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北疆天高云淡。
“怡娘,好像有大鳥成群結隊的飛走了。”
言笑站在院子里,仰頭指著南方說道。
“天氣冷了,鳥兒會尋暖和的地方越冬。”怡娘雙手袖在袖口中,腰背筆直。
言笑問道:“那郎君還不回來。”
“還得等些時日。”怡娘算過楊玄的行程,知曉他還在路上。
“娘子的肚子都大了。”言笑說道:“每日看著都有些怕。”
“女人啊!終究要這么走一遭,這是老天爺的安排。”
言笑看了她一眼,心想可你卻沒生育過啊!
“我不同。”怡娘說道。
“怡娘!”
一個仆婦進來,“商娘子請見娘子。”
言笑說道:“娘子在歇息。”
“請她來。”怡娘走下臺階。
商娥抱著孩子進來,怡娘一見就笑了,“哎喲!這孩子哎!長的白白胖胖的,喜人!”
商娥笑道:“可不是,家父每次見到大郎,都歡喜的不行。”
怡娘伸手,“給我抱抱。”
邊上的鄭五娘不禁看看周寧的房間,心想小郎君何時能出世,我也好一展身手。
怡娘接過孩子,動作熟練的逗弄著。
“怡娘還帶過孩子?”
帶過孩子和沒帶過的,那手法看著壓根就不同,而且不自然。
“帶過。”怡娘把孩子交給她,“好些年了。”
二人進了屋子坐下。
有人奉茶來,不過商娥的是溫水。
“你還在喂奶,茶水就不要喝了。”怡娘笑道:“這是郎君走之前定下的規矩,莫名其妙的。”
商娥說道:“郎君學究天人,想來是有道理了。”
怡娘點頭,“你如今在家也無事,等娘子生產了,記得多帶孩子來玩耍。”
“奴知道。只是小郎君珍貴,就怕大郎……”
“沒那么嬌貴。”怡娘說道:“郎君說了,若是兒子,那便要摔打。若是女兒,這才要嬌養。”
“定然是兒子!”商娥認真的道,然后訴苦,“孩子每日都在長,家父也問過夫君多次,以后讓這孩子走哪條路。
夫君總是含糊其辭,說大郎的路,以后自然有。
可問了是哪條路卻不說。
哎!這家中的大事都是男人定,可他不肯說,奴這心中總是七上八下的!”
怡娘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為人父母的,擔心孩子的前程,這沒錯。可你家這孩子啊!我看有前程!”
商娥一怔,心想怎地和夫君的說法差不多。
“就是不知文武。
若是文,那就得從小教導識字。
若是武,阿耶說從小就得多吃肉。
他去打聽過,武人不吃肉,苦練會練出一身病。故而說窮文富武。
他每月的錢糧倒也綽綽有余,只是想著,要不要請個師父,從小教導大郎修煉。”
說完,見怡娘默然,商娥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
“你這個……”怡娘捏捏眉心,“這孩子只管養著,大些了,就教導讀書識字。再大些,就看看能否修煉。若是能,那就一邊讀書,一邊修煉。若是不能,那擅長什么就去學什么。”
這話……怎地那么大包大攬呢?
商娥心中不安,“學文,要不到時候就送進縣學去。就是修煉得請個好師父。”
怡娘莞爾,“這么說吧!這孩子你只管看他能學什么,看好了,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學文,有安排。修煉,你……黃林雄教導他不好?”
我不管了?
商娥心中一跳,知曉這是大機緣。
但修煉讓黃林雄來教導……商娥說道:“夫君的修為很厲害嗎?”
孝敬皇帝的侍衛統領,竟然被你懷疑修為不行……怡娘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修煉之事,交給他,剩下的,你安心就是了。”
“哦!”商娥心中一松,“等他回來奴再好生問問,看看他修煉的如何,可有老賊厲害。”
老賊和林飛豹碰上,也就是一個照面的事兒。
“問吧!”
林飛豹想來會很痛苦,不知如何和妻子解釋……說自己的修為很強大吧!商娥就會問,既然如此強大,為何混的如此差?
怡娘不厚道的笑了笑,對此喜聞樂見。
商娥不蠢,從怡娘的口中,知曉自家夫君很得郎君的看重,以后弄不好孩子能跟著小郎君廝混。
“對了,先前我出門,聽到街坊說鎮南部還會來?”
就在楊玄走后沒幾日,鎮南部大舉出動,圍住了臨安城。
將士們自然是想出擊,毒打鎮南部一頓。
可不論是曹穎還是盧強,包括南賀,都不許。
理由就一條:陛下不許北疆出擊!
