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姐難得在辦公室里成了焦點,多少有些上頭。
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哎我跟你們說嘿還有一個事兒,昨晚上我們家那口子下班,路過儲糧庫門口,說是看見一個人,站在糧庫不遠,嗚嗚的吹著哨子,腳下居然有兩只耗子圍著他滴溜溜打轉兒!”
邊上的鄭大媽插嘴道:“哎呀這人不是能控制耗子,去圍攻糧庫吧小張兒,知道這事兒,你上報了沒?”
張姐頓時有一瞬間的尷尬,干笑道:“嗐這咋上報呀沒憑沒據的。真上派所去還不讓人轟出來呀”
孫蘭幫腔道:“張姐,姐夫說沒說那人長什么樣?”
張姐想了想道:“他也是一走一過,說是個邋遢漢子,眉毛胡子一把抓,渾身有一股味兒……”
杜飛原本也有幾分興趣。
昨晚上種種跡象表明,儲糧庫鬧耗子都不是偶然的。
聽張姐一說,更令杜飛多了積分好奇。
但很快,他就發現,張姐說話的時候,一邊眨眼竟一邊不自覺的往右上方瞟。
多半是在現想現編的。
杜飛不禁有些失望。
不過轉念一想,這幫老娘們兒說話,這樣似乎才正常。
她們嘴里那些事兒,就算只有一分,都能說成十分,要不哪兒來那么多小道消息。
鄭大媽卻較真了,勸道:“小張呀你這樣可不行,這么重要的情況,一定得上報,可別耽誤了。”
張姐敷衍道:“那等晚上下班,就叫我們家那口子去派所。”
至于說去不去,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很快又到了中午,杜飛跟錢科長一起往小食堂走,心里卻仍不自覺的想起早上張姐提到的那個吹哨子的邋遢漢子。
雖然張姐早上有明顯說謊的特征,但杜飛卻總覺著,這個人是存在的。
要說證據,他也沒有,就是一種直覺。
不過杜飛也沒太在這上糾結。
就算真有什么人,想要在糧庫搞事情,自然有相關部門去對付。
反而朱婷下鄉去調研,在單位好幾天沒見著,還真有點想她。
等吃完了飯,杜飛回到街道辦。
還沒進辦公室,就見周鵬這貨從對面出來,手里拿著報紙笑嘻嘻的拍了杜飛一把:“哥們行啊!居然不聲不響的上《青年報》了!”
說著就把手中的報紙沖杜飛展開,在第二版中間的位置,占著一塊兒篇幅不小的位置。
杜飛別的沒看,先看了一眼下邊的落款,正是張紅英。
周鵬又道:“你可得請客!一開始我瞧見你名字,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直到點出咱們街道才知道真是你。”
杜飛撇撇嘴道:“請客你就甭想了,能上報紙是《青年報》的同志,對我工作和人品的肯定,要請也得請人家記者同志,請你算怎么個事兒。”
“嘿,你小子……”周鵬被懟的沒詞兒,卻氣不過道:“我跟你說,你不用得瑟。張紅英那娘們可不是好應付的,回頭我看你怎么還她的人情。”
杜飛不以為然道:“還什么還,我又不欠她什么,都是婷姐給找的。”
周鵬眨巴眨巴眼睛,氣急敗壞道:“我說你小子特么要點碧蓮不?吃軟飯很光榮嗎?”
杜飛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從小胃不好,就愛吃這口兒,你管得著嗎有能耐你給我吃一個看看。”
“他我”周鵬瞬間破防,造成巨量精神傷害,捂著胸口道:“不行你特么說話太損了,今晚上,烤肉季,你請!”
