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說,三大爺治家還是相當嚴謹的。
轉眼間,眾人一聲沒吭,就把屋子給騰出來了。
“小杜,你坐,我給你倒杯茶。”三大爺一邊招呼,一邊拿杯子和茶葉。
杜飛眼尖,瞧見三大爺下意識拿了一個鐵皮茶葉罐,都快打開了,又猛回過神,忙又換了一個罐子,掐了一捏茶葉放到杯子里。
杜飛估計,前邊那茶葉罐子里,裝的就算不是高碎也是特別劣質的茶葉。
三大爺以文人自居,又是從南方遷過來的,對喝茶是很講究的。
不過真正的好茶,他哪肯輕易拿出來。
三大爺端著茶杯回來,嘿嘿道:“家里沒什么好茶,過年那會兒校長給了二兩龍井,說是他兒子在浙江當兵,給帶回來的,你嘗嘗。”
杜飛笑道:“嚯西湖龍井,那可是好茶!今兒我可借您光了。”
三大爺倒水沏茶,雖然茶具就是倆杯子,但該由的步驟都有。
末了杜飛喝了一口,卻沒喝出什么。
但花花轎子人抬人,這時候當然要贊一聲“好茶”。
隨后杜飛放下茶杯,又說:“三大爺,你們學校領導挺重視您呀!這么好的茶葉,一般人肯定沒有。”
三大爺矜持著,也不免有些得意,擺擺手道:“就是人家校長看我是個老同志。”
客套一番之后,三大爺心里有事兒,也沒拐彎抹角下去,咳了一聲道:“小杜啊不瞞你說,是這么個事兒我們學校有一位魏老師,前段時間由于家里的原因,調回到老家了……”
杜飛一聽,這魏老師不就是之前王文明假扮那個嘛!
看來有關部門為了保密,并沒有公布他的真實情況。
杜飛沒想到,發現這個潛伏的王文明,還會產生這樣旳微妙影響。
三大爺繼續道:“魏老師原先還兼著我們學校的工會主席,他這一走……”
杜飛頓時明白,鬧了半天三大爺是盯上了這個工會主席的職務。
工會主席本身沒什么實權,但每個月的職務津貼卻是實打實的。
三大爺當老師,本身工資不高,家里又人口多。
要能當上工會主席,一個月能多拿三塊錢,可差不少呢!
不過杜飛看他這糾結的樣子,估計希望不大。
杜飛笑道:“這是好事兒呀!以您這些年的資歷,當個工會主席肯定綽綽有余呀!”說著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再加上您跟校長這關系,難道還有什么問題?”
三大爺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
剛才借著茶葉,跟杜飛尬吹跟校長關系不錯。
但就他這摳門性子,一分錢能掰兩半算計。
他這種人,一次兩次瞧不出來,但時間長了誰不知道他的人性。
人家校長能瞧得上他才怪。
三大爺連忙自個找補,干笑道:“校長那邊雖然跟我關系不錯,但這個學校干部任用,也不是一言堂。而且學校還有別的人選,能力資歷也都很強,我這……”
說到這里,三大爺又是搖頭,又是嘬牙花子,一臉的為難。
杜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您剛才問我認不認識教育口的,這是打算上下走動走動?”
三大爺臉一紅,點頭“哎”了一聲。
在杜飛一個小輩兒跟前說這些,讓他十分不自在。
但關系到每個月三塊錢的收入,他也只能耐著性子忍著。
杜飛則在腦中快速搜尋,是否有能夠到的關系。
他自個肯定沒直接跟教育局的人打過交道,但硬要辦這事兒,也不是不行。
通過朱婷肯定能找到關系,再不濟還有陳方石那老梆子。
能在燕大混成教授,還是院系的主任,在教育口上,不說是橫晃,這點事兒肯定難不住。
但問題是,為了三大爺,值不值得去麻煩朱婷或者陳方石?
