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捕房大殿。
巍峨,簡樸,除了幾根柱子,一張極高的青木長案,兩頭狴犴石雕,也沒什么像樣的擺設。
四壁甚至沒有保溫陣法,任由冷風呼嘯著灌入,
給人一種不怒自威之感,下意識繃直身子。
參加嘉功儀式的,只有刑捕房總捕頭軒轅集,監宗處玄石監事,以及剛剛上任的監宗大人——
一個身材勻稱頎長,五官過于英俊堪稱華麗的男子。
一身蒼藍的劍云袍,
胸口的位置鑲著色彩斑斕、結構華美的云圖,組成了一種讓人一眼沉溺其中而不自知的巧妙幻陣。
一眼飄過幻陣后,
再看這男人的身材外貌,像是加了俊美的濾鏡,顯出匪夷所思、令人驚嘆失神的美貌。
蕭白覺得,這人唯一的缺點就是氣質過于輕浮,邪魅……讓人一眼看了就覺得假,明顯是加了特效美顏。
這就奇怪了。
一般來說,修真者是不會輕易更改外貌的,以免影響道心,不利于修行。
譬如折蕙真人的魚尾紋,軒轅集的發際線,就連像一劍狐這樣覺得大胸礙事的女漢子,也沒有去做個縮胸法術。
如果有人利用法術修改外貌,一般只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大限將至、卻又升階無望的修士,可能會利用美顏法術讓自己看起來年輕貌美一些,找個道侶共度余生。
另一種是,這人天賦極高,又沒什么特別大的志向,
根本不在乎道心與修行,只求漂亮一世,多交道侶多歡樂。
蕭白覺得,這位新來的監宗大人大概率是第二種。
但也不排除他是偽裝,故意表現的輕浮不求上進……
畢竟他這個美顏幻陣,太明顯了。
見到一劍狐,華美男子拱手作揖,顯得極有禮貌。
“伶舟師妹,別來無恙。”
一劍狐剛睡醒沒多久,迷迷糊糊的揉眼,盯著男人胸前的美顏云圖。
“你誰啊?”
男人也不置氣,道:
“陸有為,武道院甲武班里,最英俊的劍客。”
“哈?”
一劍狐頭一歪,滿口酒氣如波紋散開,縈繞整個大殿,不可思議道:
“那一屆最英俊的劍客,難道不是我嗎?”
師姐還是老樣子啊……
男人莞爾一笑,微顫的長睫仿佛能自動放電。
“我是指,最英俊的男劍客。”
蕭白這才意識到,這個男人腰上佩了一把劍,竟是個劍修!
若是對峙時忽略了這把劍,搞不好會被瞬殺……
“哈哈哈,原來是你。”
一劍狐指著男人大笑。
實際上,完全沒印象。
不過,陸有為這個名字,蕭白倒是有點印象。
這人在寒武國挺有名。
據說,是道盟總部比齊山更年輕有為的天才。
修為是元嬰后期,年紀據說與齊山相仿,但實力比齊山更強。
二十多年前,寒武國監宗的位置本就是他的。
據說,他是因為忌憚一劍狐,不敢來寒武國上任,最后才由齊山接替他的監宗職位。
當時,人們并不理解。
后來,一劍狐亂殺宗國之戰,又被發現鐘情玉壺真人,齊山則一直在追求玉壺真人……
現在來看,陸有為看人太準。
也不是看人太準,他與一劍狐在天元城武道院本就是同窗,還能不知道她的尿性嗎?
如今齊山掉了頭,他被迫上任,見到一劍狐,只能把丑話說在前頭。
“齊山師兄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師弟新官上任,行事多有不周,還希望師妹念及當年同窗情誼,高抬貴手。”
一劍狐完全不記得當年和這人有什么同窗情誼,好在他態度還不錯,便只是催促道:
“別整虛的,趕緊論功行賞!”
論功行賞其實是總捕頭的事。
陸有為示意軒轅集。
“有勞總捕頭大人。”
軒轅集這才取出一紙行賞公文,提了提聲氣,當眾宣讀道:
“記名監捕蕭白,已達筑基修為,正式入列丙等監捕,領特許俸祿。”
“昨日抓捕魔孽一事中,乙等監捕一劍狐與丙等監捕蕭白因屠魔有功,各賞一千靈石,記乙等功!”
一劍狐劍眉一皺,不高興了。
“昨天這么大的功勞才記乙等功?天道宮是不是在打壓我?”
軒轅集老臉一沉,無奈解釋:
“只有抓到天魔宗宗主才有可能拿到甲等功……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全程在燕子春暉睡覺!”
“行行行,乙等功就乙等功。”
被抓住了把柄,一劍狐也不好再提甲等功的事了,提溜著酒竹筒,不耐煩的說: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軒轅集臉黑如墨,要不是可能打不過她,他得當場劈死這女人。
“領個功,你還提條件?”
