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熄安觀察著深池之中擺動的巨大蛇尾,
神農與他說,有蟜氏是比軒轅神農更加古老的族群,其形態也更接近原始的天神。
李熄安其實挺奇怪的,如果說接近原始天神會表現出人首蛇身的樣貌,那么原始天神的形態就該是某種龍蛇。在翻閱有關伏羲與女媧的記載時也寫到伏羲身上長著龍的鱗片,女媧則有著修長的蛇尾。
龍蛇好似和遠古的起源有著數之不盡的關系。
附寶對他的到來露出敵意和警惕,能明顯發現深池中的巨大蛇尾表面鱗片張合,腐朽的靈在流動。她從青銅臺上起身,宛若幽魂般的靈吹拂過來,森冷的風壓得極低,李熄安聽見了細微的吟唱,聲音并非源于附寶,而是她展現出的靈。
靈自身有著意識,在吟唱禱文,以喚醒強大的力量。
雷云匯聚,這個宮殿的上方竟然匯聚來雷云,在涌動的雷光下,附寶猛地站起身體,一下子將手臂伸出雷云中。
她的掌心握住了一條扭動的雷蛇。
還有數之不盡的雷霆落下,仿佛活物般纏繞在她的身體上,是紗裙,是鎧甲,也是刀劍。
白熾的雷光照亮附寶的面龐,青銅紋理的肌膚抽動,像是對李熄安發出的嘲弄。
記載上附寶與少典成婚后,某夜在郊外田間散步,抬頭仰望星空,突然天空發出一道萬丈光芒,如閃電,似銀蛇,圍繞北斗七星旋轉不停。最后這道光芒從天而降,竟然落在附寶身上,附寶只感到腹中有動,自此就有了身孕,生下了后來的軒轅黃帝。
看來這些天地感召的力量同樣被附寶掌握。
李熄安雙手收攏在長袖里,甚至沒有拔出武器的舉動,他的表情極其平靜。
隨后,銀芒乍亮,這天地感召所造就的可怕力量鋪天蓋地地朝著李熄安呼嘯而來。
“嗡——”
淡青色的天空憑空出現,替代了大殿的穹頂。
腳下的深池化作倒映青空的水面,身處其中,分不清天地哪一個在上哪一個在下。
雷云消失,朝著李熄安呼嘯來的可怕靈力成了一陣輕風,只能做到讓衣擺上揚些許角度。漣漪擴散,附寶在這片空境之中面容驚愕,她的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仿佛被鎖死,動不得分毫。
應龍。
李熄安以因果扭曲,降下了這位寂照的映射。
他不僅僅在隱藏自己,還在往更加強大和古老的層次鉆研。成功降臨這位寂照之影,便可以一窺其部分神通法術。雖然輕易得讓他難以相信,但確實他的赤龍之軀化作青金之色,本體仿佛消融在這個時代,卻而代之的是古老的負翼之龍的形體。
不是見證這段歷史,而是化作這片歷史。
隱秘時代向他展露九州最原始的起源和戰爭,他如今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了。
應龍之法即是空。
空法,諸靈禁止,萬法不通,一切化作空無,即使存在本身亦可做空抹去。
李熄安現在僅僅是禁止了附寶的靈而已。
同時,附寶身上的腐朽氣息開始消散,蛇軀上腐敗的缺口開始重新生長。
這片青空下起了細雨,雨滴打在附寶身上,蒸騰出詭異的黑煙。伴隨著黑煙的上升消散,附寶的體型開始縮小,青銅色的肌膚紋理隱去。她很痛苦,茫然地抬起頭,手臂不斷地抓撓軀干,硬生生剝下自己的鱗片。
殷紅的血彌漫在水面,仿佛一朵血色的花在附寶的身下綻放。青色的蛇軀扭動纏繞,傳出骨骼碎裂的聲響,附寶自己擰斷了自己的骨骼。
“少典究竟對你做了什么啊。”李熄安低聲道。
“你可是他的妻子。”
李熄安走到附寶身前,伸出手抵住她的額頭。
下按。
附寶的眉心開裂,整張臉如瓷器般龜裂,然后牽動整個身體發出咔嚓的聲音,出現裂紋。
李熄安發力,將附寶按碎了。
女子的半身如零散的碎渣落下。
扭曲和茫然全部消失,李熄安蹲下身,從滿地的碎渣里摘出幾塊白色肉瘤,抹除的干干凈凈。
做完這些后,他嘆了口氣。
“還得拼回去。”
附寶為自己貼上臉上最后一枚碎片,皮膚愈合如初。
她現在的身形恢復地就像最年輕時一樣,烏黑的長發下是一張面若桃李的少女面龐,長眉輕挑,一時之間神采飛揚。
“你真厲害。”附寶發自內心地贊揚道。
“漏了一塊,在尾巴尖上。”李熄安沒有理會附寶的稱贊,遞過來一塊青色碎片。
附寶抬起尾巴,尾巴尖那果然還有一塊缺口。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過這枚碎片貼合上去。
“你是說少典給你的是從昆侖虛中帶出的不死藥,吃下即可長生不老?”李熄安直奔主題。
“是的。”附寶擺動蛇尾,眼瞳微瞇,“我吃下的是不死藥,只有一枚不死藥,少典與女登都選擇將這枚不死藥留給了我,最初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我十分輕易的突破了有蟜氏的壽命極限,要知道除了我們最初的首領女媧,沒有哪一位有蟜氏能活過五千年。我見證少典和女登的逝去,我的孩子軒轅的繼位和成長,但在七千年時出現了問題,我發瘋了。”
“知道原因么?”
