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百息之內,承劍臺上先是一片贊嘆,繼而默哀,最后嘩然,直至鴉雀無聲。
一道陣雷轟然落下,將持劍化魔的蘭道子劈癱在地。
山頂噴薄的魔氣,蕩開執劍峰上的濃霧。
以至于承劍臺眾人,
能在投影光幕中清晰的看見,懸于陸有為頭頂的五只幻貘。
眾人還沒從對蕭白第一個走出劍棘層拿到卍靈劍的贊嘆、對藺西子身隕道消的默哀中走出來,轉眼就被蘭道子入魔、陸有為妖變的兩幕,震驚了。
一個個面無表情的眼皮微抬。
震驚到眼睛接受了信息,腦子還是一片空白,轉不過來。
魏山君雙眸血紅,蹭的起身:
“哪來的魔劍!”
話畢,
閃身而去,直奔劍冢。
“陸有為是妖?”
春簫子恍然大悟,關于此人年輕時為何突然性情大變有了新的理解。
“魔劍,幻貘……早該想到的,我太大意了!”
執掌雪炎宗二十年未曾發生一件大事的他,怎么也沒想到,妖與魔會同時襲擊雪炎宗……
“鐘符子師兄速來主持大局,我去劍冢!”
簫聲將他的聲音傳遞的很遠。
話畢,春簫子騰身而起,直奔劍冢去了。
劍冢,地層。
蕭白被陣雷炸的腦中一嗡。
青色陣雷閃的他瞬間眼盲。
直到片刻恢復視力,看見五只幻貘飄在陸有為的頭頂時,他瞬間明白了。
陸有為,不是人,而是妖。
是個五位一體的幻貘頭子!
而潛伏在雪炎宗門內的五只筑基境幻貘,就是他的分身。
其存在的目的,一是為了監控玉壺的工作進度,二是為了掩蓋他作為幻貘本尊的妖氣。
今天一大早,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五只幻貘吸引過去了,誰會去細看一個道盟監宗身上的妖氣?
他那宛如殺馬特的美顏法術,惟妙惟肖的官威、官氣,都是為了掩蓋更深層次的妖氣。
毫無疑問,這家伙就是妖盟安排在道盟本部的高級特工!
難怪二十年前,他因為害怕一劍狐而不敢來寒武國屢職。
以一劍狐那種逆天的直覺……他早被抹脖子了。
這種潛伏在道盟本部的高級特工突然現身,意味著——
十日攻山計劃只是個幌子,妖盟要發動突襲了!
陸有為承劍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卍靈劍,而是那柄魔劍!
眼下,第一道青色的陣雷,只是應激性的元嬰級小陣雷。
只一擊,便將化魔失去意志的蘭道子,給劈的癱軟在地。
很快,第二道陣雷來了。
這是春簫子后臺控制的,有著分神級威力的大陣雷。
這次的目標是,陸有為!
眼下情況緊急,春簫子沒心情去鑒別新任監宗大人是否被妖孽奪舍了。
就算被奪舍也是很久以前的事,陸有為本人早就死了,他殺的是妖孽!
一道熾烈的白色光柱,
瞬間落在陸有為的頭頂。
陸有為在光柱中灰飛煙滅。
然而,
化作煙滅的,只是陸有為的幻影。
以及,天階劍冢上的花海……
他的本體赫然矗立在光柱一旁,僅僅一丈之外的地方。
給蕭白看懵了。
那可是分神級的護山大陣,怎么會被元嬰幻貘干擾了?
這時,劍靈小女孩解釋道:
“五位一體的幻術陣法,精準的與五眼一心的護山大陣平行,竟完美到讓大陣也識別錯幻影。”
蕭白這才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這五只幻貘了,它們居然還能與護山大陣產生某種微妙的共鳴……
可惜,這種找不到實體位置的幻術共鳴,蕭白破不了。
因此,他還在觀望,沒有立即動手阻止什么。
此刻,入魔后被陣雷轟擊的蘭道子癱軟在地,任由一身魔氣擴散,籠罩了整個劍冢。
陸有為的本尊彎下腰去,撿起蘭道子的魔劍。
這一次,春簫子猶豫了。
盡管確定了陸有為的本尊位置,但如果此刻降下分神境的大陣雷,蘭道子必死無疑!
陸有為有恃無恐的撿起了魔劍。
妖氣與魔氣像是油與水一樣無法融合,手持魔劍沒有任何不適。
一道青色小陣雷劈在了他頭頂。
陸有為的道髻被瞬間炸開,飄逸的長發披散開來。
他持劍朝小陣雷一劍仍了上去!
魔劍劍鋒恰好卡住了大陣陣眼。
他旋即閉目,驅動一道赤色的妖氣沖天而起,沿著被卡住的陣眼,瞬間擴散至整個大陣。
雪炎群山原本陰翳的天空,也跟著變成了暗紅色。
陸有為雙掌合十,兩眼一張:
“陣,開!”
蕭白目不暇接,劍冢上短短十息之間發生的事,夠拍一集國產慢動作古裝電視劇了。
一時間簫聲四起,如狂風暴雨襲卷劍冢,分神境的靈壓隨簫聲震蕩!
