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將白啟送到人民大學后,汽車再次出發時,張青有些不解的問坐回副駕的喬月道:“你跟白老師說這些做什么?”
喬月笑道:“我是大嘴巴,欠的慌。”
沉默了一陣后,張青道:“可能你是好心,但是,并不需要。”
喬月側過身直視他道:“你不會以為自己真是飛檐走壁的俠客,無所不能吧?你知道一個基金會牽扯多少利害關系?我告訴你,就算是李子君,也是花費了大氣力才辦下來,以后能不能穩得住都兩說。
最大的那家慈善會,一年坐著收那么多錢,你知道后面……算了,不說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我明白你后面有齊家,有娟子她媽,可別說你們倆已經分手了,就算沒分手,齊家也未必愿意給你扛起那些饕餮惡獸!
放著華清這座大佛你不拜,藏著掖著有意思?”
張青沒想到她會這么激動,倒不意外她知道了他和齊娟的事,齊家那邊并未瞞著。
他表情冷靜,道:“學姐,很感謝你對我的幫助。但是,如果需要,我會和導員提的。你突然開口,讓我措手不及。”
喬月正色道:“你別太敏感,也別因為家世和我們這樣的人劃開距離,不公平,對不對?
都說首都和魔都的人歧視別人是不對的,可你歧視我們,也不對的,是不是?”
張青笑了笑,道:“你知道篾片相公這個詞嗎?”
喬月臉色一變,很是難看起來,道:“我就這么不堪?!停車!!”
篾片相公,是古代權貴人家養在家里解悶兒的“手藝人”。
說是手藝人,其實就是擅長琴棋書畫講故事,飯桌上活躍氣氛的氣氛組。
說難聽點,就是玩意兒。
這是平京老年間的特色,喬月怎么會不知道?
但她沒想到,張青會這樣認為她。
其實這也是那個圈子不愿和外面玩兒的原因之一,要么腆著臉往跟前湊,想沾好處。
要么就是這種,自卑敏感多疑!
不過就在喬月剛叫停汽車,準備下車走人之際,腦中忽然靈光一現,再轉頭看向張青,不由無語道:“我靠你行不行啊?總搞這套,我真是……要不是我反應快點……
你還真準備為娟子立貞節牌坊?交個女性朋友都不行?”
她剛才忽然想起,張青和李子君交往時不卑不亢,哪有甚么敏感多疑的地方。
上一次在趙家菜,后面甚至完全是張青在主導話題。
再說,真這么敏感多疑,齊娟那樣的姑娘,怕是多一眼都不會看。
她可是知道,齊娟言談大方,舉止不拘小節,連她喬家老爺子都贊許過的人。
張青見她識破也沒多不好意思,呵呵笑道:“你想多了。不是說你有什么心思,我知道你們這樣的天之驕女,多是落落大方。
可蕓蕓眾生,更多的還是喜歡背后說是非。
一會兒讓同學看到,一會兒讓老師看到……
他們會不會多想,你不知道?”
喬月無語道:“我都不怕,你怕?再說,你和娟子不是分了嗎?”
張青笑容淡了些,道:“只是暫時分開,是因為一些外力因素,不是因為我們自身。”
喬月沉默稍許后笑道:“這就是我愿意和你交朋友的原因。
你現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只要你想,大把的無知女生隨便你追……
不,不是你追,是追你。
享受被女生追求的愉悅,是無數男生心底不愿公開的心聲吧?
尤其是我這樣的女生,更能滿足男生的虛榮心,對不對?
可是你沒有,既沒有享受名利帶來的愉悅,對虛榮也嗤之以鼻,想做的事,還讓人心生敬意。
不和你這樣的人交朋友,和誰交?
張青,局氣點!
你放心,我還沒想找對象呢,沒那方面的心思。
再說,就算日后真有什么……
平京大颯蜜聽過沒?活好不粘人!
你想走隨時走人!”
張青氣笑了,道:“以前聽說平京人愛瞎侃亂吹牛皮,還沒具體的認知。現在認知到了,你們平京人侃起大山來還真夠下血本兒的,自己都舍得往里搭。”
他要信了那才見鬼了。
喬月得意笑道:“那是!這才到哪兒?以后有你見識的時候。張青,啥時候到合唱團去轉轉唄,給你介紹幾個玩兒音樂的朋友,都是高手!真的,都是從小和中音、魔都音樂學院的老教授學習的。吹拉彈唱,都是演奏級的。
我們那個圈子不瞎玩兒,要玩兒就玩兒名堂來!
