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一直睡不著。
各種念頭在腦子里轉來轉去。
一會兒是皇帝大發神威,鎮壓了各路叛逆。一會兒是叛軍追上了他們。
她渾身燥熱,而且有些餓。外面傳來了低喝,「誰?」
「是本王,快,本王有要事稟告阿耶。」貴妃一怔。
「是何事?」外面值夜的是天馬營的內侍。「有人要謀反。」
外面安靜了一瞬接著有人說道:「陛下,陛下!」貴妃輕輕搖動皇帝:「陛下!」
皇帝睜開眼睛,借著燭光,貴妃看到了冷漠無情。「陛下,敬王求見。」
皇帝的眸色漸漸恢復正常,坐起來說道:「讓他進來。」貴妃縮在被子里,一頭烏黑長發散在枕頭上。
敬王進來行禮,皇帝冷冷的道:「大半夜你不睡覺,要作甚?」「阿耶!」敬王說道:「我睡不著,就出去轉。」
敬王最近喜歡半夜出去轉悠,這事兒天馬營的稟告過。
「在外面軍營中,我聽到他們說準備謀反。還提及了什么吃不飽,阿耶卻能吃烤肥羊,還有人說,有人說」
「說了什么?」皇帝的眸色冰冷。「說越王仁慈」
帳內安靜了下來,敬王偷瞥了一眼,發現皇帝神色陰晴不定。「阿耶,他們說要謀反。」敬王說道。
皇帝看了這個從不關心的兒子一眼,見他眼中皆是孺慕之情,心中不禁冷笑,說道:「朕知道了。」
「是!」敬王告退。
「陛下想弄死咱們!」
外圍的軍營中,數百將士聚集在一起。
「咱們原先在長安好好的,如今卻在這里受苦,這是為何?」「昏嗚嗚嗚!」
「女干佞當道,以至于南疆謀反。」「對,正是如此。」
「如今關中淪陷,天下大亂,可女干佞卻還在!」「女干佞不死,大亂不止!」
氣氛漸漸起來了。
有人跑去稟告了陳瀟和楊明和。
「什么?」陳瀟不敢置信的道:「他們想謀反?」「不,說是誅殺女干佞。」
「誰?」「貴妃兄妹。」
陳瀟拍拍臉頰,覺得清醒后,一邊穿衣,一邊吩咐道:「去請了楊明和來。」
「老夫來了。」
楊明和的聲音中帶著重重的鼻音,他掀開簾子走進來,目光炯炯的道:「可是你發動了?」
「老夫才將得知。」
說好了等大戰結果出來后再決定是否動手,可現在營中卻鼓噪了起來。「壓下去!」
陳瀟咬牙切齒的道:「萬萬不可在這個時候動手。」「先去看看。」
二人出去,一股聲浪涌來。
那些將士拿著火把,把營地照的恍若白晝。「你等想要做什么?」
陳瀟厲喝道:「都回去!」有一部分將士緩緩后退。好!
楊明和暗自叫好。
他剛準備出去,就聽人群中有人說道:「陛下準備鎮壓咱們!」那些準備退卻的將士止步。
氣氛不大對。「胡言亂語!」
楊明和厲聲道:「陛下從未說過這等話。」
「可這些年得罪了陛下的人都哪去了?」人群中有人說道。是啊!
都哪去了?不是流放就是貶官。甚至身死族滅。
皇帝睚眥必報的性子誰不知曉?
今夜既然鬧了起來,必然無法善了。
有人振臂高呼。
,去面見陛下!」
有人起哄,隨即上千將士亂哄哄的就往皇帝的大帳去了。沿途帶動了更多的人嗎,聲勢越來越大。
「回來!」
陳瀟喊道,可沒人聽他的。
「咱們必須去!」楊明和面色鐵青,「否則事后軍中將士不滿你我二人,那些人又把咱們恨之入骨。天下之大再無你我容身之地。」
這二位此刻算是里外不是人。
勸阻無用,皇帝自然會把他們視為逆賊。若是他們不去麾下會把他們視為皇帝的走狗,自己人中的叛徒。
「走!」
陳瀟小跑著追上去,「跟著老夫來!」
楊明和叫來心腹,「趕緊去稟告國丈,就說,軍士們自行發動了。」
國丈年歲大了,營地外鬧哄哄的,聲音隱約傳來,幾下就吵醒了他。他覺得頭皮發麻,太陽穴突突突的跳,一種想抽自己耳光的怒火油然而生。
「去問問是何事。」楊松成吩咐道。
「國丈。」沒等外面的仆從去,有人來稟告,「國丈,那些將士喊著誅殺女干佞往陛下那里去了。」
楊松成楞了一下。
「陳瀟和楊明和在作甚?來人,更衣!」
黃春輝一家子在營地靠外的地方,軍營中一鬧騰,黃春輝就醒來了。他閉著眼,聽著那些喊聲,猛地起身。
「阿耶!
