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炸了。
梁靖求見貴妃,兄妹二人相對默然良久。
“我就該想到的。”貴妃苦笑,“當初他寧可舍棄富貴,也要去北疆。而你……”
梁靖嘆道:“當初我在想,既然他不識抬舉,那便讓他去。誰曾想……”
他欲言又止。
“說吧。”貴妃說道:“都到了這等時候,什么壞消息我都能接受。”
“有人說你是災星。”梁靖說道:“他們說你收了個義子是叛逆,救你的人乃是孝敬皇帝之子。”
“是嗎?”貴妃想了想,“好像是呀!”
“阿妹。”梁靖見她神思恍忽,有些慌了。
“你看,我當初做了太子妃,結果從了陛下,太子橫死。我從了陛下,義子謀反,南方糜爛。當初若非他救我,也去不了北疆……”
這么一算,好像還真是。
氣氛,頓時愁云慘澹。
魏靈兒得知消息后,一張小嘴兒就沒合攏過。
“他竟然是孝敬皇帝的那個孩子?”
“陛下頒下旨意,駁斥了這個說法。”侍女說道。
魏靈兒仔細想了想,“他如今坐擁北疆和北地,假以時日,定然比之長安更為強大。既然如此,他若是想謀反,只需用自己的名義就好,為何弄個孝敬皇帝幼子的名頭?必然便是。”
趙三福要瘋了。
從宮中出來后,他就去了小酒肆。
鄭遠東在兵部依舊從容,甚至還和同僚探討了一番楊逆的身份真假,隨后才說有事出去。
他到了小酒肆時,趙三福已經喝的微醺。
“你來了。”
趙三福指指對面。
鄭遠東坐下,舉杯就喝。
兩壇酒水,二人喝了大半。
趙三福打個酒嗝,笑道:“昏君不配為帝,咱們一心想輔左孝敬皇帝兒孫登基,令江山重歸正朔,可沒想到,他曾在我的眼前。”
“石忠唐的叛軍在攻城略地,不可阻擋。北疆大軍一旦南下,關中擋不住多久。”鄭遠東放下酒杯,“大王的大業,越發艱難了。”
趙三福搖頭。“既然跟了大王,自然不能背叛,這點節操我老趙還是有的。”
“這也是老夫愿意與你聯手的緣故。”鄭遠東眸色幽幽,“可大局如斯,如何逆轉?”
“三家紛爭,漁翁得利。”趙三福說道。
“這一點和老夫不謀而合。”鄭遠東喝了一杯酒水,起身道:“當初你與他交好,若是那時候你便跟著他,此刻也是從龍老臣。你可后悔?”
“有點。”趙三福點頭。
“若是能回到當初,我要對他說,你特么的不早說!”
出了小酒肆,鄭遠東繞了幾個圈子,最終出現在了貞王府中。
“什么?”
貞王和庸王兩兄弟被幽禁在府中,消息全靠鄭遠東傳遞。
“當年那個孩子,便是此刻的北疆節度使,自號秦王的李玄。”鄭遠東看著面色微紅的貞王,心中嘆息。
“那個孩子當初生出來時,阿耶還說他生不逢時,沒法享受富貴,卻要遭遇苦難。”貞王不敢置信的道:“不是說他早就……”
“李玄身邊有侍女怡娘。”鄭遠東問道:“大王可知曉此人?”
貞王面色微變,“那是阿耶身邊的女官。”
“另外,虬龍衛在跟著他。”
鄭遠東用憐憫的眼神看著貞王。
貞王的臉一下漲紅。
“難怪,當初說一把火燒死了虬龍衛,本王還覺得奇怪,心想林飛豹等人何等的警覺,怎會這般輕易被人得手。”
“阿耶寧可讓虬龍衛等著一個不知能活多久的孩子,也不肯令他們來輔左本王嗎?”
貞王喃喃的道。
直至離開許久,貞王失魂落魄的模樣依舊在鄭遠東的腦海中出現。
宮中,孫老二被韓石頭毒打了一頓。
“閉嘴!”
韓石頭踹了孫老二一腳,低聲道:“咱還得留下,還得看著殿下進宮,看著殿下親手為陛下報仇。你特娘的再沖動,那便自盡吧!”
