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武器在軍隊里的應用,已經非止百載。
大遼道宗皇帝曾在燕京校閱火砲,也就是用人力拋石機發射出的火藥球。
大金雖崛起于白山黑水的蠻荒之地,卻絕擅吸收種種軍事技術,并加以廣泛運用,故而在攻下遼國燕京以后,金軍也逐步采用火藥武器。
比如金源郡王攻懷州時,就以火砲延燒守軍布置的青布幕和索網,攻開封時,則以火砲燔樓櫓,以至于宋人也不得不承認,金軍“攻械雄杰,前古所未有。”
同樣是北方異族建立的政權,遼軍和西夏軍始終不擅攻城,而金軍采用了火藥武器在內的種種技術,使己軍擁有成套的、城市攻堅的辦法。某種程度上,這是女真人能夠入主域中的原因之一,因為要入主中原,就少不了艱苦的攻堅戰。
不過嚴格而論,這些火藥武器本身并沒有太大的威力,大部分時候,其威力體現在縱火而非爆炸。
郭寧自然深知,這是一條歪路,在這頭撥亂反正,勢所必然。但在這方面的進展,終究受到各種實際條件的限制,此時能投入實戰的,就只有這種用于坍塌城墻的巨型震天雷。
這種震天雷,一具就要一輛大車運送,沿途還要小心防火防震,儲藏時也不能和普通軍械物資置于一處,須得單獨設營,單獨看管。以定海軍的作戰風格,非得萬人以上步騎出動,還要有攻堅的任務,這才劃得來。
比如郭寧所在的西路軍,面對著盤踞山東北部諸州,經營一年多的李全;兵馬沿途經過的,也是益都、濰州、濱州等守備完善的大城。攜帶震天雷以備投放,很是必要。
而李霆所領的南路軍,講求行軍迅勐,趁亂急攻取利,所以并無火藥武器配備。軍府為之額外調度了馬匹,以盡量發揮騎兵的特長。
否則,李霆再怎么兇悍,連續數日奔襲作戰,人能堅持,馬是堅持不住的。
半個時辰前,李霆勐沖姚云的營寨,然后又羊作難以支持,轉而收兵出外,一直退到密水東側的坡地。
姚云上了當,將營地里可供機動調度的軍隊盡數調往這個方向,試圖強行驅離李霆所部,奪占坡地以掩護軍營。
結果,仇會洛在姚云的后背方向,從軍營對側勐沖入營。
紅襖軍的訓練程度本來就甚低,由于財政和地方管控能力的低下,他們的主力在山東境內頻繁調度,流動作戰,以戰代練而基本不做專門訓練。
這樣一來,確實有一部分將士能在殘酷戰場中成長起來,但那些長期留守后方的兵馬,就松散荒廢得不成樣,徒然搖旗吶喊而已。被姚云安置在營地另一面留守的,大都為此類。
仇會洛是曾經領著鐵浮圖強沖蒙古騎兵的好手,哪里是這批武裝農民能抵擋的?這下子貫入營地,就如摧枯拉朽。
數百騎兵左沖右突,見人就槍刺刀砍,又四處投擲松明火把。夜晚的時候,火光搖曳,映得騎士宛如鬼神,威勢駭人至極。
紅襖軍的士卒大都自相擾亂,沒頭蒼蠅似的抱頭鼠竄。
仇會洛率軍反復沖突三次,連續打散了好幾撥試圖聚攏起來反擊的隊列,當場殺了四五個頂著都統、都將名頭的紅襖軍軍官,而己方的損失,傷亡合計不超過二十人。
再看軍營西側,軍營里的潰散帶動了外圍列陣兵馬的不穩,列陣兵馬一旦不穩,在前頭與李霆所部對峙的姚云麾下親衛也個個動搖。
姚云這時已經知道中計,慌忙帶了親衛回營彈壓。可他一走,李霆所部換過了戰馬,居高臨下直沖下來。
夜間指揮不便,將士們得不到戰場消息,更易驚惶。何況這會兒對面鐵騎如墻,己方的主將卻不知去了那里?須臾間,數千人個個發喊,各自趁著天黑,往野地里大潰而走。
姚云起初還當場執行軍法,殺了幾個擅自奔逃的,待到全軍潰散,那里還止得住?正在絕望的時候,忽有人在亂軍中看到了他的將旗,于是策馬奔來,稟報幾句。
姚云當場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過了片刻才道:“好!好!就這么辦!”
