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
正靠著床頭看書的楊玄抬頭,見是言笑。
言笑進來,“那位曹先生說才疏學淺,不敢耽誤大郎君的前程。”
“那就罷了。”
“是!”
阿梁漸漸大了,楊玄琢磨著給他請個啟蒙先生。
桃縣是北疆的政治中心,名士不少。
楊玄挑中了這位曹先生曹博,便是想用此人來撬動北疆名士們。
他有學校,每年都會出不少學生。
這些學生如今遍布北疆,他們從底層干起,最出色的如今已然成了骨干。
假以時日,北疆的官場將會成為學生和傳統出仕渠道官吏們的天下。
二者之間,能形成制衡。
楊玄本想按部就班的推行這一切,可隨著寧興丟出殺手锏:長安公告天下,北疆軍為逆賊后,再按部就班就不成了。
一旦開始攻伐天下,打下一個地方,就會出缺許多官員。
用誰來填補?
人才!
等登基后,清洗朝堂是必然,空缺出來的官職更多。
到處都需要人才啊!
到了這個時候,楊玄才對帝王的求賢若渴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沒有人才,你就只能看著那些平庸之輩把治下弄的一團糟!
他伸出了橄欖枝。
但被曹博丟了回來,還附送一個傷害:老夫不屑于教你兒子!
楊玄也不禁生出了些火氣,然后笑了笑,把此事拋之腦后。
“國公,有客人求見,說是魯縣趙氏的人。”
魯縣趙氏?
楊玄一怔,心想自己和這家人可沒什么交情。
“不見……罷了,請了來。”
楊玄本不想見此人,但想到可以通過此人給人才圈傳遞個正面信號,于是便收拾了一番,在前院見呂遠。
“每年深秋,魯縣趙氏皆會祭祖。到時候天下大才云集……”呂遠看了一眼楊玄,見他神色從容,不見病容,心想果然是無恙。
“阿郎說,若國公有暇,他當倒履相迎。”
趙氏哪怕是邀請聲威赫赫的北疆王,依舊是不卑不亢的姿態。
這是千余年積攢下來的底氣。
而這份底氣有天下文人的加持,就越發的從容了。
楊玄沉吟著。
其實,他已經動心了。
趙子是北地文人心中的神,漸漸的變成了大唐文人心中的神,每年趙氏祭祖,那些有資格的,沒資格的都會云集魯縣。
好歹,沾個香火也行啊!
興許,趙子他老人家能保佑俺明年考中科舉。
趙子不但是神靈,還是天下文人的偶像。
到時候,大才云集……
楊玄沉吟良久,“問問鶴兒,最近可有大事。”
“是!”
沒多久,消息傳來。
“最近并無大事。”
楊玄點頭,“既然如此,到時候我便走一遭。”
你矜持的模樣真假……呂遠笑道:“如此,趙氏恭候國公。”
最后一句話卻有些前倨后恭的味道。
如此,給了北疆之王面子。
千年趙氏,果然不俗。
消息迅速傳遞出去。
“楊玄答應了。”
錢能接到了消息,冷笑道:“他若是不去,那么還是個草頭王。去了,便是居心叵測。果然是野心勃勃的逆賊!”
草頭王從不在乎什么人才大聚會,他們的目的簡單,就是富貴,就是割據一方。
“把消息遞給魯端,小心些,莫要被人發現。”
“是!”
魯端得知消息后,沉默良久,晚些找來了程然。
“魯縣趙氏今年祭祖……他會去!”
“這是個機會!”程然眼前一亮。
“是!”魯端說道:“伱我,各自做好準備吧!”
“國公要沐浴!”
正在看書的吳珞聞聲道:“好!”
時至今日,吳珞在楊家的地位越發的古怪了。
后院的女人中,周寧是女主人,怡娘是半個主人,再加上一個鄭五娘,其他女人都是奴籍。
后來多了吳珞一個。
怡娘自不必說,鄭五娘是兩個孩子的嬤嬤,責任重大。
就吳珞有些無所事事。
后來,她就接過了伺候國公沐浴的任務。
每次沐浴,她都會面紅耳赤的出來,必然會迎來章四娘鄙夷的目光。
這一次也不例外。
出了浴房后,章四娘站在斜對面,學著怡娘把手袖在袖口中,沖著衣衫不整的她鄙夷的冷笑。
吳珞回屋換了衣裙,喝了一杯茶水,緩和了一下情緒。
“吳娘子,你阿耶來了。”
吳珞去了前院,就見父親吳二順蹲在廚房外面,和一個歇息的廚子吹噓。
“……今年家中的糧倉都堆滿了,老夫準備賣一些,給家人買些布匹,自己買幾壇好酒,想著了,就弄些羊雜碎燉了,喝著美酒,吃著羊雜,美啊!”
說到吃,廚子可就不困了,“羊雜要會弄,燉就太老了些。另外,你就不多留些糧食?好歹能應變呢!”
吳二順說道:“有國公在,老夫不擔心什么變。”
“也是!”
