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弩箭覆蓋了城頭。
守軍也多了經驗,看到弩陣發威,馬上蹲下,頂著盾牌聽天由命。
雨打芭蕉般的聲音傳來,慘嚎聲不絕于耳。昌吉是道州守軍中的一個隊正,標準的南疆異族。
他原先是個牧人,那一年石忠唐率部清剿南疆叛軍,連帶把他們的部族掃蕩一空。部族首領被吊死,其他人,都成了石忠唐的戰利品。
勝利就有賞賜,有錢財,有女人.....石忠唐的人在部族中宣揚著從軍的好處。
國公是自己人,這話說的沒錯,每次看到那張異族人的臉,昌吉就覺得找到了歸宿,故而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從軍。
操練,出征,他靠著兇狠成了隊正。
起兵后,昌吉作戰勇敢,屢立戰功,上官已經說了,守住道州后,他至少是個旅帥。旅帥啊!
也算是軍中的一個低階將領了。也能在校尉議事時說幾句話。再往上就是另一個階層。
昌吉發誓此戰一定要立下大功,所以,從攻防戰打響后,他就身先士卒,沖殺在前。
他覺得自己的武勇能令對手膽寒。
可敢死營的悍不畏死給他上了一課,他挨了兩刀,其中一刀若非他退的快,就要被開膛破肚了。
昌吉有些怕了,他喘息著喊道:「上!」他的麾下還剩下五人,人人帶傷。
吱呀!
下面傳來了木梯被重重踩踏的聲音,接著,一把橫刀突兀的冒出來,橫掃了一圈。緊接著,一個敢死營的軍士冒頭。
「殺!」昌吉喊道。五個守軍撲了上去。
敢死營的軍士靈活的跳了上來,一刀斬殺一人,接著就中了一刀。就在看砍中他的守軍歡喜時,敢死營的軍士撲了上來,一刀就剁了他。然后就拖著不斷流血的身體,撲向了下一個對手.....
那雙眸子里,全是火焰。
殺敵立功,戰死了,家眷將入大唐戶籍。戰死者的魂魄將會進入忠烈祠,接受殿下的供奉。
入了大唐籍就有田地分,從此就有了官府的庇護。
而魂魄進了忠烈祠,便是鬼雄。按照玄學高人們的解釋,進了忠烈祠,便能享受整個北疆氣運的滋養。
天神,那可是北疆氣運啊!
家眷會受到最好的照拂,自己的魂魄能有所依。
還等什么呢?去戰死吧!
砍殺了第三人后,那個敢死營的軍士倒下了。他在看著昌吉,身體努力朝著這邊挪動。
都特么的快死了竟然還在想著殺人!
昌吉麻了!
他從未見過這等不怕死的對手。
敢死營的軍士在半道閉上了眼睛,那遺憾的模樣令昌吉脊背發寒。
吱呀!
木梯再度被重重的踩踏著。昌吉頭皮發麻。鐺鐺鐺!
號角聲中,敢死營的將士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這是為何?
昌吉不解,小心翼翼的靠近城頭,往遠處看了一眼。
一隊隊斥候在往北疆軍中軍去。看著很是急切。
「援軍!」有人喊道:「是援軍來了。」
瞬間,一股暖流在昌吉的脊背處流淌著。
他大口的喘息著,回首看了一眼,剩下的兩個手下一臉死里逃生的歡喜。
「國公,越州出兵兩萬,號十萬,正在趕來。」
李玄說道,「道州若是有失,越州便會直面我北疆軍。越州出兵理所當然,建州呢?」
「尚未
發現建州軍動向。」
「兩萬....」.裴儉說道:「殿下,道州還得繼續攻打。」
若是停止攻打道州,守軍就能緩過這口氣。甚至還能出擊,夾擊北疆軍。
要想圍住道州城,并維系進攻態勢,得留下一部人馬。
越州軍的戰法不明,若是決戰的態勢還好說,就怕的是游擊。
若是如此,還得分出一股人馬去牽制。
李玄吩咐道:「繼續圍攻道州,以兩萬人馬迎擊越州軍。」
他看看眾將,「我軍身處南方,周圍敵軍環視,步步危機。此戰,便是打下根基的一戰。當傾力而為!」
「領命!」......