“第一次天外邪祟的降臨……以及我兒軒轅的引動禁忌。”附寶的聲音有些顫抖。
“在如今的世人眼中,邪祟的降臨不算一件特別稀罕的事。每過數十年就會出現一次,按照塵世里的說法,是生靈怨氣的凝結,然后到一個限度后顯身作亂。”李熄安說道。
“數十年一次么?”附寶低下頭,“那便對得上了。”
“在那一次發瘋后,我開始不受控制地進入休眠。休眠時會做夢,第一次的夢我現在還記得,那是張牙舞爪的蒼白巨獸,是吞噬一切的大口,是我的先祖,我的父輩,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所有人拼盡一切都無法阻擋的東西。”
“在我夢醒之后,我便從軒轅那聽說了邪祟降臨之事,其狀如獸,翼如鳥,身覆絮羽,色為蒼白。”
“你在做夢后才出現這種蒼白生物?”
“是的,第一次邪祟降臨出現的并非是這種形體的生靈,而是一位墮落天神。”
“天神?”
“人面蛇身,青銅面具遮臉,他在天地咆哮,說著晦澀難懂的語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祭祀說這位天神在斥責塵世中有人犯了禁忌。我那時陷入了瘋狂,只知曉后來這天神在塵世大開殺戒,屠殺了十數個國家,軒轅出兵消滅了他。”
“隨著第一個夢境的誕生,降下的禁忌皆是白色的生靈。”
“再往后,我只得不停在夢中往返,沒有清醒的時候,數十年做一次夢。如果塵世中的邪祟降臨是數十年一次,那么便對得上我的夢。”
李熄安一邊聆聽一邊思考。
若是附寶的夢境與穢物的降臨有關,那么之間的聯系只會是一個東西。
來自昆侖虛的不死藥。
昆侖虛即昆侖,不過是世人代稱這座神山的其他名號中的一個。
昆侖已經墜落,西王母亦銷聲匿跡,不死藥早就不存在了。
他是在舊時代的末期去過昆侖的,知道那里基本什么都沒有。不死藥從何而來,還有神農提到的道源,這些東西居然能在這個時代被發掘。
掘開墳墓。
這個詞出現了兩次,一次是燧人氏文明起源,神文的誕生,一次是少典觸及舊九州,取得道源。前者是不少部族首領都知曉的事情,而后者則只有軒轅神農知曉,再加上現在清醒過來的附寶。
少典這個在諸多神話記載里并不起眼的人物身上有太多謎團。
承接三皇,后有五帝。
“應龍。”附寶輕聲呼喚道。
“你在追尋少典,對么?”
李熄安點頭,說道:“有熊國的陵墓只是一個明面上的幌子,我需要找到他帶入墳墓中的源。”
“你為那個東西而來啊。”附寶突然笑了,“也許不死藥的確該由我們中的一個人吃下,這樣才能指引你找到這讓人擔憂的家伙。他連自己的兩個孩子都沒有透露半句自己的墓地在哪里,如果我也因為壽命耗盡死掉了,世上就真的沒有人能找到少典了。”
“秘密是能繼承的。”李熄安說道。
“一個不會走掉的墓地位置當然能繼承下去告知后人,但少典沒死啊,他還活著,根本就沒有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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