黃露和他住在一個帳篷里,迷迷糊糊的醒來,「這是怎么了?」「兵變!」
魏忠也醒來了。「阿耶,好吵啊!」
魏靈兒在隔壁帳篷不滿的道:「這是鬧什么?」「兵變!」
趙三福沖出了帳篷,「哪里鬧事?」營地外圍一片火光正在往這邊移動。辛全出來,面色嚴峻,「兵變!」
鄭遠東也發現了兵變,他面色大變,「時機不對!」
唯有在大戰結果出來后,那股子對皇帝的不滿才會達到頂峰。
庸王已經醒來了,他急匆匆穿衣走出去。貞王就在外面,「鬧起來了。」
「哪里?」庸王問道。
「說是兵變。」貞王笑的很是開心,「多年前,老狗發動宮變,多年后,有人發動兵變。報應不爽啊!哈哈哈哈!」
庸王一怔,想到了這些年的艱辛,不禁罵道:「老狗也有今日嗎?」
「阿耶,你看看吶!」貞王咬牙切齒的道:「李泌這條老狗的報應要來了。」
「二兄,我更關心那一戰的結果。」庸王說道。
「他若是勝了,咱們的處境會越發尷尬!」貞王面色冷峻,「咱們是兄長,你我的生母都比黃氏高貴,按理,該是咱們登基·····.」
「可江山是他打下來的,他憑何讓給咱們?」庸王苦笑道。
「所以,咱們的存在,會令他忌憚。」貞王指著前方,「今夜便是最好的機會,若是偽帝父子相殘,兩敗俱傷,趙三福他們會發動」
「你!」庸王一怔,「你如何知曉?」
「到了現在還想瞞著本王嗎?」貞王冷笑道:「鄭遠東對本王雖說恭謹,可每次談及大業總是含糊以對,不涉及根本。本王剛開始不解,上次與你一同進宮赴宴時,鄭遠東見到咱們,第一個看向了你!」
貞王看著庸王,「你看重誰,當他出現時,便會第一個看著他。」
看似脾氣急躁的貞王竟然有這等觀察能力,庸王嘆息,「二兄,你的急躁,怕也是裝的吧?」
「你的孱弱難道不是?」
兩個為了保命在長安裝老實的前皇孫,此刻相對無言。
「先看今晚。」庸王說道:「別偽帝一家子還活著,咱們兄弟卻先爭斗起來,傳出去真是個笑話。」
「本王從不在乎外人的笑話,只在乎以后到了地底下見到阿耶時如何說。」貞王看著火光往大營中間去,輕聲道:「本王想問問阿耶,難道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就比本王更強嗎?」
皇帝穿好了衣裳,在韓石頭的陪同下坐在大帳內。貴妃就在里面,神色復雜的想到了兄長這幾日的話。—阿妹,陛下要眾叛親離了。
先前皇帝起床時對她說道:「朕將與你白首與共。」還有什么情話比這個更能打動人心呢?
那一刻,貴妃落淚了。
梁靖沒多累,他差點被嚇尿了。
睡的真香時被鬧醒,梁靖很是惱火,他披著衣裳出來準備叫罵,卻看到了朝著這邊移動的火光,以及呼喊聲。
外面一群文武官員,都面面相覷。
梁靖打個哈欠,迷迷糊糊的問道:「女干佞是誰?」所有目光緩緩轉向了他。
梁靖:「」
梁靖跑了。
外圍,花花和姜星在商議。
「這是兵變,他們喊著誅殺女干佞的口號,是針對梁靖兄妹。」姜星揉揉眼角的眼屎,「不過,若是不小心,弄不好偽帝就活不成了。」
「那些軍士敢殺皇帝?」花花覺得不能。
「你不知曉兵變。」姜星說道:「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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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血氣方剛的大漢,最易被人鼓動。一旦熱血沖昏了腦袋······說個簡單的,知曉屠城吧?」
花花點頭。
「再膽小的人,看到同袍肆意殺人,也會被激發出骨子里的戾氣。殿下說過,這叫做,獸性!」
獸性發作,什么帝王,一刀殺了。什么貴妃,一起睡了。
花花一怔,「偽帝不能死!」
偽帝一旦死了,對秦王來說就是終身遺憾。
「咱們潛入進去看看。」姜星也頗為頭痛,「偽帝身邊好手不少,不過在這等時候,好手也無濟于事。」
亂軍掩殺之下,好手也只能跪了。「走!」
二人順著人潮往大營中心涌去。
「誅殺女干佞!」
數千將士簇擁著陳瀟和楊明和前行。
前方有十余官員,為首的指著他們喝道:「你等要作甚?還不退去!」火把照耀著那張臉,有人說道:「是韋嚴!」
韋嚴是韋氏的中堅,在中書任職,前途無量。
此刻他看著威儀不凡,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令人不禁贊道:「果然是韋氏子!」
那些軍士依舊前行。嗆啷!
有人拔刀。刀光閃過。
一個個軍士踩著無頭的尸骸繼續往前。那些官員轉身就跑。
「殺人啦!」
大帳中的皇帝身體一震。
兵變的性質與死傷有關系,若是沒殺人,那么一切都還好說。殺了人的亂兵······
亂兵們到了大帳外。「誅殺女干佞!......
梁靖就在大帳內。
先前他發現這些人的目標是自己兄妹后,本想逃跑,可轉念一想阿妹還在皇帝身邊,于是又繞了回來。
「阿妹,他們來了。」
梁靖面色慘白,貴妃卻從容的道:「安心,二郎在呢!必然護得咱們周全。」
梁靖搖頭,「你信他?」
貴妃看著兄長,「你難道不信?」梁靖猶豫了一下,緩緩點頭。......
「請陛下一見!」亂兵在呼喊。
大帳內,皇帝問道:「是何事?」幾個侍從文官進來。「陛下,梁靖謀反。」
梁靖在里面冷笑道:「墻倒眾人推啊!」皇帝淡淡的道:「朕怎地不知?」
「請陛下一見!」
外面的喊聲越發的洪亮了。皇帝起身,「朕去看看。」他走出了大帳。
外面被火把照的亮堂。數千將士在等著他。
那眼神,竟然少了敬畏,多了桀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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