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長槍奮力捅刺。
“槍扎一條線!”
趙永站在由新卒組成的陣列前,說道:“槍,是以槍頭殺人,故而出槍就當是一條線。雙手用力,往前奮力一扎。”
說著,他拿起長槍,“看好。”
“殺!”
趙永的長槍使的格外犀利,而且手很穩。
“手要穩,否則你一槍是沖著對手咽喉去的,最終卻捅到了腦門。”
有人舉手,趙永收槍,“說。”
那新卒說道:“趙旅帥,若是遇到敵軍穿厚甲呢?我聽聞,披著厚甲,連寶刀都無可奈何!”
“這便是我要給你等說的。”
趙永指指槍尖說道:“刀,靠的是劈砍,整個刀刃分散了力道,故而難以破厚甲。而長槍卻不同,全身力氣用于一點,便能無堅不摧。”
“真的?”
“弄一片甲葉來。”趙永吩咐道。
稍后,一片甲葉被掛在了木樁子上。
趙永上前。
站立,雙手持槍。
“殺!”
他突然弓步向前,長槍閃電般的前刺。
隨即收槍。
有人把甲葉舉起來,走到陣列前。
一個窟窿!
明晃晃的在陽光下述說著長槍的威力。
“竟然如此嗎?”
新卒們信心倍增。
“戰陣用長槍,可為何還得配橫刀?其一是為了丟失長槍后能有兵器使喚,其次,若是形成混戰,長槍太長,不妥。此刻丟棄長槍,拔出橫刀,便如魚得水。”
說著,趙永拔出橫刀,照著前方揮刀。
“原來如此!”
趙永收刀,“故而你等還得苦練刀法,不過軍中刀法簡潔,學會不難,自家下去后刻苦操練,若是經過幾戰,便能大成。”
趙永沒說每一戰新卒是死的最快和最多的。
他拿起長槍,“長槍乃是木桿子,若是遇到河流難渡,可把長槍綁在一起,這便是木筏子。”
新卒們恍然大悟。
有人說道:“趙旅帥好生細心。”
趙永看著他們,眼前浮現了當年的隊正簡莊。
我如今是這些新卒的兄長,我會帶著他們為北疆、為國公拼殺,兄長,伱可看到了嗎?
“趙旅帥。”
一個軍士過來,“國公召喚。”
趙永心中一驚,“國公在何處?”
軍士指著左側。
數十人在那里,有人牽著戰馬。
趙永小跑過去,身后,那些新卒好奇不已。
“國公竟然知曉趙旅帥?”
趙永小跑著近前,果然看到了楊玄,他行禮,“見過國公。”
“新卒如何?”楊玄問道。
“新卒有力,不過需操練,也需戰陣磨礪,方能成軍。”
回答的不錯。
楊玄很是滿意,“對北征可有想法?”
作為統帥,他需要知曉麾下的士氣,對當下的看法,和對未來的展望。
這等事兒以往多是尋大將詢問,可楊玄今日來視察軍中,正好看到趙永,就把他拎了出來。
周圍都是大將:南賀,江存中……連張度都在。
趙永心中有些緊張,考慮了一下措辭,說道:“國公以前說過,以往是北遼人打咱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如今換著咱們去打他們,軍中兄弟們提及此事,就一個想法。”
他抬起頭,目光炯炯,“解氣!”
楊玄頷首,對士氣頗為滿意。
南賀說道:“軍中對國公北征的謀劃覺著如何?”
這等廟算也就是楊玄和節度使府的幾個大佬,外加幾員大將能摻和,一個旅帥哪有資格去談論此事?
南賀穩重,不該啊!
幾個大將心中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去年拿下內州,北疆軍上下士氣大振。
今年還會繼續向北,軍中可有厭戰情緒,關鍵是,軍中對國公的看法可有改變。
但,這個小旅帥可知曉這個問題的蘊意?
別被弄懵了。
這個小旅帥機緣巧合被國公看上了,但對于國公來說,也僅僅是看上了,和他多說幾句話。至于以后,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運氣好,肯努力,那么青云直上,這個誰都沒話說。
刀槍無眼,陣亡了,那也沒話說。
若是蠢,或是無能,就算是國公肯多看你一眼,可也架不住你的蠢啊!
機遇這個東西對于某些人來說是好事兒,就像是東風。但對于某些人來說,機遇反而是禍患。
這等例子不說是歷史上,身邊街坊鄰居或是親戚朋友身上也不少見。
一個在外人看來是機遇的事兒,卻因為當事人的各種因素,最終演變成了壞事兒。
這依舊是福禍相依。
有人說,這是命!