鼻青臉腫的孫老二低頭,“咱只是興奮過頭了。”
“咱們隱忍多年,服侍仇人多年,為的什么?”韓石頭抽了他一巴掌,“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這是韓石頭第一次在公眾面前打人,但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孝敬皇帝的幼子出現了,他手握重兵,乃是當世名將。可以預見的將來,皇帝父子的結果不會好。
作為忠仆的韓石頭,此刻火氣十足才對。
“大王。”
獄卒來到了衛王的牢房前,給了一張胡餅,蹲下說道:“大王不知曉吧!”
衛王瞇著眼,沒搭理他。
“和大王交好的楊逆,他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衛王勐地睜開眼睛,獄卒被他眼中的神光所懾,下意識的道:“陛下下詔駁斥了。”
“子泰……”衛王愕然。
他竟然是那位伯祖父的孩子嗎?
“大王,此事可是真的?”獄卒的好奇心很強烈。
“他不下詔辯駁還好。下詔,那便是不打自招!”
衛王微微搖頭。
“見過大王。”
外面傳來了聲音,獄卒趕緊站起來。
越王來了。
面色如常。
“楊逆自稱孝敬皇帝之子,你以為如何?”
“你應當知曉。”衛王澹澹的道。
“石忠唐謀反后,楊逆實則用自己的名義謀反更好,他用了那位伯祖父的名頭,可見為真。”
能參與奪嫡的皇子,都是人精。
“那么,你來作甚?”衛王厭惡的道。
“以前你我奪嫡,你死我活。如今看來卻是個笑話。”越王苦笑道。
“本王從未對那個位置有野心。”衛王譏誚的道:“你倒是鍥而不舍。”
“如今,這個位子下是熊熊火堆,東宮,便是燙手的山芋。”越王說道:“看來,還是你有先見之明。”
“你慌什么?”衛王問道,“該慌張的是阿耶,是楊松成。”
“阿耶當年干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不過伯祖父下臺后,受益的卻是咱們這一支。誰受益,誰的嫌疑便最大。楊逆會報復。而你,卻主動把母親和妻兒送了去。哈哈哈哈!”
衛王冷冷的看著狂笑的越王。
越王笑的喘息,“哎!那楊逆和你做戲多年,讓你真以為二人之間親若兄弟,好了,你幫襯了他許多,可后悔?”
“你來,我便告訴你。”衛王說道。
越王小心翼翼的靠近。
衛王勐地探出手去,從牢門縫中閃電般的抓住了越王的衣領。
用力一拉,衣領勒住了越王的脖頸,越王重重的撞在了牢門上。
“救命!”
隨行的內侍尖叫道。
獄卒們瘋狂趕來。
可二位都是皇子,他們不敢動手。
“大王,松手吧!”
越王面色發青,再緩片刻,怕是就活不成了。
衛王湊到越王的眼前,說道:“本王,信他!”隨即他松開手。
越王捂著咽喉喘息著,“你這個瘋子,那人就是個騙子,騙子!他騙了天下人!”
衛王冷冷道:“他從未騙過誰。”
“他以楊姓行走天下,這不是騙人?”
“他以楊為姓乃是不得已,可他早已告知了天下人自己的身份。”
“哪?在哪?”越王嘶聲道。
衛王開口。
“他的字。”
“子泰。”
衛王澹澹的道:“倒過來。”
越王身體一震。
那些獄卒也是如此。
“太子!”
“子泰這個字是誰取的?”
玄學,寧雅韻好奇的問道。
“孤也不知。”
李玄是真的不知道。
他身著戎裝,眼眸幽邃,“可都準備好了?”
誓師后,大軍出發了。今日,李玄將率領多歇息了幾日的精銳出發。
寧雅韻點頭,“老夫有個疑問。”
“你說。”李玄負手看著遠處。
“帝王或是皇太子親征,必然是祭祀宗廟,你為何要來祭祀忠烈祠?”寧雅韻是真的好奇。
“祭祀宗廟,祭告的是祖宗,出征時腦子里難免想著的也是祖宗。可這是家國。”李玄說道:“孤不只是為祖宗而戰,而是為了天下。”
寧雅韻頷首,“來吧!”
他帶著李玄去了忠烈祠,親自主持儀式。
香火驟然而盛。
忠烈祠外,數十侍衛攔住了香客們的通道。
“是殿下在祭祀。”
香客們大多是來祭拜親人的,見狀不禁倍感欣慰。
里面誦經聲大作。
李玄站在牌位之前,微微瞇著眼。
香火籠罩著這些牌位,看著,像是斑駁。
他行禮,“你等,當不朽!”
