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英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在剛登基時就來了衛王府。
他只是個長袖善舞的權貴,下意識的起身行禮,「見過陛下!」皇帝沒搭理他,走進來,「酒呢?」
衛王看著他。
二人就這么靜靜的看著而對方。「拿酒來!」衛王坐下。
「要好酒!」皇帝坐下,說道:「當年你和李晗在朕家中翻箱倒柜找酒喝,如今朕也還喝些回來。」他回身招手,「阿梁進來。」
太子阿梁進來行禮。
「這般大了。」衛王眼中有唏噓之色。
「歲月催人老,你的鬢角都有了白發。」皇帝指指衛王的鬢角,「朕知曉你從不為自家考慮,這多半是在為妻兒謀劃吧?」
衛王默然。
有人送酒進來,皇帝這才看了鄭英一眼,「想買衛王的地?」鄭英欠身,「是。」
「不賣!」皇帝擺擺手,對衛王說道:「留著那些田地,多年后,回來也有個去處。再有,你的長子在那邊終究少了依靠,這些田地的產出便留給他。至于管事······朕幫你看著。」
皇帝這話出口,誰給沖著衛王的田地下手?鄭英滿頭大汗,「臣告退,臣有罪······」
這人竟然語無倫次了皇帝蹙眉,再度擺擺手。
鄭英出了衛王府,門外等候的隨從歡喜的道:「阿郎,可是成了?咦!阿郎你怎地滿頭大汗?這天冷成這樣啊!」
「快走!」
鄭英上馬而去,隨后就閉門不出,直至開春才試探著在外面轉了一圈。衛王府中,皇帝和衛王喝著酒,說著當年的事兒。
「······當初朕的身邊就你的修為最高,李晗最差。咱們去三大部時,若非你在,估摸著都得被留下,成為人質。」
皇帝舉杯邀飲,二人喝了一杯酒。
「那年朕率軍征戰你從長安千里而來,斬將奪旗,助朕大敗對手。」皇帝再度舉杯,見衛王杯中無酒,就說道:「阿梁給你阿兄斟酒。」「是。」
太子斟酒,這可是榮耀。
邊上伺候的老仆熱淚盈眶。
早有仆從報給了淑妃和黃大妹得知。「陛下和大王說著當年事,喝若酒。」「希望能放過咱們一家吧!」
淑妃雙手合十。
黃大妹嘟囔著,「早知曉當初留在北疆好了,打鐵為生,不摻和這些事,陛下想來也不會計較。」
「帝王心思最是難測。」淑妃睜開眼睛,「說是難測實則是睚眥必報。以前能容忍之事,做了皇帝后便會翻臉。」
「這般小氣?」黃大妹問道。
「一個人手中握著這個天下,能決斷天下人的生死榮辱,便會不由自主的覺著自己是神靈。這等快意的日子,偶爾也會被一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干擾。為了讓自己快意,帝王便會清洗這一段記憶····.·」
也就是,清洗掉那些令自己不快的人。人沒了,往事自然就沒了。
這時一個仆役進來,歡喜的道:「陛下方才令太子為大王斟酒,令太子口呼大王阿兄。」淑妃身體一松,「陛下······多謝陛下!」
前面,皇帝微醺,「這陣子忙的不可開交,今日喝頓酒,舒坦。對了,準備去哪?」他沒挽留衛王,也無法挽留。
哪怕李泌對他們母子刻薄寡恩,可父子天性就在血脈之中,所以衛王離開不是壞事。眼不見為凈!
「去東邊。」衛王喝了一口酒。「東邊······沒什么意思。」
皇帝把空酒杯放下,阿梁乖巧的斟酒。「那去何處?」衛王問道。
「南邊可曾想過
?」皇帝問道。
「南邊·····南周故地富庶。」衛王搖頭,「我不想讓你為難。」富庶的地方容易搞事。
也容易被人利用。
「你可知曉南方之外有大海?」「知曉,只是沒見過。」
「大海遼闊,其間有無數島嶼,大的島嶼比中原還大。」
「比中原還大?」衛王一直覺得中原便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也是世間最大的陸地。
「沒錯,當下除去些小國之外,那些島嶼多無人,或是有些土人居住。土人蒙昧,不知曉自己坐在寶山之上······知曉那些島嶼上有什么嗎?」
皇帝得意的道:「這世間大概就朕知曉。那些島嶼之上有的多金銀,有的多礦產,有的全是牧草,有的全是良田······這等地方朕不會放過。不過當下朕的事太多,故而想派人去探索一番。想來想去,其實最好的人選便是你。」
「讓我去海外?」「對,就是海外。」
皇帝擺擺手,「阿梁先出去,你等都出去!」
「陛下!」林飛豹進來。他擔心衛王暴起······雖然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作為侍衛,只要有可能,就不能放松。
衛王修為高深,而皇帝的修為······羞煞人也!「都出去!」皇帝不耐煩的道。
等眾人出去后,皇帝說道:「其實最想出去的是朕。」「你?」衛王詫異。
有皇帝不做,你想出海?