蕭白連忙捂著耳朵,知道這是春簫子來了……
陸有為被刺耳的簫聲震吐血。
立即掐訣,引魔劍落下,刷——
被堵截的陣雷跟著魔劍追來,在簫聲的聲浪中轟然炸開!
簫聲也被阻斷了……
與此同時,魔劍的抽離和陣雷的失控,在護山大陣上炸開一個缺口。
只一剎那,黑壓壓一片的銀色巨蚊從大陣缺口魚貫而入。
獸潮進了雪炎山!
仔細看,每一只銀色巨蚊足有巴掌大小,都是煉氣修為。
然而其總量,竟有百萬之眾!
銀蚊獸潮一進雪炎群山,立即降下噬靈暴雪,瘋狂的吞噬山上靈植。
經歷短暫的慌亂后,各山弟子立即拔劍斬蚊,戰斗全面打響。
“這是什么銀蚊?”
蕭白好奇的問。
腰上劍靈隨即解釋道:
“噬雪獸,會吞噬風雪,在體內變成噬靈雪,之后吐出噬靈雪吞噬靈植,再吞回去吸收靈力。”
“真夠惡心的。”
蕭白仔細一想,這竟是一種高階反芻。
難怪早上一劍狐說天氣不對勁,既沒下雪,也沒放晴。
原來是下雪了,但被噬雪蚊獸潮給悄無聲息的吞光了……
這玩意銀白身子,平時藏在積雪里也看不見。
劍冢。
眼看護山大陣意外失守,春簫子持劍而來,一劍劈向了陸有為。
速度太快,靈壓太強,陸有為只得舉起蘭道子,丟向了春簫子。
春簫子被迫收劍,將蘭道子丟給了隨后而來的魏山君。
旋即,再次身形一閃,裹挾著元嬰巔峰的浩瀚靈壓,迫近陸有為本尊,一劍劈了過來。
這還是蕭白第一次見掌門出手。
氣勢比一般元嬰巔峰要更強,浩瀚的靈壓下,陸有為的幻術都失效了。
僅僅是領先一個小境界,但他的速度,靈壓,劍銳,全面壓過陸有為!
眼看著,就要劍斬妖孽,突然——
一道黑影從大陣缺口直沖下來,劈頭蓋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宛如炮彈一樣沖向春簫子!
春簫子連忙抬劍一擋——
春簫子被砸進了劍冢的土層里。
他立即翻身出來,在剛才相撞的一瞬間,他看見了一道爪影。
蕭白從這炮彈一樣的偷襲手段,隱約猜到來的人是誰了。
黑影砸翻春簫子后,翻身一躍,屹立在道盟行舟甲板上。
那是一個身形矮胖、氣勢恢弘的中年男人,圓黃瞳,小尖口,宛如梟面,兩撮長眉斜插進發髻。
他捋了捋宛若鳳尾的銀色長眉,俯瞰雪炎群山的美景,不禁感嘆道:
“辛苦了,貘兄,這么多年,故鄉的風景真是一點沒變。”
陸有為松了口氣,笑著應道:
“差點忘了,梟兄是本地人。”
一道巍峨如山的身影來到山頂,將懷里的蘭道子輕手放在地下,旋即,靈壓瞬間暴漲。
“攻山你就攻山,毀我弟子,不得好死!”
魏山君雙眸血紅,近乎瘋癲。
他直接開了嬰象,靈壓噴薄,讓本就巍峨的身形,變成如山的巨人!
嬰象胸口萬劍齊發,一齊射向不遠處的陸有為。
陸有為被射成了篩子,化為虛影消散一空。
又是一道幻影……
本尊不知何處。
反倒是入魔昏迷的蘭道子,感知了魏山君的靈壓,從地上徐徐起身。
黑霧縈繞,雙眸全白,一頭道髻披散開來,口中喃喃自語:
“師尊,快走……”
旋即撿起地上的魔劍,任由一身魔氣噴薄,一劍劈向魏山君的嬰象。
“你——”
魏山君傻眼了。
事情太詭異了。
以至于蕭白猜測,陸有為可能是以幻術操控了剛入魔失去神智的蘭道子。
這時,承劍臺上的長老、親傳弟子和高階執教,也全部來到了劍冢,懸空站在春簫子的身后。
其中也包括玉壺和暮昀。
她們正遠遠看著站在地層劍冢的蕭白,確認他此刻是安全的,對戰爭毫不關心。
與此同時,來自妖盟酉雞部第三舵的妖將,也魚貫而來。
在道盟行舟的上空一字排開,足有一百多人,其中有十三個元嬰境大妖,其余皆是金丹境妖孽。
除此之外,還有十幾個妖孽,守在護山大陣的缺口外面。
這些妖孽,加上噬雪銀蚊獸潮,再加上玄梟和陸有為——便是妖盟突然襲擊雪炎山的主力陣容!