“不,是我的工作條件。”
一劍狐拍拍蕭白的肩膀。
“這位蕭監捕是個大才,他要作為我的下級,全程跟我一起辦案,監捕房不許再找別人安插在我身邊。”
軒轅集一聽,松了口氣。
“這個倒是可以。”
一旁,陸有為微微頷首,也跟著提了提嗓子。
“眼下,便有一個特案,需要二位作為主力去執行。”
“什么案子?”
一劍狐并不覺得辛苦,聽到特案反而有些興奮。。
畢竟,有打工人蕭白與她一起,多立功勞,多拿賞金,豈不美哉?
軒轅集詳述:
“綜合多個飛探的天眼看,妖盟最近正在魔獸山脈多個地區調兵遣將,有理由推測,妖盟近期可能要對雪炎宗發起大規模的襲擊。”
“這也算特案?”
一劍狐的思維還停留在二十年前。
那時候,妖盟經常集結兵力猛攻雪炎宗,不過,她經常在寒武國玩耍,幾乎每一次都錯過了。
“當然,你入獄的這二十年妖盟安穩了不少,很久沒有大規模來犯了。”
軒轅集解釋道。
蕭白心里一咯噔,從他踏上百草峰開始,他就知道妖盟要進攻雪炎宗了。
結果到現在還沒開始……
妖盟的行軍效率跟俄落斯有一拼。
好在終于要開始了,這意味著,蕭白可能會挫敗玉壺的事業,再次抽取大禮包,拿到二階共鳴心法!
軒轅集繼續道:
“飛探只能在高空探查妖盟的地面部署,需要你們暗中調查妖盟進攻的時間,方向,兵力,但不能打草驚蛇。”
一劍狐萬沒想到,自己這種人竟還能接到潛伏的任務,好奇的問:
“多少人同時在執行這個任務?”
軒轅集道:
“潛伏調查一事只有你二人,切不要暴露了自身。”
一劍狐抿了口小酒,點了點頭。
“這件事我會盡力做,你們別限時間和方式就行。”
軒轅集:
“無妨。”
隨后,玄石為蕭白二人頒發了受功文書和賞金。
又為二人準備了一艘黑色的小型玄階辦案行舟。
一劍狐拿到一千靈石賞金后,又想進賭坊雪恥。
最后被蕭白攔了下來,改道回雪炎宗修整一番。
監捕房的辦案行舟尺寸很小,最多只能載三人。
如一葉扁舟在空中疾飛。
速度還行。
嫌慢的話,還可以人工注入高階靈壓以提高速度。
在蕭白看來,就像配備了自行車腳踏板的電瓶車,如果電瓶沒電了,踩著跑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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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防護法陣的覆蓋下,迎面不見糊臉的罡風,喝酒反而沒內味了。
閑來無聊,她忽然問蕭白:
“道盟下達的任務只是調查,而不是阻止,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蕭白躺在船尾,懶懶的翹著二郎腿,仰望風雪疾馳,還蠻愜意的。
“瞎想什么呢?光靠我們兩個怎么阻止妖盟大軍?有你在,我們甚至連潛入調查都很難。”
“可不要小看我啊,我一個人就能阻止妖盟大軍。”
一劍狐大言不慚。
“比如,我跑去妖盟總部大鬧一場殺幾個老妖怪,在神獸反應過來之前跑路,如此一來,妖盟會因為我的存在重新審視進攻計劃,搞不好會決定等我死后再進攻,否則成本劃不來。”
這話聽起來離譜,可當蕭白仔細一琢磨,竟還有點道理。
唯一的問題是:
“你知道妖盟總部在哪嗎?”
一劍狐啞口無言,只能干喝酒,假裝沒聽到。
半晌之后,又告誡蕭白:
“道盟是道盟,宗門是宗門,我現在的身份只有一個,便是道盟監捕,而你,可是有兩個身份,假如這兩個身份沖突了,你最好提前決定,到時候會選擇站哪邊。”
“我只會站在正義的一邊。”
蕭白聳了聳肩,他肯定會站在修改器的一邊。
他能看的出來,一劍狐對道盟并不是很信任。
一劍狐抿了口酒,扭頭杵顎,撇嘴盯著蕭白。
“那得看你的實力支不支持你的正義了……區區筑基修為,可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你得支棱起來呀!”
我看你是想割我韭菜!
蕭白盤膝起身,耷拉著眼皮,盯著一劍狐那宛若神仙畫卷的清俊側顏。
“你想使喚我一個人干活,起碼提前得出點力吧?既然我學不會你的潮汐劍法,不如你雙休助我修行,等我變強了,天天帶你飛。”
一劍狐撇嘴不齒,卻也不置氣。
“你泡妞一直是這么直接的嗎?”
蕭白笑了笑。
“當然,自古大力出奇跡。”
一劍狐抿了口酒,自我反省道:
“看來是我太委婉了,以后得跟你學學,找個似是而非的借口,好把下作的事說的清新脫俗,理所當然。”
蕭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只道:
“免費使喚別人才叫下作吧?我昨晚演暴發戶幫你贏了一萬靈石,你可一分錢也沒給我。”
一劍狐道:
“昨晚我不是輸光了嗎?下次若是能贏回來,我一定會分你三成!”
