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將扁擔靠在墻邊，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還沒等歇口氣，聽到動靜的兩個小蘿卜頭就沖了出來。
“阿爹！阿爹！”
一把摟住兩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張勇黝黑粗曠的臉上不禁揚起燦爛笑容。
就在不到一年前，這兩個小家伙還瘦得跟竹竿一樣，渾身都沒有二兩肉，現在一腦袋撞在身上居然還有點疼了！
而這一切，都要多虧了武安君，要不是他給大家分了田地，今年這個格外冷的寒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摟著兩個圓滾滾的孩子，張勇發自內心的虔誠感恩。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個孩子就是在饑寒交迫的凜冬中死去的，那時候家徒四壁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一天天虛弱，最后在懷里一點點失去呼吸。
他還清晰的記得，在臨死前最后一刻，餓得皮包骨的孩子對他說了一句話。
“阿爹，我想吃糖。”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渺小的愿望，他都無法滿足，甚至連一碗果腹的米湯都找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咽氣！
那種被絕望和痛苦吞噬的感覺他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阿爹，你怎么了？”
稚嫩的嗓音將張勇從回憶中喚醒，吸吸鼻子，粗曠的漢子壓下泛紅的眼睛，擠出柔和的笑容。
“沒事，看我給你們帶了什么？”
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紙包，張勇一下子就轉移了兩個小家伙的注意力。
“哇！麥芽糖！！”
打開紙包，包裹著面粉的麥芽糖頓時被兩個小蘿卜頭哄搶一空，看著他們美滋滋的吃著糖，張勇心里空蕩蕩的一塊黑洞似乎被治愈了一部份。
“你咋又給他們買糖？多貴啊！”
在后院喂雞的農婦看到這一幕，習慣性的抱怨了一句。
“呵呵，看到村口有人賣，我就順便買了一點，這糖也比以前便宜多了，不貴。”
張勇擺擺手，想起家里一屋子的存糧，心中滿是底氣。
“那也不能天天吃啊，又不是過年！”
“哎呀，媳婦兒我餓了，給我整點吃的吧！”
見媳婦兒又要念叨，張勇趕緊轉移話題。
“那我去給你熱兩個饅頭吧。”
“再整碗面，多剜點豬油！”
“好好好，吃死你這個飯桶！”
沒好氣的白了張勇一眼，農婦把兩個小崽子攆到后院去玩，自己挽起袖子，走進廚房麻利的一通忙活，很快就端出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
巨大的海碗上漂浮著一層厚厚豬油，張勇滿意的攪和了兩下，疑惑眨眨眼睛。
“媳婦兒，咋沒有菜葉子啊？”
“喲，以前看到菜葉子臉都是綠的，現在還想吃菜葉子啦？”
“嘿嘿，這不是宣傳隊講的那啥，對了，營養均衡！”
“好，我去給你下點白菜。”
趁著媳婦煮菜的空檔，張勇拿出一個陶罐，大手大腳的加了兩湯匙白鹽，一通攪和后，美滋滋的嗦了口面。
咸香醇厚的面食吃進肚子，熱騰騰的暖流從胃里擴散，很快傳遍周身。
一天的疲憊似乎隨著重油重鹽的食物一點點消失，酸軟無力的四肢又逐漸涌起了力量。
大口大口的吞咽，冬日最后一點寒氣被徹底驅散，張勇吃得渾身發燙，額頭上冒出了絲絲細汗，舒服得酣暢淋漓。
吐出一口白霧，腹中的饑餓漸消，張勇放緩了進食的速度，隨開陶罐，準備再加一點點鹽。
但看著那白花花的食鹽，張勇的眼神又不禁一陣恍惚。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家居然可以隨意放鹽了？