最主要,三大爺這點破事兒,實在拿不到臺面上。
一個月三塊錢的事兒,一年才三十六塊錢
真要找陳方石,那老貨非得笑死不可。
杜飛沉默不語。
三大爺則屏住呼吸,心里有些緊張。
卻見杜飛這樣,頓時心頭一沉,試探道:“小杜,有困難?”
杜飛好整以暇道:“三大爺,您看咱們這些年的街坊,我也不拿話甜唬您,就您這事兒吧的確很不好辦。”
三大爺急忙道:“這這不能吧!就一個工會主席,根本沒什么要緊的,怎么會……”
杜飛似笑非笑,打斷道:“三大爺,問題就在這個職務沒什么要緊的。”
三大爺一愣,有些不明白了。
杜飛道:“其實你這事兒不難辦,我也能想法子幫您疏通,但問題是您這邊能付出什么?你自個說,要找關系,我這肯定不能占您的好處,可是請客吃飯,上門送禮……這哪樣少得了?您總不能指望我往里搭吧。”
三大爺聽著,連忙道:“那不能那不能”
杜飛搖頭笑道:“能不能的……您說您,就為那一個月三塊錢的津貼,一年三十六塊錢,能掏出多少來?”
三大爺一雙小母狗眼眨巴眨巴,腦子里飛快算賬。
心里也是一陣泄氣。
照他的想法,這個事兒最多拿出十塊錢來運作,再多就不劃算了。
但顯然,聽杜飛口氣,別說十塊錢,就是三十塊錢都未必能成。
杜飛又道:“還有,您說一個工會主席,我說話您別不愛聽,真有點上不了臺面。您要真是有希望當你們學校校長,我跟您說……一分錢不用花,也有得是人愿意幫忙。”
三大爺一愣,這是什么邏輯?
“您還別不信!”杜飛繼續道:“校長是學校一把手,手里握著實權,要沒特殊情況,大伙兒都樂意結個善緣。這年月誰求不找誰呀!您說是不是?可您就一工會主席,以后有什么事兒,您能說得上話?”
三大爺不由得咽了口吐沫。
之前就顧盯著每個月三塊錢的津貼了。
杜飛說這些情況,他根本沒想過。
居然求一個無關緊要的職位,心甘情愿花錢也求之不得。
反而想當校長,一分錢不用花,就有人樂意幫忙。
這是什么邏輯?
可聽杜飛說完,為什么覺著好有道理!
在這一瞬間,杜飛差一點兒點燃三大爺的野心。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憑什么他老張當得校長,我老閆當不得?
但下一刻,三大爺瞥了一眼里屋,瞬間就泄氣了。
他賭不起,一大家子,天天睜開眼睛,十來張嘴等著吃喝。
老大媳婦馬上又要生了,到時候又得加一張嘴。
三大爺根本沒有一點抗風險的能力。
真像杜飛說的,去爭校長的位置,成了萬事大吉。
可萬一要是不成,以后穿小鞋就能把他難為死,弄不好再把工作丟了,他們家就全完了!
想到這種后果,三大爺不由打個哆嗦,那點心思瞬間就破滅了。
咧咧嘴,干笑道:“那個那個小杜,那你說,這該咋辦呀?”
杜飛正色道:“三大爺,這事兒我可不好說,還得您自個拿主意。反正掏心窩子的話我都跟您說了,怎么決定,還得看您。要是您豁出去了,就想當這工會主席,那我肯定幫忙,但這代價,肯定不小。要是別的……那咱爺倆再從長計議。”
三大爺咽口吐沫道:“那我我考慮考慮。”
杜飛一笑:“那成,我先回了,您歇著。”
說著杜飛起身,三大爺跟著把他送出去。
等再回來,三大媽、于麗、閆解放都從里屋出來。
三大媽知道怎么回事,連忙問道:“老頭子,小杜怎么說?”
三代嘆口氣搖搖頭。
閆解放在旁邊撇撇嘴道:“看看我說什么來著他壓根就不愿意給咱家幫忙……”
話沒說完,就被三大爺狠狠瞪了一眼,呵斥道:“你給我閉嘴!”
