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永順本來跌入谷底的心又被提溜起來,看向于嘉嘉。
于嘉嘉道:“杜飛同志讓我給你帶句話。”
樸永順心跳加速,微微鞠躬:“請講。”
于嘉嘉輕咳一聲,好整以暇:“杜飛同志說,葛命沒有不流血犧牲的,任何妄圖通過綏靖手段,換取敵人的理解或者退讓的,換來的永遠不會是勝利。”
樸永順不服氣道:“我們同志正在犧牲,在漢城,在光洲……”
于嘉嘉任由他激昂陳述,等他說完才道:“如果真如你所說,為什么我們沒有看到戰斗,你們的槍呢?你們的戰士,為什么不還擊?如果真想獲得支援,就看一看北海道的游擊隊是怎么做的。如果沒有同樣的勇氣,仍妄想與財閥合作,逼迫全都換下臺,實現所謂皿煮……只能說明你們并不是真正的葛命者,也不是我們的同志。”
說完,于嘉嘉點頭,不等對方的反應直接轉身回去。
樸永順怔怔立在當場,直至過了十幾秒,他使勁抿著唇,好似下定決心,快步又向里邊走去,喊道:“于同志,于同志……”
卻被門口的警衛攔住。
片刻后,于嘉嘉面沉似水的出來,剛才該說的她都說了,這人怎么還糾纏不清。
樸永順深深鞠躬:“非常抱歉,請您再去跟杜飛同志說一聲,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希望能當面一見,只需要五分鐘,絕不讓他失望。”
于嘉嘉猶豫一下,沒敢擅自決定,也沒再到后邊,轉身回到屋里給杜飛辦公室打了個內線電話。
片刻后,從屋里出來,示意樸永順跟她來,把人帶到會客室等著。
杜飛卻沒過來,近一個小時后才不緊不慢的出來。
期間于嘉嘉也沒陪著,就放樸永順在這里一個人。
樸永順心性不俗,等杜飛來時絲毫看不出焦躁,立即起身迎上去握手:“杜飛同志,非常感謝您百忙之中撥冗相見。”
杜飛笑呵呵的,絲毫沒有晾了對方一個多小時的尷尬:“樸同志客氣了,對于發生在貴國的情況,我十分憤慨,也萬分同情……”
一番客套,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來。
樸永順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不敢再說廢話,立即進入正題:“剛才于同志把您的話帶給我,令我豁然開朗……”
杜飛聽他說完,卻有些不以為然:“這件事你能做主?你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心里清楚,我也很清楚。不管是到莫斯科,還是今天到我這里,你們要的都不是真正的援助,而是要借我們的勢,給你們增加籌碼……不要否認。”
見樸永順要分說,杜飛抬手先打斷他:“這種事不是你說不是就不是的,辯解沒有意義。”
樸永順一時語塞。
杜飛接著道:“我不會聽你說什么,只會看你做什么。”
樸永順抿了抿唇道:“我明白了,這次回去之后,我會讓您看到我們的決心。”
杜飛笑著擺擺手:“你不明白,你以為我讓你們去跟全都換的部隊拼命?”
樸永順眨巴眨巴眼睛。
杜飛接著道:“如果真有決心,那就回去發動你們的工人,讓我也讓莫思科的同志看到,你們是真正跟工人站在一起的,跟軍閥、財閥徹底切割,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同志。”
樸永順微微愕然,這的確跟他之前所想的有所不同。
杜飛似笑非笑注視著他:“所以……覺得很難是不是?這就是我不想見你的原因,你們雖然打著勞動檔的旗號,卻不是真正的無產階級葛命者,就連發動工人都不敢……”
說到這里,杜飛不由得輕笑一聲:“你憑什么認為,我或者莫思科會給與你們幫助?”
樸永順咬咬牙:“您是說,只要我們發動工人……”
杜飛道:“當然,這是立場的問題,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必須分明!別說你們沒有發動工人的能力。”
樸永順走了,關于杜飛的要求,他沒有權力答應。
于嘉嘉把樸永順送走,回到杜飛的辦公室。
杜飛坐在辦公桌的后面,淡淡問了一聲:“走了?”