總人數不多,但是金丹和元嬰的數量壓雪炎宗一頭,何況還有一個分神境大妖,以及一頭幻妖。
也就是說,妖盟酉雞部一個第三舵的實力,就超過整個雪炎宗除老祖外的全部門人。
這時,一直在巡邏的鐘符子,也趕到了劍冢。
春簫子深感事態的嚴峻性,問他:
“老祖們呢?”
鐘符子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因護山大陣受損,老祖們感染了魔氣,此刻都在閉靜息關。”
春簫子以為聽錯了什么,氣的他一竹簫炸開了劍冢寫了天字的黑碑。
“這群豬!”
蕭白沒想到春簫子這么直接。
但不得不說,三位分神境的老祖雖然行將就木,但面臨滅門的危機,三人竟龜縮不出,實在是離譜。
離譜到蕭白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這一幕是你之前預見的嗎?”
他以神念問腰間劍靈。
“沒有”
眸光平靜的小女孩搖了搖頭。
“我也沒想到妖盟會突然襲擊,我本想你能拿魔劍的,蘭道子這么快入魔除了天賦,也有偏執,甚至還可能受到幻術的干擾。”
蕭白想了想,攤手道:
“我要是拿了魔劍,除能免疫元嬰陣雷外,似乎也不會有什么區別。”
唯一的區別是,他不會收藺西子這個劍靈了——這說明,藺西子現身時就已經決定放棄奪舍。
“妖盟這次是有備而來,雪炎宗撐不了太久了。”
小女孩輕嘆了口氣,雖然早已一心向魔,但她對宗門還是有感情的。
劍冢上空風聲獵獵,靈壓浩蕩,魔氣滾滾。
魏山君試圖以靈壓壓制蘭道子,可惜收效甚微。
兩軍交戰,雖然實力懸殊,但還沒懸殊到一方足以碾壓獲勝。
“投降吧!”
玄梟先打起了認知戰。
“護山大陣失效,幾個老祖龜縮不出,而道盟派來的陸監宗一直是我妖盟的人,眼下,你們連個分神境的強者都沒有,拿什么和我們拼?”
“何況,春簫子你說到底也是道盟的人,沒必要為雪炎宗拼命吧?”
“雪炎宗這塊地自古以來便是妖盟的,只要伱們投降,全門弟子都可以安全離開,所有資源也可以帶走。”
“但若死戰,我必將屠山!”
玄梟的話自帶分神境靈壓,威嚇與曉理并重,極有說服力。
部分長老和弟子沉默不語。
心中有些動搖了,畢竟這些人即便離開宗門,也能謀得個好去處。
這些年,道盟挖宗門人才可是不遺余力的,待遇開的很高。
反倒是從道盟來的春簫子,二話不說,直接開了巨人嬰象。
元嬰巔峰的靈壓覆蓋劍冢,強行頂住了玄梟的分神境妖氣。
與魏山君的嬰象一起,宛如兩座熊熊燃燒的山巒。
“孤軍深入的突襲若不能速勝,必敗無疑,我已發出求救信號,有崖子前輩很快就會到!”
春簫子確實向監道宮發出了求救信號,但目前還沒收到有崖子回復……
玄梟負手而立,目光銳利,只冷哼一聲:
“那得看你們能堅持那么久了。”
陸有為也隨即現身,就在蘭道子不遠處,不知是本尊還是幻影,只道:
“酉雞大人也在路上了。”
蕭白大致分析雙方局勢。
雪炎宗這邊,護山大陣失守,蘭道子入魔,老祖們龜縮不出,道盟暫時杳無音訊……等于是被放棄了。
何況,就算有崖子真來了,也未必是位列妖盟十二生肖的酉雞的對手。
酉雞可是誅邪戰場上的殺神,別說有崖子了,就算是幾艘地階巡道船來了也不管用,得天階巡道船出場才行。
可天階巡道船又怎么會來寒武國這種偏僻的小地方……
雪炎宗這波是絕境了。
從劍冢不安的氣氛便能看出來。
但對蕭白來說,是絕境,也是個機會。
蕭白心想,只要通過自己的努力逆轉戰局,還怕拿不到二階共鳴之力?
這樣想著,被忽略已經的筑基境小透明蕭白,突然站了出來,高聲道:
“諸位師兄弟不要慌,伶舟師姐在百草峰休息,等會就來收割戰場了,蘭道子師侄身上的魔氣百草峰也有辦法抑制,我自己就是魔障后恢復正常的。”
宛如鳳尾的長眉微微一皺,玄梟瞥了眼位于地階劍冢的年輕人。
從那與劍、與花海融為一體,明明站在地階劍冢,卻仿佛屹立高天之上的身姿看——
他確定,這個年輕人正是朱雀大人指名要帶走的劉德華。
盡管他并沒有在此人身上,看到什么不死的器象……
“你說的伶舟師姐是指一劍狐?還記得前幾日,你倆我面前狼狽逃走的窘狀嗎?”
玄梟冷笑。
蕭白反譏笑道:
“你這妖怪才是徒有虛名,偷襲我與狐監捕,結果連我都傷不了,更別提狐監捕了,那日若非賣你個破綻逃走,你還會孤軍深入,冒險突襲嗎?”
話畢,拔出卍靈劍,毅然沖上天層劍冢,直奔陸有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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