閆解放討個沒趣兒,往后縮了縮。
于麗趁機插嘴道:“爸您倒是說說,究竟怎么回事兒呀?”
三大媽也是一臉疑問。
三大爺嘆道:“嗐咱這點兒事兒太小,人家覺著不值當唄……”
隨后就把剛才杜飛說的,跟幾個人大致復述一遍。
閆解放聽了,仍是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在他看來這都是杜飛的借口。
于麗則連連點頭。
她跟閆解成這個小家,實打實在杜飛身上拿到了好處。
正眼巴巴等著李副廠長給分房子。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就是杜飛放個屁,他倆都能從里邊聞出燉肉的香味兒。
只有三大媽還算中立客觀,想了想道:“老頭子,小杜說這也不是沒道理,那你心里是咋想的?”
三大爺嘖吧嘖吧嘴,一雙小母狗眼兒滴溜溜亂轉。
三大媽擱邊上等的直著急。
過了半晌,三大爺才吐出一口氣:“這個事兒咱不找小杜了,不劃算。不過,剛才小杜說那番話倒是提醒我了。”
三大媽道:“你啥意思?別擱那賣關子。”
三大爺嘿嘿道:“剛才小杜有句話,我覺著說的特別有道理。當個無關緊要的工會主席,認可花錢求人,也沒人樂意搭理。可如果能當上一個實權的校長,不用多花一分錢,也有人樂意幫忙。”
幾人一聽這話,頓時全都愣了。
閆解放瞪著眼睛,脫口道:“爸你想當校長!”
三大媽一瞪眼,呵斥道:“你小點聲!”轉又看向三大爺:“老頭子,你可別聽小杜幾句攛掇就沖動啊!校長是那么好當的嗎?咱甭說旁的,就你們學校,張校長還有那李副校長,哪個不是在上邊有根有派的?咱們憑什么呀!”
三大爺卻擺擺手道:“嗐我當什么校長我。”
三大媽詫異道:“那你剛才……”
三大爺道:“我說的是那個理兒!杜飛是往大了說,但咱可以往小了聽啊。”
三大媽跟于麗立刻聽出了幾分門道。
閆解成稍微慢了半拍,但也很快反應過來。
三大爺則愈發胸有成竹:“老話說,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要不說人家杜飛年紀輕輕的,就能在外邊吃得開呢!”
三大媽忙問道:“老頭子,這事兒你到底準備咋辦?”
三大爺道:“杜飛說的沒錯,工會主席這個職位沒權沒利的,誰也不樂意給咱幫忙,但如果換個別的位置,那就不一樣了。”
三大媽皺眉道:“你到底啥意思?”
三大爺道:“我們學校后勤的老劉去年得了肺病,到現在還在泡病號。李副校長一直想把副主任扶正,卻被老張壓著……”
平時三大爺回來,沒少說他們學校的事兒。
三大媽如數家珍,立刻反應過來:“后勤那頭一直是李副校長的,難道這回張校長想拿過來?”
三大爺撇撇嘴道:“學校那點油水,后勤得占一半,誰不想拿到手里。”
于麗插嘴道:“爸那您是想爭一爭后勤主任?”
三大爺抿著嘴點點頭:“就像杜飛說的,后勤這頭權力不小,現在學校里論資歷、論級別,能坐這個位置的人不多,我算是一個。過去我不想爭,覺著爭不上,還得罪人,但現在……”
說到這里,三大爺信心滿滿:“想想過年那會兒,張校長為什么沒由來給了我二兩茶葉?這就是在暗示啊!可惜我這榆木腦袋,要不是杜飛今兒這一番話,到現在還沒想明白。”
閆解放不由咽口吐沫,激動道:“爸您是說,張校長早就想拉攏您爭這個后勤主任?”