隨后軍中將士牢騷滿腹,有人說這是打壓北疆,抬舉南疆,引發了一場小騷動。
曹穎等人對此保持沉默。
這些反應看似無奈,可怡娘知曉,曹穎是故意的,想讓將士們和長安離心。
這離間計使得挺好,連城中的百姓都在破口大罵。
有人甚至罵了狗皇帝,引得小吏抓捕,結果一群百姓都在叫罵狗皇帝。
好了,法不責眾!
曹穎事后得意非常。
鎮南部的圍困沒持續多久就散了。
城中百姓隨即出城,四處檢查了一番,發現莊稼被破壞的不多。
意外之喜啊!
隨即坊間有傳言,說楊使君當初滅掉基波部時放過話,誰敢壞了陳州百姓的飯碗,他就斷了那人的飯碗!
使君英明啊!
城中百姓贊頌不已。
曹穎聽到了不禁暗喜,恨不能馭虎部也跟著來一趟。
馭虎部真來了,哪怕皇帝嚴令不許出擊,臨安也必須出擊。
否則章茁來個各個擊破,把周邊薄弱的縣城打破,那后果誰來承擔?
但章茁沒來。
怡娘搖頭,“鎮南部不敢來了。”
“為何?”
“前幾日咱們的人放話,說郎君這陣子就會歸來,鎮南部的那些人被嚇破了膽,唯恐郎君回來算后賬。”
“郎君,果真英武!”
“那是!”
但凡是夸贊楊玄的,在怡娘的眼中,丑女也是美女,丑男也多了幾分可愛。
商娥又和她說了些閑話,隨即告辭。
“今日娘子正好歇息,讓你白跑一趟,這幾日得空就來。”
“明日就來。”商娥很實在。
她知曉自己來這里是陪伴周寧,以后好處多不勝數。
等周寧生產了,大郎每日來陪著小郎君,以后小郎君長大了,那前程還得了?
她喜滋滋的回去了。
周寧也正好醒來。
“娘子,先喝口溫水!”
花紅一直守在邊上。
周寧喝了幾口溫水,問道:“還沒有子泰的消息?”
花紅說道:“奴去請管大娘來。”
楊玄的消息屬于機密,花紅這個級別的沒法獲知。
周寧點頭,放下水杯,突然蹙眉。
“又動了!”
她輕輕摸摸隆起的小腹,眼中有些好奇之色,“你在和阿娘打招呼嗎?”
第一次懷孕的感受很難受,也很神奇。第一次胎動嚇了周寧一跳,時至今日,每一次胎動,依舊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娘子。”
管大娘在門口行禮,隨即進來。
“郎君那邊還沒傳來消息。”
“嗯!”周寧笑道:“雖說沒傳來消息便是平安,可又擔心他路上遇到什么,更擔心長安發生了什么變故。”
“有周氏在呢!”管大娘說這話時,那股子自豪的氣息讓周寧微微蹙眉。
“這里是楊家。”周寧輕聲道:“不是周氏。”
“是。”管大娘低頭,“對了娘子,王氏在北疆的管事求見。”
“為了何事?”
“不知,不過奴以為,不外乎便是礦石之事。”
“礦石?”
“郎君怕娘子思慮太過,就沒細說。”管大娘說道:“王氏在這邊有座礦山,原先和郎君說好的,每年便宜些供給礦石。可前陣子又說王氏急需礦石,把給這邊的礦石削減了不少。”
“子泰怕是要怒了。不過,這邊沒法獲取礦石……”周寧想到楊玄怒不可遏,卻只得隱忍,不禁也跟著怒了。
“娘子,郎君直接和王氏翻臉了!”
“嗯!”周寧一怔,“鬧翻了?”
“嗯!郎君說了,從此后,王氏的礦石不要了。”
“你去前面問問,就說我的意思,問問礦石之事是如何處置的。”
管大娘去了前面。
周寧想著這里面的彎彎繞,心想若是事情不妥,那就悄然去信家中,請家中想個法子,好歹給陳州這邊弄些礦石。
礦石是陳州的根!
她起身,花紅和言笑趕緊過來攙扶。
“還沒到那個境地。”
周寧并不喜歡被人攙扶的感覺。
她走到門外,微風吹拂,不禁精神一振。
管大娘回來的很快。
“曹先生說了,此事郎君已經有了謀劃,礦石不會缺,請娘子放心。”
管大娘不忿的道:“問他具體的手段,他卻不肯說,這是把娘子當做是外人呢!”
