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可以很短暫,也可以很漫長。
這一天……對于守在顧慎公寓對面高樓,輪轉執行監察工作的三位而言,是枯燥的,漫長的二十四個小時。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
“從前天夜里,老師就帶著顧慎消失了,音信全無啊。”鐘帷坐在窗臺,“真是讓人好奇啊,最后的特訓內容會是什么?”
“準確一點,是昨天夜里,過了12點的。”
羅師姐喝了口咖啡,淡淡糾正道。
她捧著一本厚厚的老書,坐在陽臺搖椅上,保持這個姿勢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了,像她這種級別的精神系超凡,早已將呼吸法融入了日常習慣之中,只需要少量的休息,就能保持高亢的精神。
單論精神飽滿程度,鐘帷和南槿要差上許多。
“話說,我們已經守了一整天了。”
南槿揉了揉雙眼,道:“韓當還沒有出現……他是不是覺察到危險了?”
“韓當的確是個很敏銳的家伙。”
羅洱輕聲道:“過往的幾年里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此人詭計多端,而且狡詐異常,此番選擇來大藤市潛伏調查,絕不會輕易暴露。”
“但既是為了顧慎的審核而來……在最后時刻,他就一定會動手。”她翻著老書,氣定神閑,“安心等著便是。”
……
……
“總感覺有視線在盯著我。”
人潮洶涌。
韓當一改往日打扮風格,戴了墨鏡口罩鴨舌帽,極其低調。
他已經藏在人群中,沿著顧慎公寓的街道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每一次在即將進入公寓門前的時候,心頭總是會咯噔一聲,泛起不祥的預感。
“不對勁……”
“很不對勁……”他的直覺非常準確。
執行任務的時候,多次險境逃生,都是多虧這份與生俱來的直覺提醒。
“關于顧慎火災案的真實檔案……我已經提交審核組了……”他貼身進入一條小巷子,徹底匿入黑暗中,“按理來說,我不該感到如此不安才對。今天就是審核日,他沒有超凡的事情一定會暴露……我只需要取走那把尺子作為證物即可。”
韓當捋了捋思路。
“這小子中了我的催眠術,不可能有察覺。”
“可這股不安感……究竟是從何而來?”韓當實在想不明白,搖了搖頭,“時間有限,我必須要抓緊行動了。”
他深吸一口氣。
走出小巷。
進入大廈。
韓當進入公寓大廈的那一刻,羅洱合上了書本。
“準備行動。”
她站起身子,披上外套,快速向著公寓外走去。
“剛剛進入公寓的那個家伙……是韓當?”
南槿有些訝異,自己一直盯梢,而師姐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書頁,她是怎么做到的?超凡能力的特殊運用么?
“我在大廈/門口留了一個‘小物件’……所有接近的人,我能夠第一時間探知感受。至于韓當……我可太熟悉他身上的氣息了,不會錯的。”羅師姐道:“與韓當的接觸,可能會有戰斗,你們小心,跟在我身后就好。”
三人快速下樓,抵達對面大廈。
“等一下。”
羅師姐停住腳步,兩根手指在一道透明的感應門前抹過。
“嗖”的一聲。
下一刻,指縫間多出了一縷纖細的發絲。
發絲取下之后,立即自行纏繞在羅師姐的小指上。
這縷發絲一直趴伏黏貼在感應門上,除非是一寸一寸的仔細查看,否則根本就不會被留意到。
“這就是那樣‘小物件’。”
她解釋道:“不要誤會,這不是我的頭發……而是一件非常特殊的超凡封印物。某種意義上,它算是我的另外一只眼。”
“只有一根么?”南槿有些好奇。
“當然……”羅師姐道:“不可能。”
“外面的街道上,我布置了三百多只眼。”她輕聲道:“從昨天開始,一直有個家伙,跟著人群在街道上來來回回地走,我懷疑他很久了。而留在公寓門口的這只‘眼’比較特殊,一定范圍內,不僅僅可以看到,還可以感受精神力的波動。”
南槿恍然。
她感覺到了空氣的異常流動,在師姐說話之間,不斷有纖細的,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發絲,向著羅師姐身上匯聚而來,行走的路人根本沒有察覺到,這纖若蛛絲的黑色細發,最終全都匯入她自身的長發中。
無論如何,把最重要的“眼”放在門口,絕不會錯。
“他剛剛進入電梯了。”
羅師姐平靜道:“我們只需要尾隨其后,就能抓個正著了。”
……
……
“咚咚咚——”
敲門聲。
很快就有了回應:
“請進。”
推了一下門。
沒有推開。
又試了一下。
“吱呀——”
些許刺耳的聲音隨之響起。
門開了。
出乎意料,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干凈利落的教室,窗戶半開,窗簾被吹得不斷拋飛。桌椅都被搬空,剩下幾張并排排成一條大長桌。
顧慎揉了揉臉頰,他沒有想到這就是最終審核的地方。
這里像是即將召開某場聯誼的……舞臺?
特訓的每一天,顧慎都在想象自己即將迎來的最終審核會是什么樣子。
他腦海中想象的畫面,大概就是上次審判長單獨提審自己的場景……幽暗的燈光,逼仄的審訊室,還有像嚴世城那樣滿臉刀疤面相猙獰的大人物們圍坐在一起。
與其說是審核。
不如說是嚴肅的審判。
天臺的談話后,樹先生帶著自己度過了特訓的最后一天——
這一天沒有十五公里的負重長跑,沒有擊倒一百次再站起來的挨打訓練。
這一天什么訓練內容都沒有。
他只是帶著自己逛了逛,去到了大藤市的各個地方。
老家伙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輛很拉風的豪車帶著自己在市區兜風,闖了十幾個紅綠燈,吃了七八家顧慎看著菜單報不出菜名的高檔餐廳,自己本來哪也不想去,但老家伙的理由讓人沒法拒絕,他好不容易來一次大藤市,想要體驗一下地道的風土人情,順便帶著顧慎看一看自己喜歡的一天是什么樣子的。
顧慎也好奇,老家伙的一天會是什么樣子。
事實上就是吃喝玩樂,像是個精力無限的十八歲年輕人。
反倒是自己,與世隔絕,像個行將就木的空巢老人。
這一天結束的時候,顧慎大字型躺在單獨的總統套房大床上,開著窗戶,不斷有冷風涼颼颼刮過臉龐。
半夢半醒間,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來到這里快兩年了。
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以游客的身份,在生活兩年的城市,度過“自由”的一天。
自由不是坐著最好的車,吃著最好的飯,住著最好的房子。
自由是不用擔心,不用顧慮,什么都不用去想。
在特訓的兩周里,每一天的每一時每一刻,顧慎心中都不安寧,他在深夜會驚醒,思緒偶爾會不受控制地飄走。
審核兩個字密密麻麻爬滿心頭……
對他而言,這就是一場審判。
可天臺上的那番談話之后,顧慎忽然明白了樹先生那句話的真正用意。
“你希望自己是‘S’級么?”
“是啊……當然!”
其實,最終成為什么樣的人,與其他人的期望是無關的。
取決于自己。
如果你想要成為“S”級,并且愿意為此付出所有的努力……那么最終的審核結果,便沒有那么重要了。
于是顧慎睡了十幾天來最安穩的一覺。
睡醒之后他與樹先生來到了大藤公學,這是大藤市最好的公辦學院,到處都是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年輕學生。
最后的審核場所就是這里,不是審訊室也不是地底研究所。
而是一座陽光下的學院。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