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江州軍在打馬疾馳。
赫連通親自帶隊。
沒有人愛惜馬力。
按照赫連通的話,只要拿下辰州和泰州,戰馬死光了都值當!
“快!”
北疆軍正在發狂趕路。
楊玄親自帶隊。
他恨不能插翅飛到德新城下,先抽老二幾巴掌,再拍拍他的腦袋,贊美幾句。
此刻,他寧可丟掉泰州,也不肯讓王老二深陷重圍。
赫連通,那是北遼宗室宿將,當年曾令赫連峰忌憚的角色,豈是浪得虛名?
現在楊玄只希望老頭在家中釣魚釣出了境界,做事兒慢條斯理的。
那叫做什么……老把穩!
也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一般多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才有的性子。
赫連通不正是嗎?
老賊帶著一隊人馬沖在最前面。
屠裳就在其中。
一路經過兩座城池,守軍看到他們被嚇尿了,都縮成一團。
可沒人多看守軍一眼。
“這是去干啥呢?”
覺著逃脫一劫的守軍很是好奇。
接著是步卒。
烏壓壓一片步卒在快步走。
守軍再度顫栗。
然后,發現步卒依舊沒人關注他們,一熘煙遠去。
“這是……沒把咱們當回事?”
“要不,咱們出城追擊?”有人建議。
“你自家去!”
“難道你等不想立功?”
“立功之后,誰來封賞咱們?”
城頭沉默著。
林駿是不錯,對將士們不錯,對百姓不錯,但逆賊就是逆賊。
除非謀反成功,否則將士們不會和他一條心。
王老二令俘虜修葺城頭,自己整日蹲在城頭吃肉干,看著遠方發呆。
“二哥想什么呢?”
瘦長老問道。
王老二嘴里嚼著肉干不耽誤說話,“這人成親了,怎地就隱隱約約覺著不同了呢?”
瘦長老笑道:“可不是?以前小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時候多瀟灑,想如何就如何。可成親之后,看著枕邊多了個人,沒多久家中多了孩子,小人這心就落不下去了。小人得掙錢,得為妻兒撐起一片天空,好歹,護著他們衣食無憂,不被風吹雨淋。”
“哎!我知曉,只是心中偶爾不舒坦。”王老二嘆息,“還是覺著一個人舒坦。”
“可人終究得成親生子吧!”胖長老說道。
“是啊!否則長個家伙事來作甚?”瘦長老說的更為粗俗。
王老二有些郁悶,“若是就晚上在一起就好了。”
瘦長老樂了。“二哥這是想得美呢!”
胖長老說道:“這成了親,就是兩人如一人,哪有分開的。”
“哎!”王老二想到了楊玄。
楊國公沒事兒就喜歡回家,被妻子當做是針灸的試針對象也樂此不疲。被老二當大馬騎更是甘之如醴。
有人說國公,您可是做大事的人,怎能如此。
楊玄對此嗤之以鼻:做大事的人就該把妻兒擱一邊去?一家不掃,何以掃天下?!
王老二記得當時寡婦珞在邊上目露異彩,好像有些小崇拜。
“二哥,斥候回來了。”
王老二把手中肉干丟進嘴里,胡亂咀嚼幾下,就吞了下去,拍拍手,“趕緊。”
帶隊的隊正上了城頭,一臉肅然,“二哥,江州軍大舉出動,兩萬鐵騎正在路上。”
老子艸!
王老二跺腳,本想說跑路,可轉念一想,“還有多遠?”
“最多三個時辰!”
要命啊!
王老二看看天色,咬牙切齒的道:“尋城中擅長針線的女人來,多找些來。”
“二哥要女人作甚?”有人問道。
“速去!”
王老二站在城頭上,遙望辰州方向,“國公,趕緊來啊!”
一群婦人被集結在一起,都有些忐忑不安。
雖說北疆軍的軍紀不錯,但也傳出敢死營進城后燒殺搶掠的消息來。婦人們看看彼此,都默契的回身,伸手在后面用力一拉。
再回身。
天下太平!
“二哥來了。”
王老二大步進來,“都來了啊!”
“是!”
這位要咱們干啥?
眾人抬頭看著王老二。
傳聞此人以獵取人頭為樂,可看著卻憨實,就像是鄰家的傻小子!
“做旗幟!”
做旗幟?
夕陽落下。
赫連通看著前方,“還有多遠?”
使者說道:“大王,還有十余里。”
“繼續趕路,一鼓而下!”
赫連通吩咐道。
夜里趕路太兇險……看夕陽馬上就要隱入天盡頭的架勢,這一路得損失多少騎兵?