于嘉嘉“嗯”了一聲,卻是欲言又止。
杜飛道:“有問題?”
于嘉嘉道:“經理,我是說如果,他們真發動起工人,我們真要幫他?”
杜飛笑著道:“當然,前提是他們真能做到,而不是隨便找幾個人糊弄事。”
實際上杜飛死咬著發動工人,根本的目的就是要讓南高麗的勞動檔跟財閥翻臉,而不是保持一種曖昧關系,可以隨時跳反。
不過杜飛對此并不看好,南高麗的勞動檔本身缺乏主動葛命性。
杜飛并不認為他們有魄力跟財閥撕破臉。
另外,就算他們真有這個魄力,也不會改變南高麗的狀況。
不僅因為阿美莉卡在南高麗的力量太強,另一個原因則是北海道。
目前南高麗勞動檔與北海道的游擊隊聯系十分密切。
這算不上什么秘密。
但最不希望南高麗勞動檔發動工人徹底蛻變的,恰恰是他們在北海道的同志。
原因很簡單。
因為不管是莫思科,還是京城這邊,每年投入在東洋和高麗的資源是有限的,原本主要落到北海道手里,如果南高麗也打開局面,勢必會從北海道抽取資源。
可別小看北海道的手段,這幫東洋人涉及到利益,可不是善男信女。
與此同時,在南高麗光洲,槍聲已經連成了一片。
集會的人天真的以為聲勢浩大,全都換不敢開槍。
卻低估了全都換目前所面對的局面。
雖然站在全都換的角度,他也不愿意下令開槍。
他心里十分清楚,一旦下了那個命令,會成為他一生的污點,未來一旦讓位,將會很難善終。
可他沒有選擇,作為一個被選出來的傀儡,他必須有一個做傀儡的覺悟,否則不用等將來,現在他都過不去。
只要想到前任樸鄭西的死,全都換都會感覺到一陣陣心悸。
他跟樸鄭西能比嗎?
樸鄭西的聲望、權力、實力,都不是他能比的,還是不明不白、莫名其妙死了。
歸根結底因為什么,不過是因為展露出了一些不聽話的苗頭。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控制住局面,絕對不能讓勞動檔那些人,以及所謂的學生運動成勢。
在這種情況下,下令開槍勢在必行。
與此同時,漢城郊區的一棟住宅內。
一名帶著黑色圓眼鏡的老者一臉怒容,這個人正是南高麗勞動檔的領袖金太極。
他剛剛得到消息,正府在光洲完成了清場,造成巨大傷亡,具體數目,還不知道。
“劊子手!簡直是劊子手!”金太極憤怒拍著桌子,從心里涌出濃濃的無力感。
他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發展到這一步,更沒想到全都換敢這樣大肆屠殺,簡直喪心病狂。
但再怎么不相信,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他現在要做的是后續要怎么辦?
是繼續斗爭到底,還是認慫,偃旗息鼓。
金太極的名字雖然很唬人,但他從來也不是那種堅韌不拔的人。
或者也真人如其名,他更擅長打太極,你強我就弱,你弱我就強。
其實在得知全都換強勢下令清場的時候,金太極就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頭,只是處在他這個位置,不允許他先說出這種話,他必須要等
金太極的表情緊繃著,搓著剛才拍的生疼的手掌,問道:“樸永順同志有消息嗎?”
