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極樂樹下。
男人抬手,將整座大陸再度托起,那具神像的半身威嚴俯瞰八方。
皆寂。
伴隨著男人將大陸舉到高于云層,暴雨繼續傾斜而下,冰冷的寒氣開始蔓延。黑潮涌動,那些陰影圍攏上來,開始了他們的狩獵。
極樂樹的主人墜落在了海中,有感知強大的人甚至能聽到鵬鳥墜落方向傳來的咀嚼聲。
他崩潰,剛要跪地,可卻被一只充滿力量的手托起。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披著金紅袈裟。他在暴雨下抬頭,頭顱后是一輪金色日冕。老人分明行走在暴雨狂潮中,袈裟卻沒有絲毫水汽,那些雨水在還未落到老人身上時自動避開。
“施主,留步吧。”他說,對著黑色天空,目光透過云層,直視那座巨大神像。
同時,另一邊,鵬鳥墜落的海域,翡翠色的光芒閃爍,千萬只眼在空中睜開,這些眼睛的排布呈現扇形。在暴雨下,人們都能清晰看見那個雨幕下張開羽翼的巨影。
巨影騰空,最后停在群山之上。光芒刺破黑暗,為這片大地帶來暖意。
虛空中有人齊聲吟誦佛經,誦經聲不絕,響徹這片天地。那些眼睛般的花紋轉動著,每一個“眼睛”里都坐著一個佛像。這些往常閉目的佛像在此刻睜開眼,開口誦經,原來這淹沒天地的誦經聲就來自這里。
來自大明王的尾羽!
其中一片翠綠翎羽托著位沉眠中的金袍女子。
她的腹部是一道可怖的傷痕,生機在這道傷口上瘋狂往外流逝。孔雀明王微微低頭,小心翼翼地將女子放下。在放下后的那一瞬間,孔雀明王背后千萬只眼瞪得渾圓,其中的佛像抬起頭,合掌,怒目金剛!
喜馬拉雅諸峰,大雪漫天。
少數生活在這惡劣環境下的人們知道,那些來自蒼茫海的雨水無法在這里落下。
祈雪大神恒久的庇佑這里,諸邪不可染指。
象征死亡和毀滅的黑色雨水被凝結成冰晶,紛紛然作雪。
“黑色的雨,變成雪不照樣是白色么?”極巔處,白蓮花輕舞,花芯中側坐著一個女性虛影,只能看到拖地的長發,其余看不真切。
“鳳,你感受到了吧?”她偏過頭,看向身旁佇立的神鳥。
比雪更純凈,比寒風更凜冽。
“他們來了,如約而至。”
“這可不算什么如約。”冰鳳冷笑,“百年時間,百年之后的災難被提前到了現在,我想不出有什么辦法能阻止他們。”
“話可不能這么說。”蓮花的口氣仍然很輕柔。
“他們不是自己的本身,只要不是無可撼動者真身親臨,我們都有機會。蒼茫海融于九州,在九州回歸天圓地方這個關鍵節點,他們能送到這里的力量比之前強大了不止一點。甚至于那一位,可以君臨一片大陸,將整座大陸上的生靈渡為虔誠者,為他鑄就現世的法相。”
蓮花嘆息,“這不是跨界的法相啊,完完整整,哪怕是虛偽之相,但畢竟其操縱者是那一位。”
她一字一頓地說出那個名字,“純陽孚佑上人。”
“真是犯規,我的理性和智慧來自古老山脈,而這些山脈哪怕過去了這么久竟然都記得這個名號。諸位無可撼動者能獲得此名號,是因為他們的偉力足夠承載無可撼動。但這一位被稱為無可撼動者,是因為祖中最強大的名號只有這個吧。”
冰鳳沉默。
那些沉睡了千萬年的祖們有多強大,她心里清楚,但她沒有想到蓮花給了那位純陽孚佑如此可怕的評價。
“每一位復蘇的祖攜帶過來的力量雖然龐大,但仍然是有限的,承冕們在耗,能耗上多少就耗上多少,直到祖具備的力量不夠摧毀現世幽冥的基石。鳳,你知道嗎,極西之地,他們將火點燃了,永恒不息的火焰,被譽為黃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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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也知道?”冰鳳吃了一驚。
她本以為蓮花連接地脈,能知曉炎國和天竺的事情已經是件很不易的事。可她竟然還知道極西之地,那還是冰鳳都從未去過的地方。
“九州在升華,在這段時間,地脈的變動很劇烈,我得以知曉很多平日里無法觸及的事,比如極西之地的世界樹,太行山新生的黃金尊冕,這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我的同胞。可很不幸,我知道了‘黃昏’,這意味著我失去了那位同伴。”
“那一邊。”蓮花上的影子指向西邊,“他們死了,真可惜啊,那名常常佇立在來茵河畔的獨目掌握另一種原始法,足以撥弄命運。”
“撥弄……命運?”
“世間萬般事皆出自因與果,他能將其具象,甚至能觸碰,但正因為如此,他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自己和身下這片土地的命運,常常佇立在來茵河,不過是多看上幾眼。這些除了他自己,只有我那位同胞知道了,他會在樹下低語,這是他唯一的訴說地。”
冰鳳瞇起眼,這種描述,不由得讓她想起了另一個生靈。
同樣有樹,同樣的掌握超越世俗常理的力量。
“所以,‘黃昏’究竟是什么?”她問。
“恐怖絕倫的力量。”蓮花說,“隨著那位獨目最后一次撥動命運之弦,星空中降下火焰,予之永恒,那支槍將祖的軀殼釘穿了,他們一起燃盡在了火里,連帶著樹,大地,萬靈。”
冰鳳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那片大地……沉淪了?”
“準確來說,燒毀了。祖也是,他恐怕沒有想到這片大地會啟動如此禁忌的力量。來自隱秘時代的禁忌,毀滅了那里的所有。這對我們來說,算一個好消息,本該從西邊來的祖失去了資格,他沒法再降下任何力量干擾九州了。”蓮花停頓片刻,抬起頭,模湖的五官中卻仿佛有一對分外清澈的眼睛盯著冰鳳。
“而你即將面對的,比黃昏中毀滅的祖更強大,西邊那位帶過來的是骨像,純陽孚佑卻是塑造了一具法身,純陽劍下,亡靈千萬,不乏圣者。就算現在不過區區化身,可斬掉現在的九州生靈,綽綽有余了。”
“他遲早會來,途徑此地。”
“鳳,如果不攔他,他不會出劍,他很珍惜自己的力量,至于我們死還是活,他根本不在意。”
“如果我不攔下他,南燭有幾成勝算?”
蓮花沉思片刻,“天竺古國會耗掉部分,大明王和金翅鵬鳥可是至強者,若是將純陽孚佑降臨來的全盛期比作十,天竺后,抵達此地,大概會剩下八。而要毀掉幽冥基石,他需要五。”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攔下他,南燭需要面對三?”
“當然。”
冰鳳還未開口,蓮花繼續道:“他毫無疑問會死。何況,其實是八,不是么?他需要五來摧毀基石,不代表他只有那點力量可用。”
“我攔下呢?”
“你死,南燭也死。”
“加上我呢?”風雪中突然傳來聲音,一個人影竟然踏過了風雪。
一個黝黑高大的男人,目中有三輪星光轉動,他站在那,氣息竟有些古樸。
蓮花一愣,旋即道:“有機會,只有一點。”
“畢竟,你也有禁忌,不是么?十萬大山的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