“可別幻想了,我不會再幫你當賭狗了。”
蕭白搖頭道,忽然話鋒一轉。
“除非,哪天你能變成女人!”
一劍狐沒聽明白。
“你這蠢材,我不是女人,難道還是個男人不成?”
蕭白指著她盛氣凌人的左胸:
“我是說內心須是女人才行。”
劍眉一挑,一劍狐盤膝轉身,不服氣的說:
“我內心就是女人!誰規定女人不能頂天立地,女人不能喜歡女人?”
你牛。
蕭白攤手道:
“我是說,等哪一天你變成那種能喜歡男人的女人,我才會再與你一起進賭坊,幫你釣魚。”
繞了這么大個彎子,一劍狐終于明白了蕭白的雞賊。
“浪費這么多口舌……你直接說要我喜歡你才行唄!”
這樣說著,她忽然面色一柔,話鋒疾轉:
“其實,你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便可與我雙休提高靈力。”
蕭白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盤膝蹭的起身。
“什么條件?”
一劍狐抿了口竹葉青,感知著舌尖的小迭香,啪嗒著舌瓣道:
“只要你變成女人就行了。”
蕭白語氣一窒,老老實實坐下。
沒想到,一劍狐忽然面色沉靜,竟罕見的解釋起了其中緣由。
“你知道為什么嗎?自從習得潮汐之力那天起我就明白了,若是哪一天有男人與我雙休,一定會被潮汐之力抽干體內所有水分變成人肉干,就算他能扛過這個緩慢的吸水過程,很快也會被巔峰時的一個浪頭重重拍死。”
蕭白總感覺她在開車……
先吸取力量,再集中爆發,這可能是潮汐之力的運力過程。
不得不說,這女人雖然鐵定還是個處,但生理知識懂的不少,不愧做過玉壺的弟子。
不過,他感覺一劍狐太過夸大潮汐之力的力量了,反唇相譏道:
“這么說,與我雙休的女子豈不是都被我震麻了。”
一劍狐瞥了蕭白一眼。
“所以就雙休而言,你的能力是優勢,我的能力卻是劣勢,這便是你泡妞比我強的本因。”
一邊說著,她一邊噸噸自飲,沒有詳聊關于蕭白的能力。
她還需要繼續近距離的觀察,以確定蕭白的能力是不是和她的潮汐之力一樣,是某七個神級序列中的一個。
蕭白想了想,或許,潮汐之力才是一劍狐喜歡女人的本因。
突然,一道機械音劈入腦海。
叮——檢測到女主玉壺真人疑似邪惡行徑,宿主是否立即遙感察看?
立即查看!
霎時,蕭白的識海白茫茫一片,幻象如云,稀薄似霧,神識如長鏡,從九霄云上俯瞰下來,撥開層層迷霧,迅速鎖定玉壺的位置——
百草峰山頂,地下洞府,丹房。
丹爐外壁的紅芒徐徐轉動,照在一襲宛如流瀑的白發上,在洞壁投射出狐耳與九尾的倒影。
玉壺身披青袍大氅,手捧一杯霧浸桃瓣茶,面色嫻靜寡淡,寵辱不驚。
這時,爐頂飄出一縷青煙。
裊裊青煙掙扎,搖曳,很快被陰陽法陣束縛,變成一頭梟的懸影。
玉壺開口道:
“玄梟大人為何親自找我?”
爐頂梟影道:
“總攻很快就要開始了,可不要告訴本座,你連陣眼還沒摸清楚。”
玉壺微微頷首,不卑不亢。
“陣眼位置我已知曉,不過,按照規則我只能告訴黑羊前輩一人。”
玉壺已經知曉雪炎宗護山大陣的陣眼?
蕭白想了想。
如果,玉壺在他之后知曉的,修改器定會有察看邪惡行徑的通知。
可修改器沒有任何反應,這說明玉壺在他上百草峰之前就知道了。
而她上次與黑羊通話時,并沒有說已經摸清了陣眼……
玉壺的立場令人捉摸不定!
爐頂梟影道:
“你如此審慎,本座便放心了,總攻在即,確認你摸清陣眼,方可萬無一失。”
“除此之外,本座親自找你,也是為了確認一劍狐的真正實力。”
“她突然出獄,官復原職,在妖盟的計劃之外,妖盟需要確定她的力量,決定是否重新計劃兵力部署。”
玉壺抿了口茶,略帶嘆息之意。
“一劍狐從未展現過她的上限,她幾次被抓,都是我的靨藥起了作用。”
梟影道:
“既然被你的丹藥輕易制服了,說明她也不過如此,最多只能在元嬰修士面前逞威風。”
玉壺道:
“那不過是特制的靨丹而已,她想醒就可以醒,然而,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貪夢的人,除了靨藥外,其余的藥根本奈何不了她。”
“是嗎?那倒有點意思……其實,本座是因為偶然看到這女人從我身下飛過才來找你的。”
這樣說著,爐頂梟影雙翅一展,恐怖的氣勢陡然暴漲。
“閑著也是閑著,本座這便去丈量一番,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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