他旁邊的一名中年人搖頭道:“樸主任在電報上說,在花果見到了杜飛,但是……”
金太極皺眉,嘆了一口氣道:“早有預料,以目前花果跟阿美莉卡的關系,肯定不會輕易插手我們的事。”
之前去莫思科無功而返,現在又在京城遭到回絕,金太極的內心更沮喪。
恰在這時,從外邊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名青年。
金太極皺了皺眉,本來心情就不好,更不喜青年的冒冒失失。
然而隨著青年的一句話,他立即忽略了這些。
青年道:“快聽收音機……”
屋里立即有人去點開收音機,很快從收音機里傳出英語。
包括金太極在內,屋里的人都會英語。
收音機里正在播放一段錄音,全是密集的槍聲和慘叫,還有錄音的人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英語解說……
這盤錄音帶正是從光洲帶出去的。
錄音時間不長,播放結束之后,傳來廣播員的聲音。
令金太極吃驚的是,收音機里的廣播員竟十分篤定,這次發生在南高麗的慘案當中,已經造成了9800多人死亡,受傷的人數超過五萬。
屋里的幾個人全都一臉懵。
他們雖然沒在光洲,也沒有具體的傷亡統計數字,但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死亡人數絕沒有那么多。
收音機里明顯在夸大其詞。
可問題是,那是一家阿美莉卡電臺,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只是為了新聞效果?
同一時間,青瓦臺的一間辦公室也在播放著同一個頻道。
全都換的臉色極其難看,在聽到收音機里播報的死亡人數時,他就知道自己有大麻煩了。
在他辦公桌對面還有兩名中年軍人,都是他身邊的心腹。
二人不由有些慌,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怎么辦?”
全都換心里也慌,但表面上不能流露出來,他要是亂了陣腳其他人更沒主心骨了。
全都換定了定神,強自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喂,給我接杰克森醬軍……不在?回國述職……那現在誰負責……”
一番電話后,全都換的臉色更難看。
什么狗屁回國述職,對方明顯是在躲瘟神,不想沾上這件事。
全都換臉色陰沉,他必須盡快拿出對策。
原本這次動手前,他得到了阿美莉卡的準許,但前提是不能搞出太大動靜,最好能把蓋子捂住。
至少眼下要冷處理,至于以后被翻出來就不怕了。
陳年舊事跟新鮮熱乎的新聞完全不是一回事。
然而,令全都換沒想到,這件事這么快就被捅了出去。
他自忖做的并沒有紕漏,甚至在他下令之前,連光洲的指揮官都不知道。
“難道是巧合?怎么就被錄音了”
全都換心中暗忖,卻不知道這一切杜飛早就安排好了。
先知先覺,提前幾個月就在光洲按查了暗樁。
可惜這個年代的攝像機目標太大,不然拍攝一些視頻,遠比錄音更有沖擊力。
隨著這則新聞曝出,全世界一片嘩然。
這幾年,南高麗吃了阿美莉卡制造業轉移的紅利經濟發展,在國際上的存在感不低。
大抵上形象和風評還是不錯的。
沒想到一下子搞出個大新聞,死亡一萬人的恐怖屠·殺,居然發生在南高麗!
難怪剛才全都換打電話給駐扎的美軍找不到人。
這么大一口黑鍋下來,誰也背不住,更沒人愿意背。
全都換放下電話,深吸一口氣。
能走到今天,他當然明白。
但問題是,這個口鍋他一個人是真扛不住啊!
責任都落在他身上,他甚至能預想到,阿美莉卡必定會輕飄飄的一句不知道,然后跟他撇清關系,把他打下去之后,再推另一個人上臺。
片刻后,全都換的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擺擺手示意兩人出去,隨即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喂,把東西準備好,我派人去取。”
隨后不等那邊說話把電話掛斷。
事到如今,全都換為了自保,必須要把水攪渾。
既然阿美莉卡想撇清關系,就不能讓他們如愿,不就錄音嘛,他手里也有。
當然,就算沒有他也可以讓人制造出來。
當天晚上,一輛轎車乘著夜色停在漢城江南區的一個臨街小酒館前面。
從車上下來一名穿著西褲襯衫的青年推門走進去,直接找到酒保:“我找崔永浩。”
酒保的臉色一變,露出警惕的神色。
青年若無其事,壓低聲音道:“別緊張,有點東西讓他轉交給西哈莫夫。”
酒保更緊張。
西哈莫夫是速聯在南高麗的一名聯絡員。
蘇聯與南高麗沒有正式關系,卻保留著半地下的溝通渠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