三大爺沉吟道:“拉攏是真,至于是不是爭后勤主任,還得看咱表現……”
在另一頭,杜飛回到后院。
沒太把三大爺的事兒放在心上。
剛才他已經說的很直白,三大爺這點事兒不值當管。
至于說,讓三大爺爭校長,就像閆解放說的,純粹就是托詞。
拉高目標,難度隨之增大,三大爺那邊自個就打退堂鼓了,也不用杜飛拒絕,更不用得罪人。
杜飛停好展現出,習慣性的上雞窩里去摸雞蛋。
但這一摸不要緊,竟然只摸到了一只雞!
杜飛“咦”了一聲,立刻蹲下去往雞窩里看。
雞窩里兩只下蛋的老母雞,果然就剩一只了。
難道讓棒梗這貨監給守自盜了?
不應該呀!
不說棒梗表現多好,他們家現在的生活水平,實在也犯不上偷雞。
真要饞了,讓他媽上市場買一只就是了。
除非腦子抽抽了,才會來偷杜飛的老母雞。
杜飛皺了皺眉,倒也沒急三火四的去質問。
先回家把爐子點上,又洗了洗手,才不慌不忙,上中院去。
“秦姐”
杜飛敲門,叫了一聲。
里邊棒梗應了一聲,跟著開門叫了一聲“杜叔兒”。
杜飛看見棒梗,頓時愣了一下,差點沒笑出來。
此時棒梗的確有些滑稽,臉上一道子一道子的。
“嚯棒梗,你這是咋啦?跟女孩兒打架啦?讓人給撓的?”
棒梗苦著臉道:“杜叔兒,您說啥呢!誰給女孩打架了!”
杜飛笑道:“那你這一臉傷……”
這時候,秦淮茹聽到說話,也從里屋出來,白了杜飛一眼,嗔道:“棒梗都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
杜飛一邊進屋一邊又問,究竟怎么回事。
卻見屋里地上有一只老母雞,被綁上了雙腳。
秦淮茹也瞥了一眼那只雞,哼了一聲道:“今兒棒梗去喂雞,不知道咋回事兒,這倆老母雞就打起來了……”
杜飛仔細一看,老母雞身上真有不少傷口,應該是互相啄出血了。
秦淮茹接著道:“棒梗怕它倆咬壞了,就給拿出來一只,結果……就這樣了。”
杜飛看著棒梗那倒霉模樣,又忍不住笑出聲:“我說爺們兒,你這也不行呀!過去形容文弱書生,都說手無縛雞之力,你這是徹底要轉型好好學習了?”
棒梗委屈的扁扁嘴,郁悶道:“我我哪知道,這老母雞力氣這么大呀!上次……明明一抓就抓出來了。”
杜飛知道他是指許大茂他們家的雞。
心說那能一樣嘛我這可是經過改造的‘戰斗雞’!
不過雞找著了,杜飛也挺高興,笑著道:“行啦我給你算工傷,回頭獎勵你倆雞蛋。”
棒梗一聽,眼睛一亮。
雖然他家現在不缺這倆雞蛋了,但杜飛的獎勵卻讓他獲得了認同感,至少今兒下午勇斗老母雞沒白受傷。
隨即又擔心道:“杜叔兒,你說是不是雞窩太小了?兩只雞打的可兇了。”
杜飛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原先沒養過雞,不由得看向秦淮茹這個自稱的養雞專家。
秦淮茹遲疑道:“是不是天氣暖和了,老母雞要抱窩?可這也不對呀!咱院沒公雞,公雞沒壓過,也沒法抱窩呀?”
杜飛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子午卯酉來。
只能提著這只雞,回到后院放雞窩里,先看看什么情況。
秦淮茹和棒梗也跟過來看。
結果,老母雞放回去,居然十分乖巧,根本沒有要打架的意思。
反而“嘰嘰咕咕”的湊到一起。
棒梗頓時叫起來:“哎這不對呀!下午,下午它倆……”
杜飛倒是沒懷疑他撒謊,老母雞身上還帶著傷。
不過,究竟因為什么,倒是有些蹊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