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齊娟繪聲繪色的講著京城之行。
當然不是純粹的玩樂,也夾帶著她對平京的一些新的認識。
譬如熱火朝天的城市建設,對鋼鐵的需求,對重工的影響,對經濟的一點分析。
張青并不意外,他只讀了港城財經報和南華報兩份報紙,而就他所知,齊娟要讀七份,其中有兩份來自美國,兩份來自英國。
“唉,咱們雖然也在發展,可和老美一比,差的太遠。也是沒法子,去年老美經濟進度減慢,今年一季度也一般,只增長了一個百分點。可是到了第二季度,在私人消費與投資支出復蘇和商品與服務出口強勁增長的推動下,第二季度美國經濟增長可能超過 4 %。一季度的增長都比許多國家全部的國民產值還高,唉……”
齊娟懶洋洋的道,語氣中透著無力。
劉珊珊也受到感染,憂國憂民道:“那咱們什么時候才能趕上人家?”
齊娟搖頭道:“不知道。現在還沒入世貿,排除在世界主流貿易之外,遙遙無期。”
李素芝問張青道:“張青怎么看?”
張青咽下口中的孜然羊肉后,道:“中國的高速發展,不會太遠。”
齊娟揚眉道:“怎么說?現在的經濟,不說一團糟,也相距高速發展十萬八千里吧。大多數國企已經到了,地方政府腦袋都要破了。天鴻重工是民企,三萬人聽起來多,可和那些動輒十萬、數十萬甚至整座城市都圍繞一座工廠建立的大型重工比,體量還差的太遠。可是天鴻每年都在盈利,盈利率還在逆勢增長。再看那些大型重工國企,能發齊工資的不到兩手之數。”
張青微笑道:“你說的這些都是客觀事實,但你也應該知道,前年十月份國家發布的關于在若干城市試行國有企業破產有關問題的通知。這說明,國家已經開始布局解決這個惡疾。就目前來看,最多三年內,國家一定會出現。”
劉珊珊都無語了,道:“你以為這是好事?國企都破產了,工人們怎么辦?”
張青搖頭道:“那么多體量如此之大的國企,為何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工人們還有五六十年代工人的集體榮譽感,如果國企領導們不中飽私囊大肆貪污而是目光長遠,國企會走到這一步?自作孽,不可活。更何況,進工廠當上了工人,就如同捧上了鐵飯碗金飯碗,生老病死孩子上學,工廠全包,工廠拿不出錢來,就國家管,哪還有什么積極性?與此同時,農民又如何?”
劉珊珊辯解道:“農民也有自己的生產資料,土地啊。”
張青苦笑道:“你知道農民種地要交多少稅?我告訴你,除了三提五統農業稅外,鄉里其他的苛捐雜稅和攤派多如牛毛!說句難聽的話,過去佃戶給地主種地,了不起也就交個五六成地租,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這些年農民種地,種的多,賠的多。就算豐年,七成都要交上去。你知道工農業剪刀差么?是十億農民的血淚,供養著國家工業從一片廢墟中建立起來。
當然我明白,這是農業國家向工業化國家發展所要經受的不可避免的痛苦。沒有問題的,我家交公糧交提留交各種雜費,從來不拖欠,也不敢拖欠。但是這個苦,農民吃得,工人吃不得么?
國家發展的陣痛,農民嘗過了幾十年,將來肯定還會繼續嘗,工人……從建國以來享受到現在,難免要吃些苦了。”
李素芝面色嚴肅的看著張青道:“張青,你的結論是什么?”
張青道:“我堅信,一定會到來。而等到那些無比沉重的包袱都破產了,政府和人民,人民我指的是包括十億農民在內的全部人民,都可以輕裝上陣后,國家一定會爆發出強烈的生機!當然,工人還是比農民會更好更快的找到出路,并迅速致富。工人始終代表先進的生產力。
所以改革,就該革舊出新!我認為國家會大力扶持民營企業,國退民進,為經濟增添巨大的活力和動力。
所以,在經歷過一陣黑暗后,國家經濟一定會迎來曙光,并迸發出強大的生命力。”
齊平看著無比堅定的張青,道:“想沒想過從政?”這已經是對國家的信仰了,多少官位高高在上的人,都未必有這種信心。
張青卻搖頭微笑道:“我也就是從宏觀上說一說,真叫我做實事,那就難了。別的不說,改革的陣痛五個字說的容易,可親手讓工廠破產,讓那些下崗工人過上悲慘的生活,我恐怕也難以輕松,要受到良心的拷問……”
八十年代東北已經有工廠破產了,職工,尤其是雙職工的日子,是真的難。
李素芝卻看好他,不無鼓勵的說道:“官場上就需要有你這種既有宏觀眼界,又心懷仁慈的人。”這不比寫武俠小說流行歌曲崇高的多?
張青卻還是搖頭:“志不在此。”
李素芝聞言一笑,雖然有些遺憾,但對于張青的欣賞仍沒有減少。
張青但凡有野心,這會兒也應該含混下來,就憑齊娟能去龍泉山做客,他也有一條登天路。
但他沒有。
李素芝岔開話題問道:“張天茂他們怎么找到你們的?”