杜飛哈哈一笑,這才應了下來。
周鵬撇撇嘴,嘟囔一聲:“這還差不多”
而剛才他們說話,正好被經過的孫蘭聽見。
等周鵬走了,立即湊上來道:“小杜,你上報紙啦!快讓我看看……”
剛才周鵬拿那份報紙已經到了杜飛手里。
上報紙這個事兒,杜飛本來就要宣揚出去,當然不會藏著掖著。
正好孫蘭知道了,就等于辦公室那幫老娘們知道了。
這幫老娘們一知道,用不了兩三天,整個街道辦,下邊居委會,甚至區里的部門,也就都知道了。
一邊把報紙遞過去,一邊謙虛道:“也不是什么大板塊,就跟這兒呢”說著翻開報紙拿手指的指。
孫蘭瞧著報紙上的文章,也有點興奮。
她活了這么大歲數,還是頭一回見到身邊的人上了報紙。
還是《青年報》這種大報。
更重要的是,杜飛跟他們家的關系,不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差不多。
現在杜飛上了報紙,成了先進典型,她當然高興。
這份《青年報》又從杜飛這兒,到了孫蘭手里,很是在辦公室展覽了一番。
眾人看見,無一不嘖嘖羨慕,好聽的話不要錢一樣甩出來。
尤其是辦公室里的幾個臨時工。
杜飛后來的,卻能先轉正,他們嘴上不說,心里卻很不服。
況且杜飛還不是簡單的轉正,而是算成了中專畢業,直接就是七級辦事員。
剛二十歲,一個月工資就三十七塊五,誰看著不眼紅!
但這張報紙一出,他們的心思立即發生了轉變。
感覺距離一下子拉開了,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了。
杜飛則表現的相當謙遜,沒有一點得意忘形的意思,直至被錢科長叫到小辦公室去。
見杜飛來了,錢科長沒說話,笑呵呵打量他。
杜飛嘿嘿道:“錢叔兒,您可別這么瞅我,給我瞅的心里直發毛。”
錢科長撇撇嘴道:“你小子,膽子都大到天上去了,還知道害怕?”
杜飛笑嘻嘻道:“看您說的,我膽子再大,不也是您手下的一個小卒子嘛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你讓我攆狗,我不敢抓雞……”
錢科長等了他一眼:“少跟我耍貧嘴,剛才報紙我看了,你小子還真上報紙了!”
杜飛又是嘿嘿一笑。
錢科長卻嚴肅起來,沉聲道:“這事兒可非同小可,老太太那房子……”
杜飛明白他擔心什么,忙打包票道:“您放心,咱這絕對沒有弄虛作假的,況且人家報社的記者也不敢瞎寫,都去我們院里看過了。”
“這就好”錢科長點點頭,又提醒道:“不過,最近你也給我消停點兒,別再搞事啦這個時候……不好冒頭。”
杜飛連忙道:“叔兒,您放心,這個我懂。”
見到杜飛的態度,錢科長也適可而止。
等到晚上下班。
杜飛剛出辦公室,就看見周鵬這貨笑嘻嘻的在院里等他。
白天約好的烤肉季。
這已經是杜飛第三回來烤肉季。
該說不說,確實挺好吃,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離家近,等吃完了飯,騎著車子一出溜就回家了。
周鵬知道杜飛不差錢,上來先點了三盤羊肉三盤牛肉,素的一個沒有。
杜飛笑道:“周哥,什么仇什么恨,您這是要化悲憤為食量呀!把我給吃破產了。”
周鵬撇撇嘴,從懷里摸出一個軍用水壺放到桌上:“不白吃你的肉,今兒哥帶你開開洋葷。”說著就扭開了軍用水壺,拿杯子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小聲道:“蘇格蘭威士忌,五零年制作的,封桶陳釀十五年,去年才開封裝瓶。”
杜飛一愣,沒想到周鵬這個不起眼的軍用水壺里裝的居然是這玩意。
頓時來了興致,端起來抿了一口,帶著一股淡淡的煙熏味。
說不上有多好喝,但也絕不難入喉。
這種感覺,有點像第一次喝茅臺,不太適應那股大醬味兒,但喝的次數多了,反而有點上癮。
杜飛也沒問這酒怎么來的。
還是那句話,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知道的別知道。
倆人吃吃喝喝,烤肉眼瞅著下。
吃了有一半,周鵬這貨竟然越戰越勇!
杜飛一問才知道,原來這貨中午沒吃,就等晚上這頓打牙祭了。
杜飛倒是不心疼飯錢,索性又叫了兩盤肉。
直把周鵬吃的嗝兒嘎的,這才結賬出來。
烤肉季就在什剎海邊上。
倆人推車子出來,也沒立即分開。
杜飛察覺到,周鵬應該有事兒要說,只是剛才在飯店里人多眼雜。
周鵬歪著頭,看著什剎海的夜景,忽然噗呲一聲,笑罵道:“這夜色湖光,我特么居然跟你個老爺們兒在這壓馬路。”
杜飛一愣,正要反唇相譏。
周鵬卻收了玩笑,忽然正色道:“哥們兒,咱倆認識時間也不短了,我是干什么的,你就沒懷疑過?”