可連江王不在乎,誰敢質疑呢?
于是兩萬鐵騎繼續趕路。
后面還有步卒。
夕陽落山,天地間,唯有天盡頭隱約散發出來的微光。
不時有戰馬踩空,馬失前蹄摔倒,可沒人在意。
當前方看到德新城時,一輪彎月就掛在天邊。
就像是個溫婉的女子。
喘息未定,赫連通就吩咐道:“打造梯子!”
“誰?”
城頭有人喝問。
赫連通微笑,“點燃火把,震懾敵軍!”
噗噗噗!
火把成片亮起,照亮了看似無窮無盡的騎兵。
“五千騎,城中還有許多百姓,王老二還得分出人馬去看守他們,以及那些俘虜。城頭不會超過四千人。德新城不小,他護不周全。晚些要圍著攻打,令他顧此失彼,力爭一鼓而下!”
德新乃是泰州的治所,城池不小。四千人上了城頭,就顯得有些單薄,預備隊少的可憐。
守城,必須得有預備隊,否則一點突破,你后續不能反擊的話,便是全局突破。
故而赫連通信心十足,麾下更是忘記了疲憊,都在忙著吃干糧。
一時間,周圍都是咀嚼和被嗆到的咳嗽聲。
一個軍士吃完了,沖著城頭喊道:“哎!吃了嗎?”
“吃了!”
城頭的嗓門挺大的。
軍士喊道:“可敢冒個頭嗎?”
“什么?”城頭問。
“可敢點燃火把,讓老子看看你等那稀疏的人嗎?”軍士喊道。
赫連通頷首,身邊自然有人去問那個軍士的姓名。
小伙!
你要發達了。
“好啊!”城頭那人喊道,“點火把!”
噗噗噗!
火把一支支順著往城頭兩側蔓延。
城頭漸漸清晰。
旗幟一面面往兩側延伸……
一個青衣男子站在城頭上,沖著下面微笑,“連江王何故姍姍來遲,楊某等候多時了!”
赫連通一怔,“楊玄!”
身后一片嘆息。
來晚了!
但所有人都覺得這事兒反而合理了。
楊玄令王老二突襲德新城,他自然要率領精銳緊隨其后。
“此人算計了得!”
赫連通壓住心中的遺憾,有將領說道:“大王,撤吧!”
“當下不能撤,一旦撤了……便落了下風。”
兩軍相遇,勇者勝。可你才將遇敵,還不知曉敵軍數目就跑,麾下會怎么想?
士氣這個東西摸不到,但感受的到。
主將縮卵了,麾下自然會畏敵如虎。
“后撤扎營,明日再看看。”
大軍緩緩掉頭,士氣有些低迷。
“大王,士氣不對。”
“白跑了一趟,將士們自然沒精打采。”
赫連通知曉這種心態,但當下卻沒有好辦法去解決。
唯有明日見招拆招。
“催促步卒趕緊來。”
“是!”
大隊人馬緩緩而行,前方有人尋到了適合扎營的地方,正帶著人巡查。
夜里扎營很麻煩,不小心就會出漏子。故而行軍時,必須在天黑前扎營完畢,并把晚飯吃了。
入夜后,動靜越小越好。
動靜越小越好……
因為是輕騎而來,所謂扎營,也就是把不多的帳篷搭建起來。大部分人今夜將會露宿,唯有將領和悍卒們方有帳篷棲身。
赫連通站在邊緣,仿佛在思索著什么。
“柵欄沒法立了,夜里小心敵軍的突襲!”有人在交代。
沒有柵欄,敵軍能直接突襲你的營地,而值夜的軍士無險可守,也就是抵擋一波,隨即被推平。
各國軍中關于扎營的規矩,幾乎可以專門出一本書來講解,而且那本書很厚。
“突襲?”
赫連通一怔,然后捏捏眉心,“楊玄……老夫怎地記著他擅長突襲?”
那個將領回身,“是啊!此人最擅長的便是正面迎戰,兩翼包抄,或是從背后給對手一擊,令人防不勝防。”
“北疆軍斥候偵探到我軍遠來,他既然進了德新城,為何不在城外安排伏兵?就在老夫領軍到來之際,城門大開,兩面夾擊。”
赫連通勐地回身,“那個楊玄你等可曾看清?”
“大王,下官并未見過楊玄。”
現在楊玄是北疆節度使,很少率軍沖陣,作為對手,想見到他就難了。
當然,你也可以去節度使府對面蹲守,看看自己的運氣如何。運氣不好,有六七成幾率會被人發現,然后成為俘虜,進去吃牢飯。
“那人……”
一個射凋手說道:“那人看著……憨實。”
射凋手的眼力最好!
