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潮濕,木屋用不了多久就會腐朽,故而若是想長久待下去,最好的建筑還是石屋。
石塊堆砌而成的關卡看著堅不可摧,給了守軍最大的安全感。
陽陵關多年來都保持著未曾被攻破的記錄,這也讓守軍得意洋洋。而這里只是一個關卡,不是防御,而是攔截……
從這里往右,可以直接通往另一側的大山之中,陳國末年時,一股子戰敗的殘兵遁入了山中,不時出來劫掠。山中清剿不便,故而就在這里弄了個關卡。
到了后來,這股殘兵就變了,不再出山劫掠,而是在山中種地狩獵養活自己。
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這樣的日子令人羨慕。李泌登基后,放開了土地兼并的口子,蜀地同樣受到了沖擊。許多蜀人失去土地,淪為流民。
蜀地雖大,可卻難覓活路。后來有人提及了此處,心想干脆進山投奔那伙人。
于是,流民絡繹不絕的往山中去。可山中能容納的人口有限,當資源不夠時,沖突就把爆發了。
新來的和原住民來了一場廝殺,兩敗俱傷。最后竟然握手言和。兩邊聯手后,都覺得種地太累。
要不,咱們去劫掠吧!
于是,這伙人再度出山,四處襲擾。
當地官府苦不堪言,便向陽陵關守軍求援,可守軍哪里會管這些,只是令關卡官兵守住口子罷了。
一群土賊,自然不被官兵放在眼中。
來這里戍守,更像是來度假。
看看打頭的旅帥就知曉了,這位旅帥的岳父便是軍中一位將軍,他來這里只是想鍍個金,豐富履歷之后,就回益州。
旅帥覺得這里的日子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沒女人。整日看著一群男人,說實話,看煩了。若是來個女人,哪怕是丑女,他也覺得能賞心悅目。
他正坐在關卡中,翹著二郎腿,哼著桐城青樓最新流行的曲子,想著自己的老相好。
想到得意處,不禁罵道:“狗曰的,這等日子,何時才是頭啊!”
“敵襲!”
外面一聲尖叫。
旅帥罵道:“草泥馬,格老子哪個喝多了黃湯?瞎雞兒喊,喊尼瑪喲!”
守關卡無聊,守軍想方設法為自己找樂子,比如說偷偷帶些劣酒來享用。
軍中不許飲酒,但在這個鳥地方,旅帥自家都在喝酒,哪里管得了下面的人。
所以,旅帥只是叫罵。
外面傳來了刀破空的聲音。
接著是慘叫聲。
石屋中的旅帥渾身一僵,剛想彈起來。
木門被踹開了。
一個臉上濺了不少血的男子提著橫刀站在門外,罵道:“耶耶梁靖,跪下不殺!”
旅帥的手握在刀柄上,手背上青筋冒出來,發力,松手……
橫刀從他的頭頂掠過。
“跪下!”梁靖從未如此的酣暢淋漓過,眼珠子發紅,恍若厲鬼。
噗通!
旅帥知曉眼前這位梁靖殺人已經殺紅了眼,心頭一顫,跪下道:“小人愿降。”
梁靖的眼皮子在跳,心中一股子殺人的沖動在不斷攛掇他出手。
鎮定!
鎮定!
鎮定!
梁靖深吸一口氣,“說,周圍可還有關卡?”
“前面!”旅帥不敢撒謊,指著身后說道:“不,是后面。后面還有一個。”
“多少人?”
“三百……不,五十余。”
“娘的,究竟多少?”
橫刀擱在了旅帥的脖頸上,那只手在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沖動。
旅帥被嚇尿了,“耶耶饒命。”
“說話!”梁靖喝道。
“原先有三百,后來楊逆來了之后,就抽走了大半人,就剩下五十余。”
五十余,那不是事。
梁靖把橫刀收了,旅帥見他便衣,且有些狼狽,就賠笑道:“小人愿意進山。”
進山?
梁靖低頭看看衣裳,突然大笑,“瑪德!這是把耶耶當做是山賊了吧!”
孟老二走進來,橫刀上也有些血,但看著遠不及梁靖。
他沖著梁靖豎起大拇指,“大哥今日殺了三人,果然是大哥,硬是要得!”
先前被守軍發現后,第一個沖上去的竟然不是王老二,而是梁靖。這廝拿著橫刀沖殺在前,大呼酣戰,竟然悍不畏死,驚呆了不少人。連王老二都忘記了收割人頭,看著梁靖在發飆。
梁靖拍拍肚腩,“當年我想做正經事,便琢磨著去從軍,就尋人練了一陣子刀法。”
王老二進來了,看著旅帥問道:“問話了?”
“問了,說前面有個關卡,五十余人。”梁靖說道。
旅帥見到王老二穿著甲衣,心中一震,“你們是……”
梁靖笑道:“耶耶是長安大軍,哈哈哈哈!”
旅帥渾身一軟,接著勐地喊道:“小人愿意歸順!”
