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親眼目睹共工碎掉了。
那箭矢中裹挾著一種難以抵抗的力量,顓頊毫不懷疑其擁有的鋒芒能斬碎世間的一切。
同時,這股力量令他感到熟悉。
顓頊朝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想尋找射出這道箭矢的主人,但他什么都沒有看到。這道箭矢宛若流星般從天際劃過,軌跡長的不可思議,空氣中的靈力殘留都消失了,顓頊仍然沒有探知到箭矢的起點。
不可思議的弓矢,不可思議的箭手。
沒有了痕跡,顓頊也無從再去尋找,他站在原地,突兀地感受到刺痛。是那已經消失的靈對他造成的影響,僅僅是一點殘留,便讓顓頊的身體如被萬千刀劍加身。顓頊收回探知的目光,他已經知道那挽弓射出這道箭矢的人是誰了,而那個人,除非是他愿意出現在顓頊眼前,否則顓頊是絕無可能找到他的。
他沿著來時的道路返回,來到不周山前查看共工的尸體——那破碎的、成為血沫的殘骸。
顓頊先在共工之血濺射的到任何地方架設壁壘,因為他知道那邪祟帶來的所有東西都具備污染人間的可能。
他要找出藏在共工體內的邪祟,以絕后患。
過去了許久,純凈的水流將共工的尸骸沖刷了一遍又一遍,連那血沫都沖洗干凈,露出黃銅般的粗壯骨架。顓頊仍然什么都沒有發現,邪祟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那么便只有一種可能。那道箭矢本就是為了殺死共工體內的邪祟而來,將共工的整個身體擊碎的力量只是邊緣力量的逸散。
真可怕啊。
這便是律法么?顓頊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過去那高大的背影。
哪怕他也要成為帝,心中的背影依舊高大。
顓頊收回壁障,用水流卷起共工的尸骸,然后瞬間凝固,成為一座方正的棺材,這是他給予這個對手的尊重。
現在,他該離開了。
顓頊回頭,最后看了一眼不周山。那巍峨的高山漆黑如墨,不周山的四周黑的像是永夜,仿佛所有的光線都被不周山的山體給吸收進去。顓頊搖頭,連帝都無法摧毀的高山,他在先前竟然有共工能對其做出什么的錯覺。這支撐起天地的巨柱若是能如此輕易地出現問題,人世間那么多強大生靈的交替,一次又一次的戰亂,這不周山早該塌了。
沒了最后一絲擔憂,顓頊離開不周山的范圍。
但就在他踏出黑暗,融入光亮的天地的下一刻,大地開始劇烈晃動。
顓頊愣住了,他看見樹木倒塌,飛鳥展翅奔現天空,不周山之下的百獸沸騰!
還有什么東西在不周山中。
是他忽視了什么嗎?
顓頊皺眉,逆著百獸而行,他玄色的大衣飛舞,銀白的鎧甲上細密文字因為靈的流動而點亮。靈在攀升,他呼吸便能引動方圓萬里的靈氣涌動,天穹因他的情緒而變化。
這種異象甚至是在時刻壓抑著靈力的不周山范圍內產生。
如今的顓頊已經坐在了帝的位置上,只是他暫時沒有時間去捧起那律法的冠。
已是人間的至尊。
這是極為幸運的,因為即將發生的事,若顓頊不是人間的至尊,他必將無能為力。
不周山的山體在晃動,如此巨大巍峨的山峰竟然在此刻顯得搖搖欲墜。
“你攔不住我!”共工死亡前的癲狂嘶吼再次回蕩在不周山間。
那聲音回蕩著,如帶著千萬年積累下的怨恨!
“你攔不住我!”
地面上,無數尸骨爬了出來,顓頊心神一震,因為那些尸骨中有許多事被他殺死的。還有更多,更加強大的尸體出現在那里,有撼動山岳的昆類,有展翅遮蔽天空的羽類,有遨游天際的鱗類,數之不盡的強大生靈,而那些強大的生靈甚至不是以個體出現,是族群!
這是……被白帝屠殺的諸靈啊!
共工做不了任何事情,他是能被顓頊輕易熄滅的火苗。
但神州大地下早已埋下了萬千尸骨,只等待這火苗將其引爆!
“轟隆隆——!轟隆隆——!”
那些死去的生靈攀上不周山,觸及便消失,觸及便消失,直至將不周山染成血紅。
這些被屠殺的冤魂喚醒了某個東西。
不周山的山壁上,慘白色的鬼影浮動,如蛇一般極力扭曲著,仿佛要破開山壁來到人間。
顓頊警戒,屏氣凝神。
他張開雙臂,緩緩抬高,于是便有貫穿天穹的碧海降臨。
顓頊封鎖這里,他打算一個人面對這詭異的一幕,經歷了一場大戰,神州已經經不住折騰了。
那凄厲的聲音依舊在這里回蕩,但顓頊有一種感覺,那聲音不是對著他說的,就像共工在生命的最后是抬頭看著天空一樣。
天上……
他想起了年幼時見到的那個生靈。
會是他么?
顓頊還沒來得及沉入記憶里,慘白色的影子便突破了山壁。
一頭,兩頭,三頭……數量還在攀升,血紅山體上很快便被密密麻麻的慘白生物爬滿,像一個被啃噬干凈血肉的腿骨上盤滿蛆蟲。它們的臉對著顓頊,詭異地挪動,仿若千萬朵對準太陽轉動的向日葵。
祭臺上,火中的人影垂下手掌,掌心是一柄濃縮的小劍。
少昊贈予,蘊藏白帝的鋒銳殺伐之氣,按照宇宙中的衡量標準,此劍是一柄歸源層次的法器。
劍鋒之上不斷閃爍神芒,那絲絲縷縷的銀色光芒能斬斷世間的一切,甚至包括“因果”這種虛幻的概念。
狐貍趴在祭臺下,它們自然是知曉人間的異狀,但在此刻的主祭面前,它們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它們不經意地動一下,下一刻便迎來一縷銀芒斷絕所有。
祭臺上的“生靈”越來越接近這座廟宇真正的主人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遭致那些東西的窺探。
曾經的敵人雖然死了,埋骨在一片又一片破碎山河的大幕中,但他們的尸體上孕育出了比他們自身還要可怕的東西。
顓頊無法戰勝那些東西。
或者說,任何一個帝王都無法戰勝那些東西,即便是所有帝中最擅長殺戮的白帝。
因為它們無懼律法,本就是從律法的尸體上孕育而出的東西又怎么會畏懼律法呢?它們與帝是位于同一個層次的存在。
不周山上,密密麻麻的慘白生物爬行著,用舌頭舔舐,用手指觸碰,它們在用自己的身體重新熟悉這個世界,
不周山,通天之柱,但從來不是用來給人間的生靈攀登的,是讓它們從大幕中降下的路。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用它們的尸體支撐起來的天地。
慘白生物不止出現在人間,它們來自登天路的大幕,遠勝于不周山中的數量已經在沿著天梯攀爬。
眾仙低吟,祥云彌漫,截下了它們。
他們揮舞戰旗,天兵天將手握神兵利刃,大喝道:“天兵降世,捉拿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