兩萬人馬浩浩蕩蕩的在行進。「發現北疆軍斥候。」
一隊隊騎兵出擊,驅趕北疆軍斥候。
「還有五十余里便是道州,使君,咱們是歇息,還是出擊?」譚云問道。
本來此次出兵是譚云帶隊,但臨出發前錢嵩卻遲疑了,最終決定自己來。
「查探,等待。」錢嵩沉聲道:「建州那邊問問,若是阿史那燕榮把老夫當做是棋子,那就對不住了。」
「虛以委蛇就是了。"譚云說道。錢嵩舉起手,「歇息!」
大軍停下,將士們開始吃干糧。幾乎沒有人說話。
「氣氛不對。」錢嵩說道:「將士們有些緊張。」
「李玄乃是當世名將吶!」譚云笑道:「說實話,老夫都有些緊張。」
「告訴他們,建州大軍就在左近,準備與我軍伏擊北疆軍。」錢嵩說道。
消息傳遞下去果然,越州軍上下士氣大振。
錢嵩吃了一口餅子,艱難的咽下去,「兩萬對兩萬,我軍可游弋,而北疆軍卻要提防腹背受敵。這一戰,若是還能輸,那便是天意。」
「天意在國公。」譚云喝了一口水,搖晃了一下水囊,「李玄愚蠢的放棄攻打雄州,這便是迂腐。國公攻破關中,入主長安,大義到手,不勝,才特娘的怪!」
錢嵩莞爾,「此戰若勝,老夫也能去與阿史那燕榮叫板。」
「使君這是.....」譚云輕聲道:「阿史那燕榮畢竟是國公心腹吶!得罪他作甚?」
「國公的基業越發的大了,這般大的基業,得多少人來治理?人上一百,各形各色。宦海險惡,要想平穩,要想上進,就得尋個靠山。」
錢嵩指著長安方向,「阿史那燕榮粗俗,看不起咱們這些大唐人。魏明卻不同,對咱們這等人來者不拒。老譚,為官第一要務不是什么本事,而是要學會站隊,要學會抱團。」
譚云笑道:「老夫不管其它,只知曉跟著使君就是了。使君去哪,老夫便去哪!」
「若是老夫去投李玄呢?「錢嵩笑道,可一雙眸子卻平靜異常的看著譚云。、
「那老夫便跟著高呼秦王殿下千歲!」譚云很認真的道。
這便是站隊,堅定無比。
錢嵩很是滿意的點點頭,「當下最有希望能一統天下的便是國公,老夫怎能去投靠李玄?」
二人互相交了底,越發的親近了。
斥候回來了。
「使君,北疆軍兩萬來襲,領軍的乃是一個僧人。」
「赫連榮?」譚云說道:「赫連榮此人原先乃是潭州刺史,戰敗后歸降了北疆。再后來,不知為何出了家。此人陰狠,傳聞舍古部戰敗后,按理該收攏俘虜去修路,赫連榮卻大開殺戒.....」
「這個出家人,有些意思。」錢嵩說道:「以殺人為樂?」
一隊斥候趕到:「使君,北疆軍在逼近,距離不到
五里。」
這是一個可以發動突襲的距離。譚云說道:「要不,突襲一把?」
錢嵩有些意動,「要先看看阿史那燕榮那邊是什么意思。若是把咱們當做是棋子,那就按兵不動,與北疆軍對峙。若是阿史那燕榮敢于出手,那,老夫便當仁不讓!」
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譚云回身,「速速去問來。」
沒等越州軍的信使出發,阿史那燕榮的人就來了。
「機密!」信使很是警惕的道。
錢嵩擺擺手,周圍人散去,只剩下了錢嵩和譚云。
信使看看左右,輕聲道:「將軍就在不遠,三萬精銳正在歇息。」
「三萬!「錢嵩心中一松,覺得阿史那燕榮算是出血本了。
雖然叛軍這一路攻城略地,不斷擴張,號稱有數十萬人馬。但真正的精銳還是那些老底子。也就是南疆軍的那十余萬人。
石忠唐進了關中的第一個命令便是操練!他要用一支精銳大軍蕩平當世。