日子長了你就明白了,真的就是交個朋友,別多想。”
她落落大方,張青也不好忸怩,道:“找機會吧,最近沒時間……真沒時間,公司要發第一張專輯了。不過你們這個,有幾分頑主的意思。”
過去平京的頑主,不是街溜子瞎晃蕩的人,是指在一方面有精道手藝的人,或古玩、或鷹犬蚱蜢,連炒菜都算一門。
沒拿手活的人,別的頑主不認可。
聽張青提起頑主,喬月不無得意的笑道:“你還知道頑主?可惜,現在不流行頑主了。時代變了,大都不學無術,有時間也往會所里跑了。肯下功夫的,基本都是女生。”
張青道:“問你個問題。”
“說。”
張青道:“華清像你和李子君這樣身份的人多嗎?”
喬月點了點頭道:“不少,但也沒泛濫。”
張青又笑道:“無意冒犯,就是想知道,你們真的是通過高考進來的么?”
喬月斜眼覷視:“我是真的,至于其他人……你想404?”
張青了然,閉嘴。
“就是這樣,可以自籌資金,但不能接受外界捐贈,這是一條紅線,不能碰。”
“我這個好一點,可以接受捐贈,但不能大張旗鼓,也不能打廣告宣傳,每年限額五百萬。”
“年度支出不能少于凈資產的百分之八,而且,不能抵稅。”
大鐘寺旁的一家素齋飯館內,李子君目光灼灼的看著張青,桌面上擺放著兩個文件檔案,其中一份是以杜鵑為名的慈善基金證書:一個法人證,一個資格證。
張青都不知道,連他的身份證和杜鵑的營業執照都沒用,這是怎么辦下來的。
不過想來也不至于在這上面弄鬼,涉及公章之事,而且事后肯定會找人驗證一番。
張青沒多話,道:“把你們的基金賬號發給我,我會盡快讓人往里打錢。”
“別急啊!”
看著張青速戰速決準備閃人,李子君好笑道:“還沒說該怎么干呢,也沒地兒去取經啊。龍頭那處我也看了,開支太大。是個人都能批條子送人進去吃一份皇糧,我們廟小,養不起那么多大爺。可該怎么個章程啊?”
張青笑道:“廟小有廟小的干法,另外直白的說,肖小姐要是坐辦公室指派下面人去做,恐怕到時候說不過去。還是親力親為吧。”
肖薇開口道:“你叫他李哥,叫我肖姐吧。”
聲音柔柔脆脆,怪不得李子君想讓她當歌星,只是他不懂,這種聲線唱歌其實不好聽。
張青從諫如流,叫了聲肖姐。
肖薇笑了笑,估計就是兩腮邊的小酒窩把李子君這個大衙內給迷暈了,她看著張青道:“我不怕吃苦的,就是……無從下手。”
張青道:“其實很簡單的,眼下國家經濟形勢不好,隨便去個鄉鎮,讀不起書上不起學的到處都是。但這樣的人太多了,資助不過來。資助什么樣的人呢?品學兼優的,范圍一下就縮小了許多。
以勤工儉學的名義,招收一批志愿者,去平京周圍的中學去調查。確定好名單后,肖姐你帶人一家一家的查看。不要嫌麻煩,不要嫌累。
確定之后,基金會從此負責他們的學費、生活費。資助到大學為止,大學可以做家教了。
另外,每年要查成績單。總之,前期可以不用資助很多人,但盡量資助到位。”
李子君聽完,和一旁趙建國對視一眼后,笑道:“兄弟,怎么著只能資助學習好的?那有的學習不好,也可能是家里太窮給耽誤了呢?”
趙建國呵呵笑道:“你不能拿自己當模子,考華清,那能有幾人比得上?”
張青搖頭道:“我們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也不可能幫得了全天下,那是國家的事。我們能做的,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添一把柴,加一把火。做這種事,最大的忌諱我認為就是自視過高,大包大攬。那一家規模如此龐大都做不到,更何況我們?
但是,只要持之以恒,能幫助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這個數字在幾個、幾十個的時候不算什么。
但當累積到幾千人、上萬人,甚至有一天超過十萬人。
沒人能否認你的偉大,哪怕你并不追求這個。”
李子君在一旁聽著,點了點頭,忽然感覺身邊肖薇在悄悄用腳碰他,他納悶看了眼,就見肖薇不動聲色的往一旁示意。
李子君看去,就見喬月睜著一雙狐貍眼,眼中含笑的看著張青,一時有些出神。
他扯了扯嘴角,沒管閑事,繼續問道:“你覺得招多少人合適?”
張青笑道:“我又沒干過,哪里知道多少合適。不過可以先少招幾個,以志愿者優先。”
趙建國笑道:“志愿者,就是多干活,少拿錢的那種?”
張青搖頭道:“有理想的那種。本來就是理想主義的事,功利心太重的,沒必要進來耽擱功夫。”
喬月鼓掌:“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