寧雅韻退后一步,誦經聲結束。
李玄說道:“南疆有賊子謀逆,一路橫行。今日,我將率北疆健兒南下平叛。大唐煌煌,此去,當蕩平賊子。諸君可有同去的,來!”
他轉身走出大殿。
他伸出手,“大旗!”
林飛豹雙手把大旗送上。
李玄接過大旗,高舉。
料峭春風吹過,大旗勐地招展。
兩個大字熠熠生輝。
一個香客抬頭看著,“討逆!”
寧雅韻交代留守的教授,“看好弟子們,該授課的不許懈怠。”
隨后,他帶著挑選出來的教授和弟子們,跟在李玄身后。
李玄抬頭看著討逆大旗,想到了當年的孝敬皇帝。
他抬眸看了一眼家中祠堂方向。
“阿耶,我出發了!”
大乾十五年一月,秦王舉討逆大旗,率中軍出征。
鄧州刺史錢林最近心情有些糟糕。
“什么孝敬皇帝的幼子,可有人驗證過?說什么就是什么,老夫看,這是野心昭然。”
錢林在大堂里發著牢騷,突然問道;“長安可有指示?”
司馬孫桂搖頭,“并無。”
“若是北疆大軍出動,我鄧州軍可能阻攔?”錢林問中郎將嚴軍。
嚴軍冷著臉,“使君放心。”
“那就好。”錢林欣慰的道:“楊逆既然自稱孝敬皇帝之子,必然是以復仇為由出兵。我鄧州擋住北疆軍,便是大功一件。到時候老夫為你請功。”
“多謝使君。”
嚴軍肅然行禮。
“使君。”
有軍士來稟告,“發現北疆軍前鋒游騎。”
錢林面色微變,“這便來了嗎?”
一行人上了城頭,就見數百騎正在不遠處沖著城頭指指點點的。
“是北疆軍。”嚴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一騎緩緩過來。
隨即,兩個背著麻袋的軍士緊隨其后。
“是王老二!”
錢林的眼皮勐地蹦跳了一下。
王老二沖著城頭喊道:“開門歸降,若無大錯的官吏,原職留用。若是不降,城破之后,嚴懲不貸。”
真的來了啊!
錢林咬牙,“老夫誓死不降!”
“使君豪邁!”
“使君果真是我輩楷模。”
“使君了得。”
城頭一陣贊譽。
錢林只覺得一股熱氣涌了上來,整個人輕飄飄的,此刻就算是楊逆來了,他也敢與此人大戰三百回合。
“滾!”
錢林不屑的道。
王老二呵呵一笑,“我們走。”
第二日,前鋒大軍到了。
江存中率軍逼近城下,冷冷的道:“這是開門第一戰,務必干凈利落。”
就在他準備令人攻城時,有錦衣衛的密諜來報。
“無需攻城。”
“什么意思?”
李玄率領精銳騎兵,很快就追上了前鋒。
鄧州城下,江存中行禮,“見過殿下。”
“為何不攻城?”李玄問道。
江存中說道:“錦衣衛的人說,只需殿下趕到,江州便不攻自破。”
“哦!”
錦衣衛的密諜上前行禮,“殿下,城中將領說了,鄧州軍上下對殿下敬愛有加,只需殿下趕到,鄧州軍上下必將歸降。”
“會不會是緩兵之計?”韓紀說道。
從公開身份起,文官和武將之間的關系漸漸的就拉開了。
劉擎知曉,默許。
李玄高居在上,不動聲色的看著這些暗流。
還是那句話,當臣子們親如一家時,帝王就該睡不安枕了。
李玄策馬上前。
城頭,錢林冷笑,“楊逆來了。”
李玄緩緩而來。
錢林說道:“床弩,準備給他一下。”
床弩張弦。
林飛豹和屠裳在李玄側后。
錢林握拳,“今日,我鄧州軍定然要讓楊逆鎩羽而歸!”
只需擋住數日,他便是英雄。
李玄策馬緩緩而來,抬眸,從容舉起手,說道:
“兄弟們好。”
錢林喊道:“就是現在,動手!”
操作床弩的軍士們行禮。
城頭,所有守軍放下兵器,齊齊行禮。
“見過殿下!”
錢林看看左右,“……”
大乾十五年一月,李玄兵不血刃下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