走出石屋,王老二拍拍梁靖的肩膀,“有些意思,回頭我自然會稟告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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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要的就是這個,正想著如何與王老二套交情,沒想到他卻主動開口,頓時感動的不行。
眾人商議了一番,又問了旅帥,知曉今日有人會送補給來,故而決定不等了,直接發動突襲。
旅帥很配合的帶路,王老二詫異,“怎地這般乖巧?”
旅帥陪笑道:“小人的親人在益州,小人想著……等大軍到了益州,小人趕緊讓親人們歸順了。”
“忠心呢?”王老二不喜這等人。
“忠心?”
旅帥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道:“小人效忠陛下,益州的只是偽帝罷了。”
這話雖然有些假,但也能看出人心向背來。
梁靖心中越發火熱了。
午后,他們跟著旅帥看到了那個關卡。
“殺!”王老二拔刀高喊,然后準備沖殺過去。
“殺!”
可一個身影卻超越了他。
王老二大怒,一看,還是梁靖。
梁靖殺的眼珠子再度發紅。
王老二知曉,這是恐懼了。許多新卒最初幾次上陣都會恐懼,每個人的表現不同,有人握不穩刀槍,有人渾身顫栗,或是渾身無力,甚至有人語無倫次……
戰勝恐懼的法子也不少,最好的法子便是忘掉生死。
但人的恐懼是無法壓下去的,哪怕是老卒,在直面死亡時依舊會肝兒打顫,在這等時候,唯有用殺意來抗衡。
人一旦滿腦子都是死人的念頭,眼珠子就會紅。
當殺人的念頭蓋過了恐懼,這便是新卒走向老卒的第一步。
梁靖此刻便是如此。
此次沖殺梁靖斬殺兩人。
戰后,王老二找到梁靖,“老梁,你犯不著這般拼命吧!再有,你雖說閑散,可好歹也和陛下有些交情。你若是死了,陛下定然會唏噓不已……”
“蜀地男兒,何懼生死!”梁靖豪邁的拍著胸脯。
“你死了不打緊,有人會睡你的女人,會打你的孩子……”
梁靖的臉。
綠了!
過了這個關卡,前方往前百余步便是下山的山道。王老二走到了山崖邊上,回頭看了一眼。
高大的關隘就在后面。
山下是官道,此刻空無一人。
在得知長安大軍到了安州后,偽帝就封鎖了蜀地進出的通道,商旅也就斷了。
“換甲衣!”
王老二回身,往嘴里丟了一片肉干,“耶耶帶著你等去摸魚!”
關上,肖軍看著剛吃了午飯,正在歇息的對手,說道:“當初有人想和我爭戍守陽陵關的位置,也不想想陛下可會信任自己,蠢貨!”
肖軍的父親也是蜀地官員,在偽帝入蜀后,第一時間表示效忠,是鐵桿的偽帝嫡系,所以在挑選陽陵關守將時,偽帝第一個就點了肖軍的名。
站隊也得趁早啊!
肖軍笑了笑,眼神灼熱,心中火熱。
父親前陣子來信說了,只要守住陽陵關,等楊逆退兵后,他就能回益州。皇帝說了,桐城需要一個穩妥的將領來戍守。
戍守桐城,那便是帝王心腹。
以后飛黃騰達只是等閑。
想到這里,肖軍覺得渾身燥熱,恨不能大喊幾聲,以發泄心中的暢快。
最后他指著關下喝道:
“耶耶在一日,楊狗,你便只能在關下飲恨一日,哈哈哈哈!”
守軍跟著大笑。
正在歇息的大軍中,忠心耿耿,正在發愁為了剛出生的第七個孩子取名是叫做烏忠心還是烏耿耿的烏達為主人送上了馬扎,聞聲罵道:“賤狗奴,回頭把他豎桿子!”
皇帝坐下,韓澤送上茶水,他自然接過,喝了一口,問道;“老二那邊,也差不多了吧?”
裴儉說道:“按照腳程來說,若是路上沒遇到硬骨頭,此刻他那邊應當接近了關后。”
皇帝抬頭看看日頭,瞇著眼,“老二的性子,急!朕看,就在今日。”
關上還在大笑。
皇帝摩挲著茶杯,“既然他們這般急不可耐,那還等什么?索云!”
“主人!”索云跪下。
“告知你的麾下,今日,朕要看到守將的頭顱!”
千余軍士緩緩走在官道上。
陽陵關防的是關外,而在關內,城墻顯然要矮小了許多。
城頭上,數百守軍大多背對官道,在看著前方的同袍們在捧腹大笑。
“有人來了。”
關上發現了這千余人。
“這是援軍吧!”
能從這個方向來的軍隊,自然不可能是敵軍。
“娘的,就千余人啊!”
“總比沒有的好。”
“查驗!”
關門打開,里面走出來幾個軍士,還有一個小吏。
千余人到了城下,仰頭看著上面。
千余冷漠的眼神看著守軍。
這是百戰勇士的眼神。
和守軍截然不同。
關上有人心中一顫,“你等是……”
人群中,神箭手偷偷放了一箭。
說話的軍士中箭栽倒。
“敵襲!”
尖叫聲中,大喇喇走出關門的軍士和小吏轉身就跑。
“關閉城門!”
里面的軍士奮力關門。
“搶關!”王老二喊道。
第一個沖上去的,依舊是梁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