他隨即發令:“各部隨我來,咱們轉進諸城!”
當下剩余的千余步騎,跟在他身后急走。
姚云本來唯恐自家的部下與國咬兒所部走得太近,才出城駐扎。選擇的營地距離諸城,有十余里之多。平日里他不在意,這會兒卻只恨離得太遠;奔不多遠,他只覺渾身熱汗淌淌,干脆把甲胃給除下了。
主將既然如此,部下們無不效法,于是人人丟盔卸甲,更有甚者,把軍旗和隨身的武器也都丟了一路。
李霆和仇會洛二將,本想在營地中直接聚殲敵軍,奈何紅襖軍的松散,在這時候反而成了優勢,那么多人一看情形不對,立即就散,夜色中只見野地里人影憧憧,竟沒有圍攏的可能。
此時敵營整個都空了,二將稍稍歇馬,仇會洛自去分派人手滅火并搶救營中的物資,而李霆派遣偵騎,詢問俘虜,追蹤姚云的動向。
無多時,有機靈的俘虜稟道:“姚將軍去往諸城了!”
又有偵騎回來:“那姚云挾裹殘部,往諸城逃走。此時營地以西,越過密水淺灘的道路,可見丟棄的旗幟、甲仗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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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霆立即去尋仇會洛:“姚云所部潰散,我們立即收集一批甲胃、戎服,扮作紅襖軍模樣,緊隨潰兵之后一路急進,今夜就能奪了諸城!”
李霆說的,便是當日郭寧在遼東用過的手段,負責執行的便是李霆本人。他以此奪了咸平府,便食髓知味,打算故技重施。
另外一方面,李霆先前被朝廷拿來做文章,要任命他為遼海軍節度使。這種分化瓦解的策略甚是愚蠢,諸將誰也不會中計,但這也確實證明,李霆的名聲已經傳到了中都朝廷。在朝廷看來,中都李二郎是定海軍出特別出眾的大將。
朝廷既有這樣的認識,李霆自然不愿意躺在功勞簿上,他希望自己能繼續立功,希望自己某一日,真能成為獨領方面重任之人。
而眼前這一場,便是他最好的立功機會。
仇會洛倒是猶豫:“李二郎,將士們都很疲憊啦,還要再廝殺?那諸城,是咱們定海軍商隊往來之所,頗有些人可作內應的。咱們休息一天,明日兵到城下,或者力壓守軍降伏,或者內外呼應破城……或許妥當些?畢竟咱們先前的作戰計劃里頭……”
“若他們不降伏呢?若他們提高警惕,把我們的內應都給宰了呢?”李霆反問。
“什么?”
“那姚云手里到底還有千把人,若他們據城死守,怎也能牽扯我們一兩天的時間。一兩天時間不長,可是……”
李霆壓低聲音:“密州不過是開始,莒州磨旗山才是紅襖軍的中樞!咱們有這時間,就該一口氣突到磨旗山下,壓服紅襖軍數萬之眾,豈不勝過在一處小城盤桓?”
見仇會洛猶豫,他又道:“咱們的作戰計劃,都是郭六郎身邊那些軍校學生掰扯出來的。真到了戰場,難道不能臨機應變?區區一座小城,拿下也就拿下了,還值得大張旗鼓地對待?”
此時又一名斥候騎兵高舉火把,直奔到二將近前:“李將軍,仇將軍,我們已經追上了姚云所部的尾巴!他們慌不擇路,繼續奔逃,這會兒正在泅渡盧水……因為驚慌失措,還有人被水流沖到下游去了!”
“盧水距離諸城不遠了,紅襖軍亂成這個模樣,機不可失!”李霆又道。
仇會洛下了決心:“我部將士體力精力都還好些,這便換了衣服,去打頭陣。你部將士再休息片刻,作二陣。另外,再把高歆所部招來,依舊為掩護。”
李霆一拍大腿:“就這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