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部內。
氣氛有些沉重。
當張偉得知,案件的公訴人是郭無峰后,自然無法保持淡定。
偏偏是老郭,為何是老郭,怎么就是老郭哦?
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閃過。
郭無峰親自出馬,那就代表著二人是沒辦法和解了。
他坐在大會議室內,一言不發。
一旁的老鐵一行人,也都沉默不語。
良久,鐵如云朝一旁的林雨萌使了個眼色。
后者噘了一下小嘴,有些不悅。
憑什么是我呀,你可是領導,你不能開口?
不過小徒弟終究是小徒弟,撅完嘴之后還是行動了。
“師傅,你別擔心了,大不了輸官司啦,你又不是沒輸過”
小徒弟說著,突然反應過來,“話說師傅,你輸過官司嗎?”
“我已經幾十年不曾輸過官司了!”
張偉的聲音低沉了下來,臉上的陰郁略顯。
“師傅,你又在開玩笑啦,幾十年前你都沒出生呢!”
小徒弟哈哈一笑,暗道張偉隨便一句玩笑話,就將自己給逗樂了。
但她發現,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在笑后,嘴角的笑容很快斂去。
“對了,師傅,這案子我覺得沒得打呀,你為什么還要和那個客戶簽約呢?”
小徒弟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不只是她和鐵如云,李月琴。
就連其他的二十多位新人,也都豎起了耳朵。
他們雖然都通過了金城的初試和復試,但刑事部現在缺人,這招新的要求其實也降低了不少。
所以這些新人之中,很多都是新人律師兼職場萌新,他們也都十分好奇。
“其實吧,這案子確實沒得打,但誰規定我就一定會輸呢?”
張偉睜大了眼睛,隨后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不是開心的笑,而是詭異的笑,陰森的笑。
看到這一幕,林雨萌莫名有些怕。
而其他人看到這個笑容,都覺得張偉有些高深莫測。
但也有一部分新人,自持有些實力,感覺張偉是在硬裝。
這案子本就沒得打,哪怕你張偉是金城的王牌律師,這段時間東方都聞名的厲害人物,也不可能真翻天了吧。
“總而言之,明天周五,可以走一個動議程序,探探地檢總部的口風!”
張偉敲定了計劃,隨后就回辦公室處理去了。
留下一眾新人,全都面面相覷。
“那個,鐵老大,如果這案子要上庭,我們可以去旁聽嗎?”
有個女生眨巴著眼睛,一臉期許的看向鐵如云。
不止是她,其他新人也都來勁了。
畢竟這可是旁觀東方都兇名赫赫的張大律師的庭審機會,這可不多見啊。
“呃,你們的新員工手冊……”
“鐵老大,員工手冊我們肯定會牢記的,但張偉律師的庭審,我們真想去旁聽唉!”那女生又眨了眨眼,一臉期待。
其他幾個小姑娘見此,也都效仿著女生,眼巴巴的看著鐵如云。
老鐵單身了三十多年,哪見過這種陣仗,當即就妥協了。
“別給人家張偉添麻煩啊,你們只是去旁聽的,記得做好筆記!”
他丟下這句話,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回自己辦公位去忙活了。
“歐耶!”
而新人們見老大同意了,全都歡呼起來。
對于新人律師來說,他們都幻想著在法庭上雄辯滔滔的模樣。
而現在就可以近距離觀察到張偉參與庭審的姿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不提外面新人們的興奮。
此時此刻,坐在辦公室里的張偉,心情可就不是那么好了。
因為他發現,這案子用正常的手段來說,幾乎是沒得打的。
因為高小萍的行為,是確確實實的非法行醫。
她雖然擁有老家的醫護執照,但東方都不認這玩意。
而且北崇島自從合并給東方都之后,一切的管理條例都要按照東方都的標準來。
換言之,整個北崇島上的待產婦,都必須要去醫院登記生產。
所以委托人兼當事人的行為,就屬于妥妥的違法行為了。
那個助理檢察官要辦高小萍,按照標準流程來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而且……
張偉想到了什么,打開了網頁,開始搜索一些關鍵詞。
很快,他就看到了很多信息。
其中一些信息,說明了選接生婆助產的危害。
權威數據也在說,去醫院生產才是為了孩子和父母好,而選擇沒有執照的產婆,等于是將產婦和孩子的命交給閻王爺來定奪。
看完了信息,張偉揉了揉額頭。
難搞!
這案子簡直是難中難!
不僅證據確鑿,而且當事人也同樣不是無辜的,她確確實實是犯了罪。
“要不,和解?”
張偉想了想,立馬就將這個念頭給否決了。
公訴人是誰?
郭無峰啊!
他要是能夠和張偉和解,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算了,算了,等明天吧,走一步看一步!”
張偉如此想著,就開始準備起來。
翌日,周五。
東方都市法院,某間會面室內。
張偉陪坐在當事人高小萍身邊,而坐在他對面的也有兩人。
其中一位,全程瞪著眼,好像有人欠了他錢沒還一樣,可不就是郭無峰。
另一位,倒是穿著正裝,表情也很淡定,應該就是北崇島的助理檢察官小陳了。
后者就是遵照規定,對高小萍發起公訴的北崇島檢察官,但他也將案子移交給了地檢總部。
而前者,正是案件的接手人。
“那個,不好意思,我因為剛才被領導喊過去開會,遲到了一會兒!”
