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家鄉事
大雪過后的西疆額旗縣八一村,映照在藍天白雪中。
入冬后其實已經陸陸續續的下了不少場雪,但大都沒存住化了。
這一場雪,卻凍得瓷實。
八一村的百姓按照舊例,開始屠宰膘肥體壯的牲畜。
條件好些的人家要宰牛殺馬剝羊,就算差一點的,也要殺幾只羊。
每年的這個時候,村里到處都是濃濃的熏馬肉的飄香,還有夾雜著淡淡的松樹枝的清香,以及馬糞燃燒后的味道……
張家在孫滿堂家旁邊的宅基地上新起的宅子,外表不顯,但內在絕對是整個八一村首屈一指的。
和現在農村富戶普遍用空心板來封頂蓋房不同,張家起的是現澆房。
現澆房需要大量的鋼筋混凝土來澆筑,和空心板房經過砌筑磚墻后安裝預制板不一樣,現澆房的梁板柱要經過支模板,扎鋼筋,澆筑混凝土來實現。
無論是從密閉性、抗滲漏、抗裂縫還是從隔音隔熱、安全性上來講,現澆房都遠遠強于后者。
當然,造價也要高的多,翻倍都不止。
孫滿堂媳婦李蕓坐在廚房里在收拾牛肚,她的兒媳李瑩和孫元堂媳婦劉秀娥在拾掇一個好大的牛頭,噴燈里的火將牛頭各處的毛給烤沒了,還要再用刀來剮干凈。
張青母親孫月荷則拿著一只牛蹄在刮毛,老太太趙菊香在旁邊笑瞇瞇道:“收拾干凈些,青小兒愛吃牛肚,用紅油涼拌一下,他能吃一大盤子!”
李蕓沒好氣道:“知道了!”
眾人笑,李瑩大聲笑道:“奶,你現在最疼的不是你的福生小兒了?”
趙菊香笑瞇瞇道:“都疼,都疼。”
眼下的日子,她甭提多滿意了。
抬頭看了看吊了頂的天花板,趙菊香又笑道:“這房子修的可真好,也沒覺得爐子里的火燒的多旺,就熱乎乎的。咱家里不成,火不燒旺些,房子一會兒就冷了。”
劉秀娥笑道:“媽你也不看看,這房子修的多結實,都是用鋼筋水泥澆灌出來的,一點風都不漏。你看那窗戶,都是雙層的,冬天窗戶外面連塑料布都不用糊,亮亮堂堂的,多好!月荷就是有福!”
孫月荷笑道:“二嫂子你也不用羨慕我,今年你家可掙了不少。要不是福生、海江和青子那個同學合起伙來要搗騰煤,你們家最多明年就能修。”
煤炭價格從九零年的六十一噸,漲到今年的一百六,運費也一直在漲。
孫家今年添了兩輛大車,上個月沙場停工后,李強就和孫福生、孫海江一起商議去搗騰煤。
鐵煤溝的煤出礦價才九十,運回來一轉手,一車毛利就有七百。
當然,除去各種費用,到手能有四五百。
但這對普通人而言,也是天價了。
只是劉秀娥并沒有太高興,反而很擔憂道:“我根本都不想讓他們干這個,夏天、秋天還好,可冬天一下雪就容易封路。瑪依塔斯那邊,動不動就積雪,車一陷里面,那就是大事。我不讓他們干非不聽,讓他們問問青子的意見,他們還不讓。”
孫月荷笑道:“你真當福生、海江他們傻?又不是天天跑車,肯定要等到天晴的時候才發車。
不過我也覺得他們干不長,等青子過年回來了,非罵他們讓他們停下不可。
這種冒險賺錢的路子,青子惱火的很。”
大冬天跑長途,還拉著重貨,駕駛室里連暖氣都沒有,不是一般的辛苦。一旦車輛發生一點故障,那就是大事。
李蕓笑道:“福生說了,不能給青子說。說青子恨不能自己掏錢補貼他們,那怎么能行,非養廢了不行,他們當老表的,又不是當兒子,哪有臉要青子的錢?海江也說,青子也是自己吃苦熬出來的,青子都能吃的苦,他們沒道理吃不了。”
孫月荷搖頭道:“福生他們咋不能吃苦?夏天咱們西疆多熱,四十度的天,駕駛室里更熱,他們一天也不肯歇往外面拉沙子。我給青子說了,青子就說不能拿命開玩笑。不過又說吃兩年苦也是好事,再磨礪上兩年,以后能干大事。”
李瑩聽了最高興,不過嘴上還是貶低自家男人,笑道:“姑,就福生他們小學都沒畢業,能干啥大事。真出去了,非給青子丟臉不行,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干活吧。對了姑,青子啥時候放假回家啊?”
孫月荷還沒開口,就見老四家的兒子孫海軍急匆匆闖了進來,大聲道:“奶、二大娘,不好了出事了,海江哥的車在路上翻山溝里面去了!!”
這話如驚天霹靂一樣炸響在廚房,劉秀娥眼前一黑就倒像一邊,幸好李瑩一把攙住。
趙菊香大哭起來,孫月荷大聲道:“人呢?人沒事吧?”聲音也有些打顫。
孫海軍道:“人沒事,坐福生哥的車回來了,就在前面呢。”
孫月荷聞言,海松了口氣后罵道:“你媽了個x,人沒事你亂嚎你娘!把你二大娘嚇出個好歹,看我不剝你的皮!”
孫海軍被罵的狗血淋頭,悄悄溜出去了,孫月荷喊道:“讓海江趕快過來看看他媽!”
