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被掛在木架子上,裴儉站在邊上,指著倉州說道:“斥候最新的消息,倉州一線敵軍正在聚集,操練已經停了,斥候密集往龍化州,內州一線哨探。可見赫連督發現了我軍意圖。”
”江存中說道:“我軍就沒試圖隱瞞過意圖。
楊玄說過,此戰推過去。
衛王突然說道:“如今正在春耕,此刻開戰,是否會有影響?”
“影響是影響,不過,此戰不能再拖延了。”楊玄說道:“去年龍化州之戰結束后,我本想等今年春耕后再用兵。可舍古人突然崛起,局勢大變。
若是按部就班出擊極北之地之戰無論是誰勝負,寧興那邊弄不好便會傾力對付北疆。所以,這是最好的時機。
至于春耕,今年會辛苦些,不過,修路的俘虜們盡數被召回,他們將會加入春耕的行列,彌補因抽調民夫而導致的人手不足。”
至于為何不用俘虜去運送糧草,沒人問這等問題——一旦某個俘虜心生歹意,一把火點燃了糧草,那事兒可就大發了。
關鍵的地方,必須要用自己人!
在這等地方,楊玄甚至連索云的俘虜營都信不過!
衛王點頭,“也就是說,時不我待!”
“對!”楊玄說道:“錯過了這個時機再想出手北遼要么會死守,要么會強勢出擊。難度大了不止一點半點。
按照節度使府的推演,舍古部和北遼之間的廝殺將會延綿一陣子,勝負關系很難預料。若是舍古人節節勝利,新生勢力的蓬勃生機將會驅使他們不斷發動進攻。
到了這等時候,北疆必須馬上出手,搶奪北遼最為肥美的地區。
搶的越快越好,否則一旦舍古人整合了占領區,將會成為一個勁敵。
而若是北遼獲勝后續就一條路赫連春會聚集北遼傾國之力出擊。
因為舍古人的攪局,楊玄也只能在春耕時發動進攻。
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
楊玄對裴儉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裴儉指著右側的泰州說道:“泰州斥候盡出,在內州與倉州之間盯著我軍和北遼軍的斥候糾纏,也不摻和,態度不明。”
衛王問道;“林駿想騎墻?”
大侄子還沒被長安的春風熏的失去了判斷力……楊玄點頭,“此人狡黠,因割據一方而不容于北遼,而三州之地緊鄰北疆,若非北遼在前,我定然會先起兵滅了他。
夾縫中求存的日子并不好過。林駿此刻騎墻,但我敢打賭,若戰局發生變化,譬如說我軍潰敗,他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幫助北疆?”衛王問道。
我也想但不可能.楊玄搖頭,“看似他可能會幫助北疆,讓局勢再度平衡。可我覺得,他更有可能會反轉,沖著北疆撕咬,在北遼傾國之力趕來之前,先分一杯羹。”
“如此便是梟雄秉性。”衛王說道:“此人能在赫連春與林雅之間求得一塊地盤,可見不簡單。梟雄嗎?此戰倒是個變數。”
“此戰因他而多了變數,更因為他,我北疆不得不分兵提防。”
楊玄微笑道:“此戰結束后,我會給他一個交待!”
宋震說道:“確實是留不得了。”
三州橫亙在北疆中部,就像是一塊礁石,平日里得提防對方突襲,戰時得提防對方出擊。
很惡心人。
裴儉繼續說道:“倉州、演州一線敵軍數目約九萬,我軍此戰動用八萬大軍,將率先.攻打演州!”
衛王有些意外,“竟然不是倉州嗎?”
把進攻目標對準倉州乃至于突擊倉州才符合楊玄一貫用兵的風格。
快若閃電!
楊玄笑道:“我擅長突襲瞞不過誰,
赫連督在倉州一線準備了那么久,對于突襲,他應對的手段不會少。此刻突襲,其實就是強攻。我軍側后,以及糧道因此暴露在了林駿的視線內,不妥。”
“攻打演州,是堂堂正正之態。”宋震補充道。
時至今日,楊玄的用兵在漸漸發生變化。
原先他指揮著小股軍隊,奇襲、伏擊.各種奇兵用的出神入化。
可若是可能,誰不行堂堂正正的推進?
裴儉說道:“攻打演州,靜待赫連督做出應對,這便是國公說的試應手。”
“試應手?”衛王不解。
楊玄笑道:“我偶爾下棋,自家總結的一個術語。試應手,顧名思義,用一手棋,在某個局部試探對方的應對。若是對方應對有誤,那么,試探就能演變成決戰。如是對方應對無誤,那么,我可以隨時轉向他處。如此,主動在我!”
子泰用兵越發的從容了,有大家之范衛王說道:“好手段!”