會議室的大門再次打開,身披漆黑法袍,但看著比較年輕的法官,匆匆走了進來。
這個法官是個年輕小伙,看著三十來歲。
這個年紀起碼在法官這行,屬于較為年輕的那一類,也可以說是資歷較淺。
他還帶著副眼鏡,步伐很快,看著就像是趕時間,倒是給人一種不想讓客人久等的感覺。
他坐下后,朝雙方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姓劉,文刀劉,你們可以喊我劉法官,我是去年才從地方法院升到咱東方都市法院的,所以要是在本案中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請你們和我提出來,我一定會改!”
劉法官的介紹,讓張偉看得出來,這位不僅資歷淺,而且性格也不夠強勢。
這樣的法官,可能會對一些老資歷的人比較畏懼。
就比如……
“劉法官,既然你來了,那我們也可以進行審前的「動議程序」了吧!”
郭無峰雖然是在請示法官,但臉色緊繃,氣場全開,給四周帶來了一股壓迫感。
“是是是,郭主管您說的是,那咱們就開始動議程序吧!”
劉法官對郭無峰的態度,十分謙卑,就好像一個受訓的學生一樣。
“哼,就該如此,畢竟我們時間寶貴!”
法官話音剛落,郭無峰就哼了一聲,看向張偉,“張律師,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讓你當事人主動認罪的話,我們可以從輕發落!”
“老郭啊,你說得這個輕,大概是多少呢?”
張偉看著郭無峰,眼神瞇起。
郭無峰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爽。
我和你很熟嗎,你喊我老郭?
沒看到人家法官都喊我郭主管嗎?
你個辯方律師居然喊我老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自己人呢,少給我套近乎!
不過郭無峰雖然心里頭很不爽,但和張偉打過多次交道后,他也知道對方的臉皮很厚。
“10年!”
聽到這個數字,張偉愣住了。
“從輕發落就是10年,那要是不輕的話,是多少年呢?”
“1115年!”郭無峰冷冷說出結果。
好家伙!
當真是好家伙!
張偉算是看出來了,坐對面的這幫人簡直是毫無誠意可言。
不止是張偉,高小萍聽到這個年限,同樣心中憤怒,雙手忍不住攥拳緊握。
“咳咳,容我捋一捋啊!”
張偉注意到了當事人的情緒變化,當即出聲打斷。
“控方對我當事人的起訴罪名為非法行醫罪;這個罪名是未取得醫生執業資格的人非法行醫,一般可都是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的。只有嚴重損害就診人身體健康的,處310年有期徒刑。”
“我記得刑法中寫了,只有造成就診人死亡,才能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吧?”
張偉說到此,面色凝重道:“我的當事人高女士,在北崇島當接生婆這些年,接待的夫妻很多,但并沒有直接因為她的插手,而導致產婦死亡的案例吧?”
“張律師還是挺會玩文字游戲的啊?”
郭無峰冷笑一聲,丟出一份報告。
“你的當事人在北崇島行醫超20年,接待的夫妻超過上百位,其中有產婦在生產時出血過多而死……”
“那是產后大出血,檢驗醫生也說是軟產道裂傷和宮頸裂傷,以及一例凝血功能障礙。我只是一個助產士,幫不了她們!”
郭無峰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高小萍直接打斷了。
“可如果產婦在正規醫院進行生產,那么她們本可以避免這種情況。正規醫院在生產前,會有多項嚴格的體檢指標,也許就可以挽救那些因為大出血而死去的母親!”
郭無峰也不慣著高小萍,同樣冷聲打斷。
“我自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你們這是在強詞奪理!”
高小萍當即一拍桌,站了起來。
這一幕,是把坐在正首位置上的劉法官都嚇了一跳。
“錯沒錯,你自己說了不算,我們說了也不算,都是法律說了算!”
郭無峰的脾氣,怎么可能忍得了被告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當即也拍桌起身,懟了回去。
一時間,二人針鋒相對,會議室內氣氛壓抑且凝重。
劉法官,陳助理檢察官,全都愕然的看著二人。
不就是一個審前動議程序,需要這么激烈嗎?
劉法官這才想起來,自己接手案子后,前輩的叮囑。
“小劉啊,不知道是該恭喜你,還是該同情你,這一次的案子證據確鑿,被告應該是沒得跑了。但這案子你可輕松不了,因為公訴人是地檢總部的老郭,而最讓人頭疼的還是辯護方,那個叫張偉的律師可是很棘手的!”
劉法官起初還不以為然,可沒想到現在他后悔了。
這辯方律師都還沒開口說話呢,人家當事人就已經和公訴人吵起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
同樣的,小陳也懵逼了,這就是東方都的動議嗎,怎么感覺和打仗一樣?
我們北崇島的地檢,處理的都是一些鄉下小案子,大家進行審前商議也都是和和氣氣的,哪有這么夸張啊?