齊娟忽地嘿嘿嘿笑了起來,劉珊珊揭發:“青仔在長城上給娟子唱了首情歌,還是英文歌!沒想到歐陽晚晴正好在陪客人,聽到了后找上門來。”語氣酸溜溜。
齊娟拋了個飛眼,安撫道:“別吃醋嘛。”然后在李素芝批評前解釋道:“買的是胡泉的房子,胡泉走前和張天茂吃飯的時候把張青夸上了天。正巧又有歐陽晚晴的事,也把張青夸美了,張天茂就找上門了。”
張青又將他和吳城、喬澤濤等人的交易說了遍,最后感慨道:“每一行都深不可測,復雜深奧。以前只覺得生活艱苦,現在才發現,其實做什么都難。”最后又道了句:“我尚且如此,不知齊娟以后會多難。”
場面一靜,齊平和李素芝對視了眼,就聽自家女兒哈哈笑道:“小意思,冇問題啦!”
后面一句是粵語。
李素芝看著張青,道:“先不急著考慮這些,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最重要的,是把握好現下,不讓將來后悔就好。”
“鈴鈴鈴!”
李素芝話音剛落,張藍放在入戶門桌上的小挎包忽然響了。
她臉一紅,忙起身去拿,猶豫了下,聽張青道:“接吧,應該是家里的電話,給媽說,回去后再打給她。”
“欸。”
張藍應了聲后,接通電話:“喂?”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小藍,找你哥哥。”
張藍忙笑道:“趙姐啊!”
張青起身去接電話:“喂,趙姐。”
趙薔在那邊高興道:“張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張青笑道:“什么好消息讓你高興成這樣?胡泉姐答應了?”
趙薔哈哈笑道:“不是這個!你知道星蝶唱片么?”
“星蝶唱片?不知道。”
張青搖頭道,頓了頓又道:“趙姐,長話短說,我在齊叔叔家吃飯。”
趙薔聞言拖長聲調“哦”了聲,隨后道:“那行,等你吃完給我回電話。”
說罷,“啪”一下掛了電話。
張青一腦門子莫名,將電話給了一旁的張藍,回到座位上。
齊娟和劉珊珊面無表情,強忍笑意。
張青莫名其妙,張藍都看不下去了,小聲道:“哥,和女生說話不能這樣說的。”
“哈哈哈!”
齊娟和劉珊珊登時忍不住大笑起來,周艷艷都嘿嘿直樂。
等一伙子年輕人樂完,齊平摸了摸光頭,若有所思道:“星蝶唱片是京城老牌唱片公司了,可以說是最早的一批。不過這幾年倒是越混越差,老板趙志銘據說沉迷炒外匯。”
李素芝冷笑一聲道:“那不叫炒外匯,就是投機賭博!”
齊娟眼睛明亮,看著張青道:“前幾天還說起,京城外匯崩盤,多少人傾家蕩產。你說趙薔現在提起星蝶唱片,是不是……”
齊平笑道:“跑不了,趙丫頭盯上了這家唱片公司。她倒是也敢想,別的不說,星蝶唱片在百花深處錄音棚占股三成,就不是一筆小錢。”
張青認真請教道:“齊叔叔,就你看來,如果趙姐真的想要買下那家公司,大概需要多少錢?”
齊平想了想,道:“不算錄音棚的話,大概也要百十萬。不過據我所知,星蝶在外面還欠了不少錢。這一點一定要問清楚,不然債主上門,麻煩很多。”
張青點點頭,又道:“那若加上錄音棚呢?”
齊平搖頭笑道:“以你現在的地位,合伙的買賣最好不要干。那些棚蟲都是些老油子,壞的超出你的想象。這么給你說吧,沒人敢在棚里喝水,除非是自己的助理一直拿著的水杯。”
幾個年輕人聽的頭皮發麻,劉珊珊吞咽了口唾沫道:“齊叔叔,真有人下毒啊?”
齊平微微一笑,道:“你們只管聽著就是。”又對張青道:“沒有江湖地位之前,不要去想著和人爭利益,平分都不行。你最需要的不是錄音棚,而是唱片公司的發行部門。”
齊娟不同意:“錄音棚也很重要啊。”
齊平笑道:“錄音棚可以攢嘛,省出來的幾百萬,自己攢一個小而精糧的錄音室足夠了。錄一盤母帶,眼下人又不多,要那么大的錄音室做什么?音樂學校錄音專業的人窮的不知去哪刨食,并不難的。”
大行家一番指點,張青眼神都亮了起來。
劉珊珊在一旁取笑道:“看張青看張青,眼睛都發冒光了!”
這種前輩指路,何其珍貴,能少走多少彎路。
眾人笑,李素芝理解笑道:“不要急,慢慢來。你們還那么年輕,有的是時間。一急,反倒容易出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你叔叔。”
張青重重點頭,心下十分高興。
倒是張藍,在一旁既高興,又有些擔憂。
哥哥欠人家這么多人情,以后家庭弟位堪憂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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