宋震說道:“能把棋盤上的手段用在兵法中,這手段老夫也遠遠不及。”
楊玄說道:“那方寸之地,本就是另一個沙場。
裴儉退下,楊玄走上去,回身面對眾人。
“當下的天下大勢變化莫測,南周國中政爭不斷,那些所謂的仁人君子大打出手,一改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規矩,沖著對手喊打喊殺。南周,將會衰微,這是我的判斷。”
“其次是南疆。南疆面對著一個漸漸衰微的南周,本該有所作為,可我得到的消息卻不是如此。”
楊玄的觸角借助著錦衣衛在慢慢向這個世界鋪開,在南疆,錦衣衛也正兒八經的有了幾個點。
“南疆,張楚茂遇刺身亡,還背上了一個與異族勾結,刺殺節度副使石忠唐的罪名。錦衣衛的分析,若是張楚茂想弄死石忠唐,最好的法子便是動用自己的好手。所以,我判斷,這是石忠唐私下所為。”
對于那個曾打過幾次交道的阿史那石明,楊玄一直在關注著。
“石忠唐接手南疆之后,并不是說兵逼南周,而是繼續剿匪。錦衣衛稟告,南疆異族早就被他打怕了,那么,他這般做是何意?不得而知。”
楊玄總結道:“南疆軍,是這個大局中的一個變數。長安會寄望于石忠唐在關鍵時刻能領軍北上,滅掉北疆。”
“做夢!”
張度冷笑。
“莫要輕敵!”宋震說道:“老夫尚在長安兵部時,得知南疆軍在不斷擴軍,且充斥著異族。其中,以石忠唐麾下最為明顯。那些異族人只需給吃的,給錢,廝殺前用戰利品激勵,便是極為兇悍的勇士。”
“異族人用異族人!”
劉擎看了楊玄一眼。
北疆軍中也有異族人,但極少。最多的便是敢死營,但敢死營獨立成軍,不在北疆軍的體系內。
和楊玄比起來,石忠唐看樣子是準備把南疆軍變成一個由異族人組成的大軍。
楊玄繼續說道:“洛羅國和西疆并無動靜,暫時無法對天下大局造成影響。”
這是西面的局勢。
“而在極北之地,舍古人正在崛起,一萬破五萬,這是舍古人對這個天下發出的咆哮。此次北遼大軍進擊,若是勝,那么局勢還可控。若是敗,諸位。”
楊玄看著眾人,“若是北遼兵敗,那么,天下就要風起云涌了。北遼將會衰微,舍古人將會粉墨登場。”
宋震補充道:“北遼養尊處優多年,而舍古人一直在苦寒之地求存,悍不畏死。”
韓紀說道:“每當天下大變之前,總是會有新興勢力崛起。”
這話仔細一品味,竟然是在暗示陳國末年的場景即將再現。
劉擎看了一眼衛王,見他并未動怒,心中微動。
“北遼一旦衰微,南周
將失去保護傘,隨后,大唐可隨時發動進攻。”
楊玄總結道:“一個國家,把安全建立在別國的庇護下,本就是極為愚蠢的行徑。”
他接著說道:“北遼衰微,長安將會震動。北遼為禍中原數百年,被北疆一隅之地壓制,或是覆滅,這對長安的威望而言,是一次沉重的打擊。進而,天下人就會質疑,這個長安,可還是大唐的長安?”
衛王依舊無動于衷。
韓紀心想,果然國公說的對,這位大王對所謂的江山壓根就沒興趣。
“長安一旦威望動搖,接下來唯一的路,便是攻擊我北疆。輿論先行,隨后大軍壓境。不過,后者我覺著長安會猶豫,畢竟,能滅了北遼的北疆軍,長安的那些看門狗可能敵?”
“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會心一笑。
張度是大笑。
長安諸衛人馬不少,但承平多年,缺乏廝殺經歷,拉出來也不知能打的過誰。
韓紀想到了府兵制。
若是府兵制不敗壞,這個大唐,依舊無人敢生出反心來。
由此可見,一國之衰敗,必然是敗于內部,而非外敵。
“長安一動,我北疆當如何?”
長安一動,北疆不可能坐以待斃.眾人看向了甄斯文。
——國公忠犬!
長安會先造勢,用大義壓制住北疆和楊玄,再大軍壓境。可甄斯文來了這么一出,便是告誡長安。
來啊!
國公是沒法動手,可我們能啊!
長安坐蠟隨后兩邊局勢逆轉。
嘖嘖!
這個天下,可就熱鬧了。
而到了這個階段,南疆的姿態至關重要。
若是南疆選擇北上,輔以長安諸衛,那么局面依舊能平衡。
韓紀明悟,這應當就是李泌的打算。
否則,石忠唐敢出手弄死張楚茂,李泌怎會為他背鍋背?
這個局面啊!
爭斗不斷!
楊玄最后說道:“這便是,大爭之世。”
衛王起身。
那話兒來了。
眾人微微嚴肅了一下,以示對長安的恭謹。
但內心深處都有些不耐煩。
衛王說道:“本王此來,便是來殺人的!”
眾人:“.”
大侄子還是那個大侄子,爽快的一塌糊涂。
楊玄微笑,“大戰之前,斥候先行。”
這不是我的事兒嗎甄斯文剛想站出來,卻看到王老二擋在了前面。
“老二”
王老二的新房完工了,親事也在周寧和怡娘的謀劃中,這時候出征.
楊玄沉吟著。
王老二卻說道:“國公,我缺錢!”
二郎出生后,王老二又送了一半家產。好不容易掙到了十萬錢的懸賞,盡數送給了怡娘。
這娃,是缺錢。
“可你成親在即.”
“我成親總得要些賀禮吧?”王老二說道:“人頭極好。”
衛王起身,看了王老一眼。
王老二對他一笑。
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