杜飛撇撇嘴道:“切你愛干什么干什么,用得著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就你這么張揚,真有什么問題,早被逮住拉出去打靶了。”
周鵬嘿嘿一笑,不以為意道:“這么說你早就猜到嘍。”
杜飛含糊其辭道:“也不算太早。”
周鵬想了想,十分嚴肅道:“既然這樣,我也不說廢話了。現在我們上級看中你了,想把你吸收進來……”
杜飛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皺眉道:“周哥,您可別拿我開涮。”
周鵬淡淡道:“你看我像開玩笑嗎?不怕實話告訴你,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幫你擋過兩次,不過……老羅鐵了心,就相上你小子了,我也沒法子。”
“老羅?”杜飛眼睛微瞇,猜到這個‘老羅’大概就是周鵬上級。
周鵬接著道:“你要是對我們這行感興趣,回頭找我吱一聲。要是不想來……趕緊找你老丈人,別耽擱!”
杜飛看得出來,周鵬的態度十分誠懇。
提出的建議也算十分中肯。
杜飛嚴肅的點點頭。
周鵬長出一口氣:“行了,該說的都說了,走了”隨即直接騎上車子就走。
杜飛站在原地,大喊了一聲:“周哥,謝啦!”
周鵬頭也沒回,直接擺了擺手,轉眼消失在夜幕中。
杜飛站在原地,卻是眉頭緊鎖。
周鵬帶給他這個消息,的確讓他吃了一驚。
杜飛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想把他吸納進入組織。
老話說,一入江湖深似海,再想回頭就是千難萬難。
更何況是周鵬所在的隱秘部門。
如果杜飛只是一個普通的熱血青年,這條路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可能有危險,卻能獲得遠比同齡人更優渥的待遇,更快的晉升,更好的發展……
但這些好處,對杜飛而言,卻沒什么吸引力。
而且周鵬剛才還透露出一個重要消息。
就是這個事,陳中原肯定解決不了,他如果想拒絕必須找朱爸出面。
杜飛默默思忖。
看來明兒還得去一趟朱家,把這事說一下。
雖然朱婷沒在家,但有了上次書房的談話,杜飛單獨去找朱爸也沒覺著怵頭。
心里一邊盤算,一邊騎上自行車。
不一會兒,杜飛就回到四合院。
還沒到大門口,遠遠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背著一個面袋子鉆鉆進去。
杜飛一眼就認出是閆解成。
再想到早上秦淮茹來說的那些。
昨晚上小王來找他,不僅傻柱在場,三大爺也在。
既然傻柱都能想到,要囤一些糧食,三大爺的精明,怎么可能想不到!
估計是一早上去鴿子市買完了糧食,也不知道存放在哪兒了。
到現在,院里沒什么人走動了,這才偷偷把買的糧食拿回來以免被人瞧見。
杜飛心里暗笑,到門口下來,剛進了大門,就見閆解成又從屋出來,額頭上微微見汗,明顯不是搬一次。
迎面看見杜飛,閆解放愣了一下,倒也沒太意外。
最近杜飛經常回來的挺晚,趕忙打了一聲招呼。
杜飛笑著,也沒多問,便進了中院。
棒梗雷打不動,還在練基本功。
傻柱在一旁看著,發現杜飛回來,立即湊過來道:“兄弟,今天我都聽說了……”
杜飛被他‘掐頭去尾’的一句話說的一愣:“聽說啥了?”
傻柱眉飛色舞道:“你還裝糊涂,就是城西儲糧庫的事兒唄,我們食堂小陸就住在那邊,說好家伙鬧的可邪乎了!昨晚上,帶你們家那大貓,也是上那兒了吧?”
杜飛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傻柱頓時更來神兒了,連忙問道:“我艸還真是!你趕緊說說,究竟怎么個事兒?那耗子真跟鋪天蓋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