以前這一勺鹽可足夠家里用好幾天！
好像就是從武安君來到臨波之后，鹽價就一天比一天便宜，打通沿海后甚至就像不要錢一樣，幾個銅角就能買一兩鹽！
恍惚中，張勇心中升起了無盡疑惑。
怎么短短一年時間，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比過去那拼盡全力只為活下去的日子，簡直就是像是兩個世界！
胸中莫名涌起一陣惶恐不安，他深怕這些日子只是他的一場美夢，一覺醒來，他還是在那四處漏風的破屋里為地主老爺當牛做馬……
“他爹，你在想啥呢？”
熟悉的聲音將他從臆想中喚醒，張勇渾身一個激靈，用力甩了甩頭。
“咋啦？”
“沒，沒什么。”
“是不是工地上出什么事了？唉……武安君不是說不征發勞役了嘛，怎么還反悔了呢？”
聽到媳婦的抱怨，張勇眼睛一瞪，狠狠一拍桌子。
“放屁！！為咱們自己村子修水庫叫征發勞役嗎？那水庫是武安君用嗎？還不是咱們自己用！”
“真是頭發長見識短，要是老天爺不下雨，那水庫就是救命的東西！”
“別說只是讓我出勞力，就是讓我出錢，我都愿意！”
被老實巴交的丈夫突如其來的怒意嚇到了，農婦委屈的低下頭。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
聞言，張勇的心頭一軟，放緩聲線。
“我沒事，不用操心，工地上管飯，還有咸魚吃，我這段時間不僅沒瘦，還長胖了！”
拍了拍胸膛，張勇聲音愈發柔和。
“而且那水庫是為了開春后種植水稻的重要工程，我身為村里的龍衛，一定要以身作則。”
提到正事，農婦連忙抬起頭，有些擔心的問道。
“他爹，真要種稻子嗎？咱這種了一輩子麥子，萬一種不活，這一年可就沒收成了……”
聽到這話，張勇心頭也是一陣打鼓。
他見識不多，只是在夜校學了些皮毛，還真不確定他們這兒的地能不能種活水稻。
而且……麥苗過冬？
這怎么聽著就不靠譜呢？
但一想到家里一間屋子的存糧，他心里又涌起了無盡底氣。
“怕什么？大不了就吃一年存糧！我還能出去務工掙錢！”
“可萬一要是成了，你想想，咱一年種兩輪，地里的收成直接就翻倍啊！”
“到時候吃不完的糧食賣點出去，給你和兩個小崽子扯點布做身新衣裳，再把咱這屋修一修……”
聽著丈夫的計劃，農婦也甚是心動，可就在兩人暢想著幸福的未來時，一個不速之客叩響了門扉。
“張哥，嫂子，都在呢，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你們。”
“喲，浩子，來，快進來，吃了沒？沒吃讓你嫂子給你整碗面！”
熱情的把李浩拉進來，張勇看著他胸膛上金紅交織，熠熠生輝的徽章，羨慕得直流口水。
“吃了，吃了，不用麻煩，張哥，我這次來找你，是有點事情想和你商量。”
“啥事？你說，包在我身上！”
“張哥，你先別急著答應，這次可不是小事。”
說著，李浩掏出一本小冊子，鄭重其事的遞給他。
“啥啥……國……土……地……啥……法？”
“是鎏陰封國土地改革法。”
“土地改革法？？”
捧著小冊子，張勇滿臉迷茫，不明白這種官老爺才需要的東西為什么要交到自己手上。
“這是武安君最近頒布的法令，其實就是把這一年在臨波郡實施的政策做了一個整理歸納，分田、減稅、免除勞役、組織龍衛……這些事兒你熟吧？”
看著村子里龍衛中最踏實勤勞，腦子還比較靈活的男人，李浩笑盈盈的問道。
“哦！那我熟啊！”
大字雖然認識得不多，但身邊發生的變化張勇是門兒清，隨便拿一件出來都能說上三天三夜！
“那你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威山郡主持工作呢？主要內容就是貫徹鎏陰封國土地改革法，并對當地的老百姓進行普法教育。”
“啊？！！”
捧著小冊子，張勇頓時呆住了。
自己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什么時候也能教育別人了？
“不行，不行，我這么笨，怎么可能……”
下意識慌亂擺手，沒想到李浩卻一把抓住他的手。