劉秀娥這會兒已經醒過來了,或許是因為聽說人沒事,但仍是后怕的哭道:“我就說不行不行,你們看看,這下真出事了!”
趙菊香有些不講理罵道:“就是你天天念叨的!讓你少說少說,你那張嘴非要叨叨個不停,現在好了吧?我孫子真出了事,我才不饒你!”
孫月荷勸道:“行了老娘,人沒事就是天大的好事,還埋怨個啥?”
第一百七十六章家鄉事
李蕓出去叫人了,沒一會兒一大家子就都過來看劉秀娥。
姥爺孫清石進門就道:“人沒事,不要慌。”
孫元堂臉色難看,不過也勸道:“人回來了,不用怕。”
劉秀娥看著滿臉死灰色的兒子,哭道:“兒啊,你好不好?”
孫海江本來一句話都不想說,被他老子踹了一腳后,強笑道:“媽,我沒事。就是……就是車沒了。”
說著,眼淚從黑乎乎的臉上往下掉。
他真是愛他的車愛到骨子里,當命一樣。
他還沒結婚,這車和他老婆孩子也差不離。
平時再累再忙,該擦的時候也從不偷懶。
現在車沒了,也要了他半條命。
孫福生在一旁道:“掉路邊雪溝里了,有些深。還好我的車在后面,看到后趕緊下去救人,從雪坑里扒了出來,要是一個人走車,那就危險了。那條路上剛好有個冰窩子,咱們車重,一滑偏就收不回來了。”
張國忠道:“行了,人回來就是今年最大的好事。海江真要出個意外,要再多的車再多的錢有什么用?”
孫海江更咽哭道:“姑父,還有一車煤的錢。今年一年,都白干了,還虧進去一輛車。”
孫福生嘆氣道:“雪窩太深了,煤掉下面就不要想再拉出來了。車頭撞在下面一塊尖石頭上,估計也報廢了。也是萬幸,撞的是前面車頭,要是撞進駕駛室里,那才毀了。海江運氣也是真好,車斗子甩到了一邊,沒讓煤給埋了。”
眾人變了面色,才想起來,真讓十噸的煤從后面砸下來,那就真沒救了。
張國忠拄著一根拐杖站在那,他腰好了后也沒丟,省力,聽完孫福生的話后笑道:“二嫂子不能再哭了,這事是菩薩保佑,得當喜事來辦。換個人,都沒這樣的好運氣。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海江以后能干大事。去到縣里買點鞭炮、花炮回來,熱鬧熱鬧,對外面也這樣說,就說是喜事。”
姥爺孫清石聞言最是贊同,點頭道:“這人的運勢和家的運勢都一樣,只能往好里去辦,越興越好!要是家家都說這家要敗,那才壞事。國忠這想法好!海軍、海濤,你們去買鞭炮。”
說著從兜里掏錢,還攔下了張國忠,道:“這錢沒有讓姑父掏的道理。”
張國忠又去安慰還低著頭的孫海江道:“行了,大小伙子,這點事就壓垮了?一輛車錢,好好干一年就出來了。”
后面跟過來幫忙的鄰居笑道:“這點錢對你們家也算錢?”
孫滿堂嚴肅講明白:“咋不算錢?沙場掙的,全都放在村委,開春兒就動工修學校。我們家和你們家有啥區別?外甥是能掙錢,你家花你外甥的錢?”
鄰居訕訕道:“借總行吧?”
孫滿堂道:“那也沒有老借不還,還要再借的道理。海江再買車,我們幾家湊湊,不夠的你們這些鄰居叔伯們也添點。今年都在沙場賺到錢了,別說沒有。借不借?”
他雖沒什么文化,可不能讓人把孫家當成拿錢不當錢的人家。
鄰居們自然沒人說不借,那么大個沙場在,又不怕孫家還不起。
“國忠……”
這邊事沒完,就聽有人招呼,張國忠看去,忙笑道:“鐵鑄大哥怎么來了?”
正是解放村的鐵鑄,他指了指一旁的一個瘦小男子道:“這家伙是克市來的,說是周豬頭的小舅子,艷艷的舅舅。電視上看到艷艷后,就過來問問。”
張國忠笑了笑,道:“舅舅?艷艷咋說她爹媽家兩邊親戚都死絕了。她媽被周豬頭打死的時候,也沒見一個人出頭,哪來的舅舅?”
瘦小男子干笑道:“那是她小,不明白。等見了面,我一說她就明白了。”
張國忠也沒惱,道:“等著吧。過年時候就回來了,到時候再來,好好掰扯。”
說完不再看他,招呼起鐵鑄來。
以張家、孫家眼下在額旗縣的勢力,還真不怕這些沒明堂的人來胡鬧。
自從央視播了張青公司的唱片mv一下全國爆紅后,縣里相關部門的人員,又往張家來了好幾回了,親切的慰問關心。
要不是張家自己修了房子,還住在老房子的話,縣里估計都要撥錢修名人故居了。
現在張家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勢有勢,也就張國忠一輩子老實本分,孫家親戚也都給力明白,換個張揚的人,都要成為一霸了。
還會怕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人纏乎?
等這人灰溜溜的走后,鐵鑄笑道:“青子啥時候回來?冬子不知從哪弄了兩頭青皮馬鹿在家養著,說就等青子回來了。媽了個x的,我說先卸下一條腿來嘗嘗那小狗日的都不肯。”
張國忠哈哈笑道:“快了快了。”
他也很想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