該你的就是你的。
不該你的,你去拿了,機遇就成了災禍。
楊玄是不信命的年紀,總覺著前方哪怕再多艱難,也能一腳踹開。
年輕人,總是覺著這個世界便是為自己而設,我便是天生的主角。
直至被社會毒打的體無完膚,才知曉,原來我只是個廢材。
楊玄需要提拔自己人,特別是在軍中。
趙永對于他而言,便是一個有些緣分的軍士,幾次見面后,楊玄也多了些關注。
今日順路過來,楊玄也想看看著年輕人長進如何。
上位者不會強行拉一個人上位,那只會害人害己。
所以,南賀的問題,就是一個測試。
楊玄饒有興趣的看著趙永,期待著這個年輕人的答案。
趙永瞬息之間,腦海中就閃過各種念頭。南賀的問題被他分解開來,得出一個結論。
國公是想知曉軍中的忠心!
但這只是他的推測,若是錯誤……當著這些軍方大佬的面,他就算是失分了。
機會擺在眼前,如何才能抓住?
保守,興許進取不足,但卻能憑著國公的幾番親切,在軍中逐步升遷。
但……
趙永看了一眼楊玄,看到了鼓勵之意,心中不禁一熱。
國公如此厚待,我怎能如此?
他鼓起勇氣,說道:“軍中大多兄弟都說……自從國公執掌北疆后,咱們再也沒受過氣,許多人說,愿意為國公效死。”
效死,夸張了些。
但這話也說明了北疆軍中,贊同楊玄當下應對的是主流。
“偶爾些人會說些怪話,說國公不自量力,以一隅對抗長安,或是說長安乃是正朔,國公與長安背道而馳,我等當謹慎行事……”
楊玄微笑著,見張度眼中多了怒火,就擺擺手,笑道:“氣什么?”
“若非國公,如今咱們還守在城中,看著北遼人肆意而為,看著他們呼嘯而過,卻無能為力。武人為何?保家衛國。正朔正朔,北遼入侵之時,為何不見正朔來御敵?”
張度已經在極力壓著怒火。
楊玄微笑道:“任誰都不能讓所有人信服自己,若是能,那不是神靈,而是騙子。軍士將士大多能贊同當下北疆的局面,這便是大勢。
大勢之下,一些雜音何足掛齒?記住,永遠都別想著所有人都支持咱們的事業,永遠!”
正如同北疆文武中有派別一樣,楊玄從未想過所有人都大公無私,都圍在他的身邊,忘卻私利……
他看著趙永,“方才我看了,操練的不錯。好好干!”
他伸手,輕輕拍了一下趙永的肩膀。
上馬,策馬掉頭。
就聽到身后傳來了趙永的咆哮。
“為了國公,操練起來!”
“我們需要千千萬萬個趙永。”楊玄一句話,就讓所有人精神一振。
他知曉不可能贏得所有贊同,但他可以提拔和自己一條心,一條路的將領。讓他們去引領大軍的思想和方向。
策馬回程。
“國公。”
赫連榮在城門內行禮。
“何事?”
楊玄下馬。
赫連榮跟在身側,說道:“泰州那邊,林駿突然發難,殺了數十豪強,抄家滅族……”
“手段不錯。”楊玄頷首。
“另外,他突然令人尋到了咱們在泰州的一個密諜,說是聽聞國公添丁,令人來送賀禮,令他帶路。”
也就是說,林駿那邊早就發現了那個北疆密諜,卻一直不動聲色的盯著他。
楊玄仿佛看到了林駿冷漠的看著桃縣。
“咱們可還掌握有他那邊的密諜?”
赫連榮說道:“還有五人,要不,也抓一個出來,放回去?”
“只有五個了嗎?”楊玄記得上次是十多人。
赫連榮默然。
這什么意思?
楊玄有些不解。
王老二說道:“上次二郎君出生之時,我想著九個腦袋吉利,就殺了九人。”
楊玄看了赫連榮一眼,“弄個鷹衛那邊的密諜,揪出來,讓他帶著我的禮物回去。”
赫連榮嘴角微微翹起,“是。”
他去尋赫連燕,沒走幾步就聽楊玄問道:“老二,那什么九個人頭吉利是誰告訴你的?”
“那日我問過岳二,他說當年行騙時,騙到個方外人,方外人說九乃數之極,讓他做事都以九為好。”
“以后別糾結什么九了,弄不好便是強迫癥。”
“哦!”
錦衣衛監控北遼密諜的目的很多,其中一個是引蛇出洞,以此引出暗中的敵人。
王老二此次多殺了六人,剩下的北遼密諜都選擇了蟄伏,讓錦衣衛內部頗為頭痛。
可如今看來,國公壓根就沒有責怪王老二的意思,用詞都斟酌了一番,什么別糾結,就和哄孩子似的。
楊玄身邊有個小圈子,外圍不少人沒法接近楊玄,就通過討好,或是聯系這個小圈子的人來曲線救國。
最吃香的是韓紀,但這個老銀幣笑吟吟的,卻從不松嘴。
王老二看著傻乎乎的,故而沒人尋他。
可赫連榮知曉,最值得投資的不是別人,正是王老二。
他回到了錦衣衛。
“國公讓咱們踢一個鷹衛密諜出來,令他帶著禮物,恭賀林駿執掌泰州。”
如安一怔,“不弄林駿的人?”