“這不是把我當外人。”周寧說道:“萬事有規矩,那是公事,曹穎能這般表態,已經很不錯了。”
“娘子又不是外人。”花紅說道。
“不許胡說。”管大娘卻有所領悟。
“告訴王氏的管事,就說我最近養胎不便見客。”周寧走下臺階,仔細查看了一番藥田。
“娘子。”
怡娘悄然而來。
周寧直起腰,“以前看著這些藥材,覺著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此刻自己有了孩子,卻越發的親切了。”
“有了孩子的人,心腸軟。”怡娘笑道。
周寧點頭,“這天氣不錯,要不,出門轉轉。”
管大娘說道:“就怕人多,沖撞了娘子。”
這話隱晦,花紅卻直言不諱,“娘子,郎君的對頭可不少。”
想弄死楊玄的人多不勝數,但他依舊活的好好的。于是不少人把目光轉到了周寧的身上。
“在家中也悶了許久,出去走走吧!”怡娘卻贊同。
周寧回去換衣裳,管大娘和怡娘在外面等候。
“北遼,三大部,國丈他們的人,越王的人,還有郎君在北疆的對頭……”管大娘低聲道:“生產之前,不該讓娘子出門。至少得等郎君歸來了再說。”
“人會憋壞。”怡娘簡單說了緣由。
“也就忍一陣子,憋悶總比冒險好。”
“算不得冒險。”
怡娘說的云淡風輕。
晚些,眾人簇擁著戴上羃的周寧出去。
大門外,十余大漢在等候。
“見過娘子!”
周寧頷首。
這群大漢隨即分散開,隱隱把周寧圍在中間,卻又不會讓她覺得緊張。
分寸感非常的強。
管大娘是個識貨的,低聲問怡娘,“這些大漢看著氣息彪悍,怕是難得的好手。再有,看他們行事從容,卻又一絲不茍,分明是操練過多次了。郎君從哪尋來了這些人?”
“這群人就是在江湖廝混的,個個都是大肚漢,上次幫了郎君,郎君見他們可憐,就收留了他們。”
你這話,鬼都不信!
管大娘悻悻的道:“我怎地就沒這等運氣?”
“你覺著,他們會投靠一個婦人?”
管大娘:“……”
外面很熱鬧。
今年的收成不錯,百姓手中有了錢,也舍得給家人采買些東西,也舍得割幾斤肉,打幾斤酒,一家子樂呵樂呵。
街道上人來人往,兩側的店鋪中人聲鼎沸。
前方有人打架,大漢們止步。
“娘子小心!”管大娘站在周寧的身前。
兩個男子在前方打架,打一打的就摔倒在地上,二人在地方翻滾著,漸漸沖著這邊來了。
一個大漢沒回頭說道:“天色不錯,還請娘子看看。”
周寧想翻白眼,“我并非弱不禁風。”
話音未落,倒地的兩個男子動了。
其中一人猛地沖了過來。
一個大漢拔出橫刀,冷冷的看著他。
男子摸出短刀,只是一刀,就被劈飛了出去。
就在此時,另一個男子人一動,一點烏光閃動。
另一個大漢拔刀劈砍。
暗器被斬落。
就在眾人心中一松時,就聽到側面傳來呼嘯聲。
管大娘側身看去,就見一根鐵棍子呼嘯而來。
“娘子小心!”管大娘深吸一口氣,內息盡數被提了起來。
她伸出手,準備強行攔截。
怡娘沒動。
側面的大漢單手一抓,就把鐵棍子抓在了手中。
一個大漢飛掠過去。
少頃,就拎著一個男子回來。
憋著內息沒地方發泄的管大娘干咳幾聲。
眾人繼續向前。
“黑寶石,來自極西之地的黑寶石,天神的淚珠凝結而成……”
右側,有婦人在店鋪外叫喊,手中的黑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很是漂亮。
“看看。”
周寧沒見過這等所謂的黑寶石,不禁生出了興趣。
管大娘和怡娘簇擁著她過去。
“娘子,這可是上等的黑寶石,您看,這圓潤,這光澤……”
婦人熱情的介紹著,把黑寶石遞過來。
周寧伸手。
婦人的手猛地一翻。
不知何時,手中竟然多了一柄短劍。
閃電般的刺向周寧的小腹。
電光石火間,管大娘壓根就沒有反應。
就在她心急如焚時,一只手出現在了短劍的前行路上。
仿佛早就知曉婦人會有這么一手。
用力沖著婦人的手腕一拍。
不早。
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