不會同意,你這是自尋煩惱。若是換了孤,便不會在意這個。你不如學了孝敬皇帝,悄然把子嗣送走。”
“衛王被幽禁了?”
鏡臺負責探聽消息,不過宮中的消息不在其中。
“是。”趙三福有些唏噓。
“為何?”
“說是衛王想和離。”
“嘖!”王守有些牙痛,“這是擔心被國丈和越王趕盡殺絕!”
趙三福笑道:“應當是。不過,陛下沒答應。”
王守目光復雜的看了他一眼,“衛王如今在北疆廝混,據聞混的頗為落魄。那位楊使君剛得了個大唐名將的名頭,以后,就怕會被他牽累。”
趙三福如今在宮中也有自己的一條線,專門向韓石頭匯報,故而和王守在鏡臺明爭暗斗。
“牽累?不至于吧!”趙三福一直覺得楊玄留著衛王是個愚蠢的決定。
“若是咱,定然會隔三差五上奏陛下,請陛下把衛王弄走,如此,就算是越王上位,也無傷大雅!”
這確實是最好的法子。
可子泰重情。
趙三福笑道:“那是大唐名將,就算是越王上位,也得顧忌一番北疆。”
“你以為呢”王守淡淡的道。
趙三福默然。
當年李元父子發動宮變,把臥床不起的武皇趕下臺來。隨即開始清理武皇的人馬。
當時執掌北疆的裴九就是他們父子的眼中釘。
把裴九干掉,會不會導致北疆軍出亂子?北遼大軍順勢出擊。
在他們父子的眼中,壓根沒有這個念頭。
是武皇不忍江山板蕩,主動令人把裴九招來。
裴九來了長安,和武皇喝了一杯酒。
武皇讓他活著,便是讓他蟄伏。
可武皇卻不知曉那對父子的狠辣,而裴九知曉。
所以才有了裴九一刀震懾李元父子,赴黃泉為武皇開道的佳話。
說是佳話,可對于廟堂中人來說,這是一場災難。
裴九之后,北疆混亂,李元父子順勢清洗。幸而留存的大將顧全大局,擋住了北遼的進攻。
否則。
那一次北疆將會淪陷。
趙三福告退。
“賤狗奴!”王守看著他消失在門外,低聲道:“要小心此人!”
身后不知何時出現的荒荒點頭,“你放心。”
荒荒有些好奇,“越王的性子,難道和太上皇,陛下一般?”
王守點頭,“就怕是有過之而不及。”
“嘖嘖!這果然是龍種啊!”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
“那楊玄乃是北疆刺史,南征一戰聲名鵲起,監門,若是越王和楊松成想除掉他,就怕他不是裴九。”
“他不會束手就擒。”王守笑道:“咱仔細看過楊玄的消息,那太平縣乃是個窮兇極惡之地,曾七度被破城。可他去了之后,太平局勢逆轉。三大部被他折騰的欲哭無淚。
后來到了陳州,一個陳州被他治理的讓人贊不絕口,原先為禍的三大部,如今竟然只能與陳州相持。
這等人文武雙全,越王若以為他是裴九一般的愚忠之輩,北疆怕是要亂了。”
“監門,那楊玄聲名鵲起,功勞也不小,只是礙于資歷和北疆沒有空缺,故而依舊在陳州。等越王上位時,他怕是已經成了北疆的節度使。那時候不只是亂。”
“北疆大軍乃是我大唐首屈一指的勁旅,若是北疆軍沖著長安齜牙,越王和楊松成能如何?只能看著。”
“那就是割據了!”
“沒錯。”王守突然一怔,“陛下不會看不到這一點,為何……”
韓石頭在自己的房間里,無聲的和那塊石頭說著。
“陛下,偽帝的狗崽子,衛王李彥,今日觸怒了偽帝,被幽禁。
這個狗崽子……陛下不知,偽帝幾個兒子都是狠辣之輩,唯有此子卻是個異數,頗為有情。
衛王在北疆跟著郎君廝混,郎君也不顧得罪越王,依舊留著他,護著他。
奴婢剛開始覺得郎君太過重情,可如今看來,卻是一招好棋。
偽帝讓越王去南疆,更是讓楊松成的女婿做了節度使。而衛王在北疆,郎君的勢頭不錯,以后說不好也能執掌北疆。
如此,他的兩個小崽子一人影響南疆,一人影響北疆,互相牽制。
若是門閥世家發難,偽帝還能用南疆軍與北疆軍來震懾。
這手段高明,奴婢便是知曉了他的謀劃,這才忍著沒給衛王捅刀子!”
韓石頭笑的很得意,“偽帝想著制衡,卻不知郎君正打下基業。對了陛下,奴婢啟用了虬龍衛。”
他看著石頭,“當初陛下讓虬龍衛諸人各自散去,林飛豹叩首出血,發誓殉了陛下,陛下這才留下了他們。
那些人啊!當初陛下說他們年輕,沖動,如今啊!都不年輕了。
哎!林飛豹看著沉穩了許多,也魁梧了許多。奴婢得知郎君南征時,攻伐犀利,奴婢就在想啊!這定然也有他們的功勞。
為王前驅,這是他們的本分。
奴婢也想去,想看看郎君如何雄姿英發。可惜去不了啊!