「一望無垠的大海之上,一支船隊正在風浪中艱難航行。當船隊沖出風浪時,一片遼闊的島嶼出現在眼中。那上面流淌著蜂蜜,野牛遍地,金銀無數······俯首可得。」
「大唐人口多,漸漸的田地就不夠分配了。可那些蠢貨卻喜歡關起門來解決這個問題。寧可自己把自己殺的十室九空,好了,地終于空出來了。
這等自己人殺自己人的輪回把戲該結束了。」
皇帝說道:「大海沒加蓋子,世界很大,人口多了,要學會向外尋求解決之道。那些肥沃的土地空著,為何不讓大唐人去耕種?」
「可·····故土難離啊!」
衛王覺得這個想法不錯,但就怕百姓不買賬。
「錯!」皇帝舉杯,「大唐百姓最不乏勇氣。想想那些百姓遠赴數千里外從軍,他們出發前就知曉自己可能一去不復返,依舊義無反顧。若是當他們得知海外有無數機會,無數財富等著他們時,你覺著他們會不敢去?」
「人人都說大唐陷入了危機中,這是個最壞的時代。可在朕的眼中,這個大唐的百姓有著令人敬服的勇氣和冒險精神,他們的進取心能羞煞前人和后人。
而朕,只是給他們指引一個方向,這個大唐,將會進發出令人震驚的力量。相信朕,這是個最好的時代。而你,將會是第一批開拓者。」
周寧受封為后,周氏族人便進宮道賀。「也不知他們何時能歸來。」
一個算是周寧堂姐的婦人提及了周勤父子,眾人唏噓不已。「是啊!」
另一人說道:「娘娘的榮耀時刻,可惜了。」
在這個時候,父母親人若是在,再完美不過了。而當下周勤父子滯留蜀地,想來便是偽帝的人質。此生怕是再難與皇后相見了。
「陛下來了。」女人們趕緊起身。
周寧笑著起身剛想出迎,皇帝就進來了。「怎地喝酒了?」
皇帝喝的面紅耳赤,不過神智還清醒。「和衛王喝了一頓,也算是踐行酒。」
皇帝看著那些女子,「這些都是周氏的人吧?」「見過陛下!」
眾人行禮。
皇帝頷首,「那朕就不打擾了。阿寧記得晚些一起用飯。」「好!」
周寧笑著應了。
這帝后的感情,真的是令人眼熱啊!
女人們在心中把自己家中的死鬼拿出來和皇帝比較了一番,酸味不禁在心頭蕩漾。皇帝和氣,有人就大膽問道:「陛下,不知周氏滯留蜀地之人可有危險?」
皇帝回身,「安心!」
皇帝的進駐讓蜀地熱鬧了幾分,可熱鬧過后,卻給蜀地百姓帶來了煩。花花背著背簍,一身土布衣裳行走在桐城的小巷中。
作為益州的治所,桐城因為皇帝的到來而繁茂了許多。隨行的貴人們在桐城大手大腳的花錢購置宅子田地店鋪,成功把這些東西的價格炒高了許多。
周氏住所就在不遠處。
在蜀地有產業的周氏父子不愁錢花,不過周勤卻絕少出門。周遵依舊是在朝中掛著個官職,不過卻沒了差事。
所以,早上起來他也不急去所謂的朝中,而是和周勤一起吃早飯。「今日無事你可去打聽一番,看看子泰可是登基了。」
周勤一直惦記著此事,「老周家傳承數百年,卻從未出過皇后,可惜老夫不在長安吶!」一個管事進來,「阿郎,郎君,有人求見。」
「誰?」「一個村姑!」
村姑背著背簍進來,「花花見過二位周公。」
「你是······」周勤揉揉太陽穴。「錦衣衛花花。」
「想起來了。」周勤點頭,「怎地,可是子泰有交代?」
「是!」花花說道:「南周覆滅后,偽帝父子定然絕望。周公父子乃是偽帝眼中的盾牌,還請時刻保持警覺。我這里會窺探偽帝動向,若是不妥······」
「老夫知曉了。」周勤說道:「回頭老夫便把那些要緊的東西收攏,一個包袱的事。若是要走,隨時都能走。」
「是。」花花點頭。
周遵問道:「子泰如今到了何處?」「殿下已經進了長安城。」花花說道。
「那么,此刻子泰多半已經登基稱帝了。」周勤有些唏噓。花花說道:「今日我來,是有件事。」
「你說!」
「娘娘有個堂妹,說是也跟著來了蜀地?」
「是,二娘子就在家中。」周勤面色突然一變,「可是不妥?」「偽帝想納了她為妃。」
頃刻間,周家就傳來了周勤的叫罵聲,「無恥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