赫連燕手中拿著一份文書,聞言擱下,嫵媚的眼中多了一抹欽佩之色,“赫連榮說說。”
這事兒,有些出風頭啊!
赫連榮看看眾人,微笑道:“弄個鷹衛出來,林駿知曉后,定然會覺著咱們錦衣衛偵探不利,竟然把鷹衛的人當做是他的人。這是驕敵。”
鷹衛,那是林雅集團的死敵!
赫連燕點頭,看來很滿意他的分析,“林駿揪出咱們的人來送禮,這是震懾。而國公此舉乃是驕敵。還未出兵,國公與林駿便已經隔空交上手了。咱們錦衣衛不能丟人,其一,盯著北疆,其二,打探消息。”
眾人轟然應諾,“是!”
赫連燕起身,“赫連榮與我去大牢一趟。”
她有個問題想詢問赫連云裳。
“是。”
赫連榮很是恭謹。
他是降人,本想低調,可赫連燕卻不時當眾令他分析具體事件,或是當下局勢,幾次三番,引來不少羨慕嫉妒恨的關注。
他不知曉赫連燕的用意,但總覺得這位美人兒指揮使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冷漠。
冷漠,但重用。
難道是避嫌?
二人都來自于北遼,他負責分析北遼方向的情報,直接對赫連燕負責。若是二人聯手,就能蒙蔽誤導楊玄。
但無需如此啊!
換個人不就得了?
赫連榮突然莞爾,覺著自己想多了。
赫連燕原先在潭州皇叔羽翼下討生活時,頗為小心謹慎,這便是她的作風。
到了大牢,捷隆去交涉,回來說道:“二哥在里面。”
“徑直去。”
一行人進了大牢,直奔女牢那邊。
“小心些!”
獄卒殷勤的舉著燈籠。
大牢內昏暗,但沒燈籠也能行走,不過獄卒的態度卻難得。
捷隆心想,這多半是敬畏咱們錦衣衛吧!
想到這個,他不禁心情大快。
前方就是赫連云裳的豪華版大牢,王老二坐在外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赫連云裳坐在里面,手中拿著一杯茶水,愜意的喝著。
豪華版大牢自然是不同的,甚至還破例開了個窗戶。至于擔心赫連云裳逃跑,不存在的,她跑了,隔壁的赫連羅就得吃苦頭。
所以,這里堪稱是窗明幾亮。
獄卒幾乎是沖到了王老二的身側,舉著燈籠,陪笑道:“這邊昏暗,二哥喊一嗓子,小人自然來伺候。”
捷隆:“……”
赫連燕走過來,“老二,我尋她問幾句話。”
王老二起身,“我出去轉轉。”
誰說王老二不懂規矩?
赫連燕笑了笑,等他走后,問道:“那一年,我記得先帝對皇叔頗為不滿,甚至是動了殺機……外面都來了鷹衛的人。可后來卻不了了之。
據我所知,鷹衛對皇叔并無好感,起因是當初皇叔家被殺光,便是鷹衛出的手,且罪名也來自于鷹衛的污蔑。
我記得鷹衛的習慣是不留后患。既然如此,那次先帝準備弄死皇叔,鷹衛為何遲遲不動手?”
赫連燕執掌錦衣衛,下面的人去查探小事兒,她就琢磨大事兒。
北遼上層,大唐上層,乃至于南周上層,都是她琢磨的方向。
她一直在琢磨赫連春,琢磨出了不少問題。
“你為何問我這個問題?”赫連云裳撇撇嘴。
“只因那時候你家中有人在鷹衛,后來那人死了,你家還與赫連紅鬧騰了一場,故而此次你們兄妹被俘,鷹衛那邊壓根就沒當回事。”
赫連燕微笑,“你可以不說,不過,國公準備出征,到時候老二會隨行。他不在了……聽聞你懼怕偷油婆?”
偷油婆便是蟑螂!
赫連云裳面色煞白,“是那陣子赫連紅病了。”
“病了”赫連燕媚笑著,“看看這小臉兒,多明媚,我見猶憐吶!”
赫連云裳尖叫,“我發誓,你可派人去寧興打聽,當初赫連紅曾病過。”
要想弄死赫連春這等級別的宗室,必須要赫連紅親手指揮。
“病了?”
赫連燕自言自語,“好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