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顧慎終于能夠開口了。
然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從胸膛里飄出來的,已不再屬于自己。
“你沒有提問的權力。”
回答他的是一道冷冰冰的訓斥。
上方的燈光忽然聚攏成一條極其熾熱的直線光柱,將顧慎盡數籠罩。
頃刻間,靈魂像是被滾燙熱水澆灌!
“火災案那天,你用了什么手段,殺死的那兩位超凡者?”
韓當盯緊顧慎。
在燈光灼燒下,顧慎痛苦地低吼,額頭青筋鼓起,他不想開口。
但隨即一道暴怒的聲音在靈魂深處響起——
“說!”
真言,發動!
轟的一聲,顧慎整個人的腦袋猶如炸開一般,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掌,將他頭顱死死抵壓按在了審判長桌之上。
他試圖想要對抗真言。
但聲音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從胸膛位置擠了出來,沙啞地像是干枯的沙粒:“是……封印物……我用了超凡封印物……”
韓當冷冷直視著顧慎。
真言領域中,顧慎無法說謊。
果然,與自己所想的一樣,顧慎自己本人并沒有解決那兩位超凡者的實力,是憑借了外力。
“什么樣的封印物,你從哪得到的?”韓當慢條斯理地開口,他從暴怒的狀態中緩緩退下,恢復了那副溫文爾雅的面容。
四周黑暗的暴動緩緩消散。
但唯一不變的是顧慎仍然被按在桌上,聲音從嗓子眼里一點一點被扣出來。
“是……一把尺子……我從A-009身上得到的……”
“A-009?”
韓當皺眉,旋即恍然。
最后的疑點被打通了。
這的確是他調查的盲區,韓當先前猜測那件“超凡物品”是顧慎早就擁有的物件,這樣顧慎才能從接連發生的兩場超凡事件中活命。
原來如此……顧慎從A-009身上機緣巧合得到了封印物。
“那場火災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所以你將封印物藏在了天臺樓梯的角落木板下面,而且在事發之后,還去了一趟火災案現場,把它取走。”韓當微笑著雙手交叉:“顧慎,不得不說……你是一個有勇氣的人。那把尺子現在在你的身上么?”
“……”
良久的沉默。
顧慎的聲音不再顫抖。
“不……我把它放在了大藤市的公寓臥室里。”
“哦?”韓當呵呵一笑:“看來你也并不聰明啊,這么重要的物品竟然不隨身攜帶……那把尺子放在臥室的什么地方?”
他并沒有注意到顧慎的語氣,腔調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他更沒有看見。
在顧慎背后的長椅上方,懸浮著一襲雪白的長裙,白裙在黑暗空間緩緩飄拂,下墜。
女孩與顧慎重疊著坐在了椅子上。
在真言中,顧慎無法說謊。
但……有人可以。
對顧慎進行了精神鏈接的褚靈,是這場夢境無法約束的旁觀者,真言也好,驚蟄也好,所有的夢境,規則都無法適用于她。
這,就是顧慎在最后時刻想到的,應對韓當審問的辦法。
這是韓當調查的第十三天,已經進行到了最后的階段,他對自己有著極其強烈的懷疑。
所以面對這場靈魂拷問……顧慎即便有著精神鏈接的手段,也不能嘗試用謊言全盤欺騙,對面是個極其敏銳的狠角色,一旦察覺到自己能夠在真言領域內說謊,那么事態就上升到了無法解決的地步。
所以,他只能把真理之尺的存在老實交代。
該吃的苦頭得吃。
為的,就是韓當放松警惕之后,最后時刻的精神鏈接。
“我把尺子放在了……”
褚靈聲音覆蓋著顧慎的聲音,緩慢而悠長:“臥室儲物柜,第三層的抽屜。”
……
……
有點奇怪。
顧慎的氣場變了,變得不像是他自己。
韓當微微皺眉,他覺察到了一縷異樣,但很快就當做是自己的錯覺,這個小子沒有可能在真言領域內欺騙自己。