陛下,奴婢還忘了一事,南征時,郎君攻伐犀利,把南疆軍都比了下去。
如今,軍中都說郎君乃是大唐名將!
哎!這按理是好事,可奴婢想來,郎君本該身居東宮學王之道,治國之術,如今卻親冒矢石,為了基業打拼,但凡有個……”
韓石頭輕輕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看奴婢說了什么,郎君有天佑,自然平安無事。陛下,奴婢這便去了,這幾日啊!好生看看老狗一家子的熱鬧!”
回到梨園,韓石頭問道:“陛下心情如何?”
留守的內侍說道:“陛下睡了一會兒,還沒醒。”
皇帝最近越發的愛養生了,每日午后會小歇一會兒,沒事不能打擾。
醒來后,皇帝發了一會兒呆,聽取了關于今日政事的匯報。
天下太平。
于是皇帝興致勃勃的和貴妃去逗弄剛送進宮的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不禁弄,到下午就死了。
皇帝有些遺憾,于是晚膳就多了一道菜,燉兔肉。
小兔子自然沒法做燉兔肉,皇帝吃飯時問了兔子的來歷。
“陛下,是周氏的產業!”
“周氏,朕知曉了。”
一家五姓的產業多如牛毛,怕是連家主自己都數不清。
周遵下衙回到家中,沒見到老父。
“阿耶呢?”
老仆說道:“阿郎在書房。”
“都快用飯了,可是寫信?”
“阿郎在琢磨姓名。”
“誰的”周遵蹙眉道:“阿耶年歲大了,不該勞神,這話老夫當著族里的長者們說過不止一次,怎地還有人拿著此事來煩阿耶?”
周氏家族龐大,族里的老人面子大,家中生了孩子,有的想拉攏關系,就會來求周氏父子給孩子起個名。
老仆笑道:“卻不是外人,是小娘子。”
“阿寧?”周遵捂額,“差點忘了。不過,這取名是女婿的事,阿耶卻是白費勁了。”
“誰說老夫白費勁?”
周勤來了,手中拿著一張紙,“寄給子泰,他看中哪個,就取哪個。”
周遵賠笑,“好,這就令人送去。”
但他敢打賭,楊玄絕不會用。
那個女婿的性子,通過一次南征,他摸清了不少。
好說話,但有自己的底線。
平時好說話的那等人,其實最不好說話。平時別人的要求他們都不會拒絕,仿佛是個貨真價實的老好人。
于是,有些人就會覺得此人軟弱可欺……不懂得拒絕,在許多時候會被人認為是軟弱可欺。
實際上那些人不知道的是,他們是在忍!
當忍無可忍時,他們翻臉的會比誰都決絕。
而且一旦翻臉,就再無和好的可能。
所以,遇到這等老好人,要珍惜,千萬不要得寸進尺。否則你會發現,當你提出某個過分的要求后,他對你突然就像是陌生人,而且怎么拉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女婿談不上老好人,但周遵知曉,一旦翻臉,這個女婿會比誰都決絕。
但他怕老父到時候見不是自己取的名字會不樂,就暗示了一下,“阿耶,可還記得王氏和子泰之間的緣分?”
“你以為我老了不成?”周勤坐下,“他救了王氏的嬌花王仙兒,王氏用舉薦他進國子監作為報酬。
說實話,王氏此舉有些居高臨下了。
不過子泰這人老夫最欣賞一點,他知曉王氏是在隨意打發自己的救命之恩,可卻不吭聲,只是從此就疏遠了王氏。”
“是啊!貴妃兄妹那里也是如此,太平縣是個險地,他去了也沒怨言,只是從此疏遠了貴妃兄妹。子泰這人,極好,但卻執拗。”
周勤搖頭,“不是執拗,而是,傲氣!”
周遵一想,好像還真是,“對了,衛王被幽禁宮中。”
“為何?”周勤微微瞇眼。
“為了和離。”
“荒唐,不過,此乃好事!”
“衛王倒霉,子泰就脫離了危險。以后就算是越王上位,他也不至于被記恨太過,咱們再幫襯一把,就能渡過難關。”
幽禁的地方是一間偏殿。
所謂幽禁,就是封閉大門,丟一個虎子,每日送兩頓飯。
第二日清晨,來了個內侍。
“陛下問大王,可悔了嗎?”
衛王跪坐在門后,瞇眼看著門縫。
“不悔!”
他非常清楚,皇帝不會殺他,更不會永久幽禁著他。
否則,越王誰來牽制!?
內侍突然放低聲音,“淑妃托咱帶話,讓大王別折騰了,回頭再想法子把孩子弄走。”
這是自家老娘的語氣,以及思路!
內侍說道:“淑妃病倒了,大王,就算是為了淑妃,低頭吧!不丟人!”
“阿娘!”
衛王霍然起身。
內侍嘆道:“外面都在說,大王這是怯了,想對越王屈膝,和離是故作姿態呢!”
里面沒動靜。
內侍有些心慌,就透過門縫看去。
衛王站在門后,雄壯的身軀筆直。
沉聲道:
“轉告阿耶。”
“咱記著。”
“妻兒在,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