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黑塔。
蘇月鄰抱著一把破傘,看個寶貝似的不停摩挲張望,神情舉止像極了上了年紀的大媽打量她心愛的手鐲玉石。
“這就是傳說中的混元珍珠傘?”她看了半天沒看出什么名堂,只能灰熘熘地望向一旁的李熄安。
畢竟是這頭龍把傘帶回來的。
那位神話中赫赫有名的多聞天王本尊都被他給殺了,留在荒蕪之地,卻偏偏將這爛傘帶回來,沒里面點由頭蘇月鄰是不信的。
李熄安尾巴剛剛勾起酒壺,還沒來的及往嘴里送。
“是。”
“真是我理解的那把混元珍珠傘?什么‘此傘撐開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轉一轉,乾坤晃動。愰一愰,可收取敵人的寶物和兵器。’真是這寶貝?”蘇月鄰語調十分的夸張。
“就是那東西。”
“那你刷多聞的時候,你的劍有沒有被傘吸進去啊?”蘇月鄰興致沖沖地又問。
李熄安干脆將酒壺扔到了蘇月鄰臉上,自己去找桌上的茶倒來喝上幾口。
蘇月鄰滿臉的酒香,還沒回過神,就聽見李熄安平靜的聲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在我走的時候開傘把昏劍留下,給你在黑塔里當火爐用。”
“不行嗎?”蘇月鄰很無辜。
李熄安搖頭。
突然他又想到什么。
“如果你一直留在黑塔里,而我先離開了,我會給你把昏劍留在這,但你要記得在死之前放回太行那個位置。”
“真的?”
“比你的那裝嫩的模樣真多了。”李熄安喝不習慣蘇月鄰的茶,又取回了酒壺,尾巴尖處的鬃毛拍了兩下,幫蘇月鄰把臉上的酒給掃了干凈。
蘇月鄰也沒反駁,只是不停地開傘合傘。
“這傘,好像過于古老了。”她的語氣有些遲疑。
“就像……”她頓了頓。
“就像上個時代的遺留物一樣,對么?”李熄安接下話,“這把傘是真正的混元珍珠傘,但那多聞天王,卻不是真正的多聞天王。真正的多聞天王應該死了,穢物借著這把傘,以此為介質,再尋覓一位踏上祖路的皇道極境之人,引他渡劫,引他登上那所謂的‘天庭’。如此往復,照著曾經那龐然大物的模樣,捏出個天王,捏出個天庭。”
“天庭中的多數天將,恐怕便是如此造就。”
“天兵,大都便是純粹的穢物了,不染人性。”
蘇月鄰沉思片刻,“你曾經走過舊九州,那片墜落之前的輝煌世界,那個時候有天庭的存在么?”
“沒有。”
“哪怕是真正的天庭,應該也是這個時代的造物。只是身處同一個時代,歲月也相隔的太過久遠。”李熄安回答道。
他其實想起了一個名詞。
“仙”。
羽化之人。
這個世界恐怕已經誕生過羽化者了。
但如果已經出現過羽化者,穢物怎會存在?月神意識射出的最后一箭,便能崩滅玉釵順德所有骨像,他們這種生靈,面對這天庭,應當是輕而易舉地覆滅。
除非……
李熄安握緊酒杯,他其實不愿去猜想這個結果。
除非,那些羽化者們在這個時候已經變成他后世見到的樣子了。跨越星海,直面至尊,最后埋葬在過去某段不為人知的歲月里。
他抬起頭,想看一眼月亮。
但黑塔里看不見月亮,只有漆黑一片。
“想什么呢?”蘇月鄰打斷他的思緒,監天司大人微微皺眉,語出驚龍,“你在想別的女人。”
“別急著反駁,這是事實。”蘇月鄰很快便松開了眉頭,她總是在某些時刻表現的和尋常人相反,比如現在。
她異常地放松,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那對妖異紫童的視線松散零落地打量李熄安。
“你知道了天庭的本質,然后打算怎樣?鬼神福澤吃下了吐寶鼠,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天王伏殺大巫,這是尋謀已久的計劃。大巫也只是被殺而已,她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殺。唯一有用處的是,我們知道了時緒年間的那十二大巫是怎樣死亡半數的。”
“吐寶鼠體內有兩位鬼神的碎片,其中一位是福澤,另一位是揪,她的巫在十二人里排行老七。這兩位大巫都死在了多聞手里,剩下的幾位也不用猜了,是另外幾尊天王動的手。畢竟要對付餮天鬼神還能取得勝利,這種存在天庭部眾中也不多。”蘇月鄰搖晃茶杯。
“你來太廟要八方鬼神奔走,尋覓渡劫客的時候應該猜到人間不止一位天王存在。”
“如果不是多聞前來呢,豈不是前功盡棄?”
“這無所謂。”李熄安攤手。
“為何?”
“只要來的是一位天王就行了,穢物按照過去天庭的模樣塑造他們,那么,四天王之間存在相當緊密的聯系這一點便不會改變。我會一個一個把他們找出來,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聯系?”
“珍珠傘。”李熄安指向蘇月鄰的身旁。
“撐開它,然后試著像驅使靈器一樣驅使它,感受它延伸的方向。”
“你試過了?”蘇月鄰笑道。
“試過,可以看清黑暗中延伸出赤,藍,蒼三條線。由此,便能尋到余下三位天王。”
“那我就不試了。”
李熄安不解。
“我怕呀。”蘇月鄰一臉嚴肅,義正辭嚴,“那可是天王,假天王也是天王,都能收拾大巫了,還收拾不了我?我的水平可比不上那些老前輩。”
蘇月鄰頓了一下。
“不過,我得走出黑塔,離開太廟了。”
她微微一笑,有些狡黠,瞇起眼睛讓她看起來像只白面狐貍,“天庭有沒有本事讓天下大旱我不知道,但天庭借著大旱伏殺大巫的本事倒是有,現在十二大巫沒有一位居于太廟,你說他們會不會朝老婆子們下手。”
“這可不行。”她輕輕搖頭,“老婆子們雖然羅里吧嗦,還喜歡沖我指指點點,讓我學著學那,可她們是重新給我家的人,是親人。”
“前一任幾個大巫死了,我無所謂,但現在的老婆子們不行。”
“你說呢,龍神大人?”蘇月鄰勾起尾音。
“讓天庭見識見識你真正的力量,也這些臟東西重新記起太廟鬼神的餮天之名為何而來。”
洛陽皇城之中至今保留的記載——“餮天出游,其巫在畔,則稱尊,敵萬萬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