現在他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那把尺子的所在——
大功告成。
最后……有一個選擇,就擺在自己面前。
韓當只是想要破壞這場審核而已。
沒有什么,比重創顧慎,更加簡單直接的辦法。
在真言的夢境中,自己只需要揮一揮手,就能做到……讓這個小子在病床上躺三五個月。
可是很快。
這個念頭被韓當放棄。
并非是他不敢去做,而是他不愿去做。
自己廢掉顧慎,這件事一旦暴露,可就真的麻煩纏身了,樹先生門下的學生都非常團結,他們說不定會做出什么瘋狂的舉動……一想到那個姓羅的女瘋子,韓當就覺得頭疼萬分。
“就到這吧……取到尺子,遞交審核組,一切就都結束了。”
韓當默默思考的一分鐘。
也是真言夢境陷入死寂的一分鐘。
這一分鐘內,褚靈仍然保持著精神鏈接的狀態,沒有斷開,而顧慎則是在漫長的等待中飽受折磨,他的命運不在自己的掌握中。
甚至可以說,是生是死,都在韓當的一念間。
“啪嗒。”
最后,韓當打了一個響指。
他望向顧慎,冰冷的臉上重新綻放出一抹微笑:“好了,讓我們忘掉這里發生的一切,回到現實吧,現實中,我們會成為一見如故的朋友。”
……
……
真言夢境中好像過了很久。
然而現實中,時鐘似乎只咔噠的轉動了一下。
樓梯道內,凝聚如石雕的兩個男人,恢復如初。
顧慎撓了撓頭,“韓先生,您剛剛喊我?”
“沒有呀。”
韓當溫和地笑著,扶了扶眼鏡,“你會不會聽錯了?”
樓梯道下面響起婆婆熱切的聲音:“小顧,茶沏好啦。快帶著小韓先生下來吧……”
韓當拎起公文包,下樓來到婆婆面前,微微躬身,露出那副斯文無害的笑容:“婆婆,我還有事要忙。就不繼續打擾了。”
婆婆杵在原地,有些尷尬。
“這……聊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呢?”
她努力向著顧慎打眼色,想要弄清楚剛剛沏壺茶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可是條大肥魚……哦不,大稀客啊。
顧慎隱晦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婆婆連忙上前,笑道:“誒誒誒,小韓先生……”
“婆婆是想問贊助的事情吧。”
韓當笑道:“您大可放心,贊助當然沒有問題。我和顧慎先生一見如故,剛剛聊得很開心,所以福利院修葺翻新的錢我出了。更何況,天臺的那些花,我也確實喜歡。這個時代像您這樣的人不多了,希望福利院能繼續做下去。”
如果不是提前看過了韓當的檔案,不是親身經歷了真言夢境,用精神鏈接抵御了催眠。
顧慎恐怕真的會與這位“小韓先生”一見如故。
而且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積極向上,熱愛社會的優質青年,談吐大方,溫文爾雅。
“這是第一批贊助費。”
韓當從西裝衣襟里取出一張支票,寫了十萬元的數額,然后簽上自己的名字,他看著婆婆欣喜振奮的笑容,微笑道:“后續我還會給‘晨光福利院’打錢。”
“謝謝謝謝。”婆婆拉了拉顧慎衣袖,道:“小顧,你別愣著啊。”
顧慎連忙笑道:“多謝韓先生好意了。”
韓當在現實中表現地越是和善,越是平易。
看透一切的顧慎就越覺得后怕,忌憚。
明明這個男人已經擁有了在夢境改變思想的超凡力量,無需扮演和偽裝,可仍然戴上了一張面具,樂此不疲地享受著人們的崇敬。
夢境與現實,究竟哪一個才是韓當真正的自己呢?
“客氣。”
韓當微笑拍了拍顧慎肩頭:“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看著顧慎臉上“不明所以”的困惑,韓當又笑了笑,不再言語,只是拎著公文包,腳步輕快地離開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