廚子看到吳珞走來,低聲道:“老吳,你這個女兒,實在是太仙,我看遲早是國公的女人。”
“呵呵!”
換個人早就得意洋洋了,可吳二順是讀過書的,知曉在楊玄沒有做出決斷之前,萬萬不能說出這等話來。
“珞兒!”
父女一番問話,吳珞問家中情況,吳二順要復雜些,隱晦的打探最近秦國公和吳珞之間的關系是否有進展。
吳珞說道:“我的日子好好的,父親你就別管了。”
“好好好!為父不管!”吳二順樂呵呵的道:“只是珞兒,要抓緊啊!”
吳珞蹙眉,見女兒不高興,吳二順放低聲音,“為父以往看史書,但凡開國帝王,大多都會親冒矢石。一生戎馬,危機重重,卻每每能化險為夷,珞兒,國公便是如此啊!這是……天命呢!”
吳珞板著臉,“父親可是飲酒了?”
吳二順笑道:“是了,先前喝了幾杯。”,他再度放低聲音,“許多時候,手快有,手慢無啊!”
吳珞站在那里,看著父親出去。
看著樂呵呵的,可脊背,竟然有些彎曲。
“父親。”
吳二順回頭,笑道:“珞兒可是有交代?只管說。”
吳珞說道:“我知道的。”
吳二順一怔,然后揮揮手,“為父不為難你,你覺著高興就好,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
楊玄被老二揪著頭發沒法動彈,周寧聞聲來施救,兩口子折騰了半晌,又不敢用力,擔心傷到孩子。
“咯咯咯!”
楊老二只是手欠,覺著這樣好玩。
阿梁來了。
“松手!”
阿梁怒了。
“哇!”
楊老二嚎哭了起來。
楊玄終于解脫了,一邊揉著頭皮,一邊說道:“以前阿梁一觸碰二郎,二郎便會嚎哭,最近好了不少,沒想到毛病還在。”
周寧說道:“在周氏,長兄如父。”
“打人的父?”
“嗯!”
想到阿梁暴打楊老二的場景,楊玄又覺得不忍心。
“我有些擔心。”
“你擔心什么?”周寧不解。
“我擔心阿梁打不過老二。”
楊老二還保持著揮舞王八拳的姿勢,阿梁站在那里,鼻子一酸,落淚了。
“家中雞毛蒜皮的事多,你是做大事的人,丟下就是了。”
怡娘一邊說,一邊給楊玄梳頭。
那一縷被楊老二拉扯過的頭發總是梳不直。
楊玄說道:“人活著,不只是做什么大事。喜怒哀樂,家長里短,妻兒老小,朋友同僚。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邊上伺候的花紅和言笑愣住了。
晚些,二人去了周寧那里。
“怎地失魂落魄的?”
管大娘問道。
“國公方才隨后說了幾句話,令奴有些……”
“什么話?”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管大娘一怔。
“好大的氣魄!”
周寧卻輕聲道:“這是胸懷。”
“赫連通回去就躺下了,說是重創。”
赫連燕有些羞愧,覺得錦衣衛打探消息的速度太慢了。
“下次抓緊。”
赫連通一到江州,第一件事兒是立威,第二件事兒就是清理密諜眼線。
他的宗旨是寧殺錯,無放過。
往江州滲透很艱難,楊玄知曉,但作為上位者,他必須要給麾下壓力。
每個上位者的御下之術都不同,有人喜歡懷柔,有人喜歡霸道。但楊玄喜歡的是恩威并施。
赫連通沒死。
這個消息令人有些沮喪。
“其實,無需沮喪!”
楊玄在給麾下分析。
“赫連通此次謀劃周全,卻依舊失敗,這將會給他的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韓紀微笑道:“這么周全的謀劃,看似必勝的局面,竟然失敗了。這是什么?”
眾人目光閃爍。
“天命啊!”
和羞羞答答的劉擎等人不同,韓紀大膽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赫連通再度面對國公時,心中就會有破綻。他在謀劃之前,就會不由自主的去想,這個謀劃,是否也會失敗呢?”
楊玄很滿意韓造反的分析,但更期待越發投入的赫連榮。
不,是慈悲。
“我明日去魯縣,節度使府要關注泰州的移民,奉州那邊,孫營必然會牢騷滿腹,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以后有好地方,第一個考慮他!”
孫營在奉州多年,也算是任勞任怨。
楊玄覺得這等老人不該被冷落。
他的這番話就是暗示孫營:站好最后一班崗,至于前程,無需擔憂。
第二日,楊玄帶著人馬出發了。
汲取了上次教訓,楊玄此次帶了三千人馬。
在自己的地盤還帶著三千人馬,這個有些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楊玄本想帶一千,劉擎把官帽脫掉,嚴肅的請辭,這才令楊玄無奈接受了這個建言。
他前腳出發,后腳,城中暗流涌動。
“他走了。”
“帶了三千人馬,馬上令人去魯縣,把此事告之趙氏。”
“有數。”
錢能看著繁華的街市,輕聲道:“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錯過了,滅掉北遼的楊玄將會一飛沖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