“憨實!”赫連通一怔,“王老二!”
“是了,若是楊玄,必然會伏擊老夫。王老二麾下數千騎,只能守在城中。好一個王老二!”
赫連通目光炯炯,“集結起來,準備回去!”
“二哥裝國公裝的可真像。”
瘦長老贊道。
“是啊!我都以為是國公站在城頭上。”胖長老也學會了熘須拍馬。
王老二干咳一聲,“回頭別說。”
“這是妙計啊!二哥為何不說?”
“丟人!”
王老二的三觀偶爾會奇葩一下。
瘦長老和胖長老聚在一起。
“二哥先前扮的其實不像。”
“是啊!我說換個人,二哥說沒人比他更像國公。”
“幸而那些蠢貨沒見過國公。”
“逃過一劫啊!”
噠噠!
噠噠噠!
馬蹄聲傳來。
正準備去睡覺的王老二怒了,“誰特娘的又來了。”
一支支火把點燃,照亮了沉默的大軍。
赫連通看著城頭,“王老二!”
“啥?”王老二應了一聲,然后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低聲道:“他看不見!”
城頭黑麻麻的。
“楊玄,還在潭州!”
轟隆!
城頭仿佛挨了一記炸雷。
所有人都懵逼了。
王老二說道:“楊某在此,赫連通,可敢來試試?”
赫連通突然大笑,“就這么愣了一瞬的功夫,讓老夫確定楊玄不在城中。虛張聲勢,差點就瞞過了老夫,攻城!”
“不裝了!”
王老二把青衫解下來,喊道:“國公就在路上,最多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赫連通微笑,“色厲內荏,且看老夫一鼓而下!”
一隊隊騎兵下馬變成了步卒……騎兵精貴,但在此刻卻被當做苦力,扛著木梯沖向城頭。
“散開,從四面圍住,一起攻擊!”
赫連通就是欺負王老二兵少,而且還得提防城中俘虜和百姓作亂。
一上手,就是王炸!
“王老二,此刻歸降,老夫饒你一命!”
赫連通說道。
那些將士都有些不滿,心想王老二的手上沾滿了大遼勇士的鮮血,這等人還留他一命作甚?
這便是普通人和名將之間的區別。
在他們的眼中,拿住王老二就該千刀萬剮才是。
可在赫連通的眼中,王老二便是個資源。
用王老二的歸降來打擊北疆士氣,再劃算不過了。
王老二過往越悍勇,歸降后對北疆的打擊就越大。
城頭,王老二罵道:“茍日的老狗,傳令堅守!”
城中突然騷動。
數騎趕來報信,“二哥,有數百百姓作亂!”
“壓下去!”
“是,可咱們人手少了些!”
王老二看看城頭有些稀稀拉拉的人,“去兩百人!”
兩百人一去,城頭就顯得越發的稀疏了。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木梯搭在了城頭上,吱呀的一聲,這是敵軍開始攀登了。
弓箭手上前,往下面來了一箭。
下面一聲慘嚎,隨即,一支箭失飛上來,弓箭手額頭中箭,一頭栽倒下去。
“敵軍上來了。”
城下此刻被火把照的通明,赫連通微笑道:“要快!”
“大王擔心楊玄趕到?”
“楊玄用兵神出鬼沒,老夫擔心他輕騎前來,雖說按照行程今日到不了,可小心無大錯。”
“大王,他們上城頭了。”
城頭上展開了激烈的廝殺,敵軍成功的占據了一個落腳點。
赫連通笑道:“大事定矣!”
“大王英明!”
麾下將領由衷的敬佩這位老將,人人都以為他在家中扮演漁翁上頭了,可先前那細如發絲的洞察力,令人不禁感慨,姜,還是老的辣!
噠噠噠!
馬蹄聲從右側傳來。
“止步!”
有人在厲喝!
“北疆軍來了!”
一聲尖叫傳來。
全軍寂然。
噠噠噠!
馬蹄聲如雷鳴,迅速接近。
“集結!撤回來!”
赫連通的反應很快。
鐺鐺鐺!
城頭的敵軍不解的往下撤,王老二不失時機的令人反撲,斬殺了百余人。
“敵軍怎地撤了?”
瘦長老不解,趴在城頭上往下看。
敵軍潮水般的往后退去。
隨即開始結陣。
轉向右側!
眾人的目光不禁跟隨著看向那邊。
火把林立,緩緩接近。
漸漸近了。
“止步!”
大喝聲中,無數騎兵勒住戰馬。
迅速整隊。
一騎出來,微笑看著對面的赫連通,說道:“楊某在此,連江王,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