“兩位,請坐下吧,這是審前動議,不是庭審現場!”
劉法官當即開口,勸慰一句。
雙方悻悻坐下,但郭無峰和高小萍的臉色,全都怒容未消。
最后還是一直表情很淡定的張偉,一邊翻看著報告,一邊開口了。
“其實老郭說的也有道理,我的當事人錯沒錯,不是你我說了算,而是法律說了算。”
“不過根據你的報告顯示,之前在生產之后死亡的產婦,最近的一位也是五年前的事,而北崇島并入東方都也才將將滿五年,也就是說在五年前,我的當事人依舊屬于有執照行醫。”
“有道是法不究過往,五年以前的事情,我當事人并沒有違反任何程序,我相信法律也無法追究到她有任何過錯吧?”
聽到張偉所說,郭無峰冷笑一聲:
“哼,張律師果然是張律師,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想把你當事人的罪責推的干干凈凈!”
張偉卻哈哈一笑,“老郭你也是,我當事人就算犯了錯,那也只有近五年的事情。你真要追究的話,那你小時候抄作業、偷看女生裙底,甚至背地里罵老師,不也有弄虛作假、猥褻、誹謗的意思在內,難道這些舊事你都想被人翻出來?”
“我什么時候罵老師,偷看女生裙底,還抄作業了?”
郭無峰當即反駁一句,你丫的這是在偷換概念啊。
張偉卻淡然道:“我只是按照實情,實話實說而已,就算這要和控方達成和解協議,我也只建議我當事人對近五年的情況進行認同!”
正首處,劉法官見雙方終于交流完畢,趕忙問道:“那么按照辯方的意思,你們的條件是……”
張偉豎起三根手指:“三年,我們最多只同意三年,并且緩刑兩年,最后一年允許假釋!”
此言一出,郭無峰當即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認罪三年,你要緩刑兩年,最后一年還能假釋出去,豈不是一天牢都不用坐?”
“可我當事人認罪了啊?”張偉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反正我條件是給你們了,并且我也擺出了合作的態度,你們還想怎樣?
也就是這個案子沒得打,如果但凡有一絲可能性,我張某人可不會這么配合你們!
看到張偉擺出一副“我已經認真考慮了,并且就給出這么個條件,你們愛要不要吧”的態度,郭無峰豈能忍。
“雖然張律師的話也沒說錯,法不究過往,但在這五年間,你的當事人依舊在執照無效的情況下進行助產工作,而且這還是在當地檢察官告知過的情況下,屬于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并且在她的助產工作下,依舊有新生兒夭折,而這些新生兒在當地醫院生產的話,很可能就不會早夭,這些也算是活生生旳生命吧,這些也都要算在她的頭上!”
聽到郭無峰的話,張偉當即就忍不住了,回懟道:“老郭,你這是無理取鬧了啊!胎兒在出生前,都還沒有人生權呢,他們在法律上都不能算是個完整的人!”
“你這些話去和陪審團說,你覺得他們會聽嗎?”
郭無峰冷笑一聲,直面張偉:“你去和陪審團說,他們的孩子在肚子里時,都不能算個人,甚至不能算生命,所以他們死了就死了,和我當事人武館,你看他們會同情你和你當事人嗎?”
這么絕情的話,顯然不能讓陪審團同情,甚至陪審團不敵視你,都已經算是心夠大的了。
“這么說,是沒得談咯?”
張偉眉頭一挑,看著郭無峰。
后者冷哼一聲,語氣嚴肅:“哼哼,條件我們已經給了,你的當事人必須要為這些年夭折的孩子負責,而且她明知故犯,屬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就算我們肯給她機會,法律也不會允許!”
“其實,我認為10年,確實有些重了……”一旁的劉法官,弱弱的說了句。
“劉法官你閉嘴!”但被郭無峰一瞪眼,后者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在老郭面前,這個新人劉法官,完全沒有一點法官的威嚴。
張偉知道,郭無峰是鐵了心要嚴懲高小萍,否則不會把話說這么死。
他們留在這里也沒有意義了,難道留下來繼續受郭無峰的氣不成。
“那行,我們法庭上見吧!”
張偉丟下一句話,帶著當事人離開。
“張偉,我奉勸你一句,這一次你輸定了,如果我是你的話,就趕緊帶著客戶認罪吧,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
張偉走到門口,耳邊響起了郭無峰的冷嘲熱諷。
吃準了法官的性格軟弱后,郭無峰對張偉都沒有了尊重,連律師這稱呼都不喊了。
“老郭,我也告訴你一句,這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是絕對的,天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也許我會再次翻盤呢!”
“你要是能翻盤,我郭無峰把話撂在這了,我當場喊你一聲爹!”
聽到郭無峰的話,張偉頭也不回,徑直離開。
而會議室內,無論是小陳,還是劉法官,全都愣愣的看著老郭。
好家伙,你是有多自信啊。
萬一被打臉的呢?
你難道真要喊人家張律師爹?
那畫面,實在是太……膈應人了吧?
1秒:m.biquda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