“張哥，我這么跟你說吧，武安君已經收回煙海威山兩郡，需要海量的基層干部把當地的百姓從過去的悲慘生活中拯救出來！”
“他們跟咱們之前一樣，活得豬狗不如，你只需要把親身經歷告訴他們就行了！”
見張勇不再抗拒，李浩趁熱打鐵道。
“你也不用擔心，具體的工作有軍隊和正規干部負責，你只需要做些力所能及的輔助工作，真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交給我就行了。”
“而且……張哥，你不是一直很想加入龍嗎？這次就是大好機會啊！”
“咱們村里上百號龍衛，我就只相中了你，你要是不去，那我就找別人了。”
察覺到張勇眼中的炙熱，李浩作勢要走，瞬間就被抓住。
“等等，浩子，到底啥情況，你跟咱仔細說說。”
“就是這次外派要是表現得好，很可能被直接吸納成龍的正規干部。”
“你知道嗎？咱們龍現在可是有官身的，你要是成為正規干部，那可就是官老爺啦！”
官老爺三個字宛如一道驚雷在夫婦兩人腦海中爆炸，過了許久，呆呆的兩人才回過神來，
“官……官老爺？我？”
“嗯，雖然起步只是村級的官位，但只要你努力，說不定能一步步爬高，甚至侍奉武安君左右呢。”
“那時候……你可就光宗耀祖了，你們一家子也再也不用在地里刨食，而是食君之祿！”
不知不覺呼吸變得急促，張勇只覺得一股邪火燒得他心肝脾肺腎火辣辣的疼，一種從未有過，名為野心的東西在他心底涌現。
“可我走了，家里誰來種田啊？”
話到嘴邊，張勇又冷靜下來，提出最現實的問題。
“你怎么還惦記著你那點田呢？外派可是有工資加補貼的，比你辛辛苦苦一年掙得多好幾倍！”
說著，李浩看向一旁怯怯不敢開口的農婦。
“嫂子，你力所能及的種點糧食就行了，實在忙不過來，就讓村里那些勞力多的親戚幫忙，到時候分他們一半糧食。”
“那怎么行？”
一聽到要分一半糧食，農婦心疼得直皺眉。
“唉……別再心疼那點糧食了，張哥要是成為了正規干部，一個人的俸祿就能讓你們一家子過上體面生活！”
說到這，李浩直勾勾的看著張勇，堅毅的視線仿佛能刺入靈魂。
“張哥，改變命運的機會千載難逢，錯過了這一次，你恐怕就真要一輩子都種地了！”
“況且，這次是武安君的召令，他需要你，你真的要拒絕嗎？”
低沉的話語宛如一柄利劍直插心臟，張勇眼神發蒙，滿腦子都只剩下了六個字。
武安君需要我！
武安君需要我！
“干了！我跟你去！”
“好！”
類似的場景在臨波郡數以萬計的村鎮中上演，無數受過基層鍛煉的干部找到心儀的屬下，風塵仆仆的趕向新的戰場。
而在風暴席卷大地，摧毀舊有建筑時，掀起這場浩劫的武安君卻悠然的躺在軟塌上，欣賞夜空中皎潔的明月。
“怎么感覺你出去一趟又變了……”
庭院里，兩張并排放置的軟塌上，奧克麗·亞妮單手撐著側臉，隔著面具饒有興致的凝視少年。
月光下，縹緲空靈的側顏俊美到不真實，本就出塵的氣質更是在月華的照耀下增添了一抹朦朧夢幻。
“哦？哪里變了？”
幽幽轉頭，燦若星河的瞳孔中光華流轉，晶瑩剔透的眼球仿佛聯通著另一個宇宙，要把人的靈魂都吸入進去。
但一抹若隱若現的妖異紫光在眼底閃爍，在少年遺世獨立的仙氣中摻雜了一絲妖媚邪異。
“唔……具體說不上來，就覺得沒有以前那么純粹了。”
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一凝，趙舜眨眨眼睛，視網膜上浮現出玄妙信息。
氣：16413（深淵）100（異種：1863）
看來還是得想辦法把這異種能量煉化才行……
“對了，我的眼鏡呢？用完了就還我啊！”
“你這不是眼睛還沒好么？為了防止你再次受傷，眼鏡我先替你保管。”
“你覺得我這傷到底是誰造成的啊？！！”
“嗨呀，今天的月亮可真圓啊！”
“不要假裝看風景！看著我！”
“星宿列張，皓月當空，此情此景，我不禁詩興大發……”
“沒良心的混蛋！別轉移話題！你還我的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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