信使說道:「李玄麾下八萬人馬,這一路折損數千,加之沿途打下州縣得留下軍隊戍守,此刻他能用的不過五萬余。后續來了兩萬敢死營七萬余。越州軍牽制兩萬,三萬圍城。剩下兩萬余....將軍的意思,若是使君能再牽制一萬北疆軍.....」
「他想突襲?「錢嵩雙眸精光閃過。
使者點頭,「在利州被破后,將軍與道州有聯絡。一旦北疆軍被牽制,道州守軍必須瘋狂反撲,盡可能牽制北疆軍人馬。其次,便是使
君這里,若是使君能多牽制北疆軍一萬人馬,
那么.....」
「那么,李玄手中只有一萬余人馬能調用。」錢嵩雙目炯炯,「好手段!」
三萬精銳突襲,道州城瘋狂反撲牽制,越州軍傾力牽制....
譚云的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潮紅。「這是必勝的局面。」
是啊!可功勞怎么算?
錢嵩看著使者,「戰后....」
使者拿出一封書信,「使君請看。」錢嵩接過,打開書信。
這是阿史那燕榮的親筆書信,字跡很.....粗糙,就像是個剛學寫字沒多久的孩童。
但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異族人能讀書的罕有,但要想做大將,必須識文斷字。所以哪怕是硬著頭皮,阿史那燕榮等人也得從頭學起。
——此戰,越州軍與道州軍傾力牽制北疆軍,五成功勞!
你就不能說的婉轉些?粗俗!
錢嵩腹誹著阿史那燕榮的粗鄙,抬頭笑的很是客氣,甚至是親切,「轉告阿史那將軍,老夫,必不負所托。」
來之前,阿史那燕榮說過,錢嵩此人看不起老夫,但功勞就是誘餌,他必然會前倨后恭...使者看著客氣了許多的錢嵩,心想,果然如將軍所說,讀書人最無恥。他微笑拱手,「那么,就等著使君的好消息了。」
「好說!」使者隨即告辭。
譚云難掩興奮之色,「使君,好機會啊!」
「道州,越州,加上建州,這是三州圍獵北疆軍之勢。老夫當初還說阿史那燕榮坐視北疆軍圍攻道州,如今看來,他這是把道州當做是誘餌,要釣李玄這條大魚!」
錢嵩微笑道:「游騎出擊,告訴他們,給老夫殺出威風來。」
他把書信小心翼翼的收在胸中,拍拍胸膛,「這是功勞的保證。」
譚云有些迫不及待,「老夫領一軍前往挑釁,如何?」
「妥!」
北疆軍被道州牽制,加之李玄忌憚建州軍,故而錢嵩絲毫
不但心被伏擊。
「跟著老夫來!」
擅長明哲保身的譚云,竟然也有如此積極主動的時候,錢嵩輕聲道:「看,名利動人心吶!」
而他自己,也是雙拳緊握,對這一戰期待備至。
至于投靠魏明.....先立功再說。
錢嵩幽幽的道:「興許,阿史那燕榮也不錯!」
對面,正在開進的北疆軍接到了消息。「敵軍前鋒正在逼近。」
赫連榮摸摸光頭「國公的魚餌丟下了,看誰上鉤!」
他舉起手,「出擊!」
身后,游騎撒歡般的沖出大軍,迎向敵軍。赫連榮摩挲著光頭,「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貧僧再未曾領軍廝殺過。殿下這般信重,貧僧唯有傾力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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