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格外漫長。
中洲使徒秦夜被羈押之后,許多人開始了行動。
獅子巷舊案的資料全部被翻出,對峙了十年的南灣花幟兩大派系,頭一次選擇聯手,兩位議員隔空通話之后達成了共識……拋去彼此的矛盾。
這是一件值得雙方投入全力去對待的案件。
他們的對手是中洲的源之塔。
而開始行動的……不只是大都區政府的職官。
審訊桌的中央橫著一把出鞘長刀。
陸南槿盯著眼前不肯吐出一字的男人,神情冷漠,她正在用一塊帛布,緩慢擦拭著拳頭的血跡。
被圣木困縛在鐵椅上的秦夜,面頰滿是鮮血,他垂頭保持著沉默,仿佛肉身上的痛苦與自己無關,如果仔細去看便會發現,這個男人的唇角……自始至終掛著一抹笑意。
這是赤裸裸的嘲諷。
在使徒被拘捕后,源之塔第一時間發來了信件……信件中的態度并不強硬,而是以無可挑剔的官方態度,要求大都三所的相關人員,按照議會律法標準,先行羈押扣留這位落網嫌犯。
想要給予制裁,就必須要履行程序。
出于對老師的信任,以及對東洲議會的信任,陸南槿選擇了等待,但她并不會真的什么都不做,親手把秦夜押進審訊室后,她關掉了監控。。
這場審訊……陸南槿根本就沒有提問。
因為她知道秦夜一個字都不會說。
于是她索性更加干脆利落,直切主題……隔著審訊室的門,都能聽見非常清晰的悶響,那是拳頭落在面頰上的聲音,沉重地像是擂打沙袋。
不得不承認,即便沒有信物紋章,使徒的自身實力依舊強大。
在被圣木束縛,無法還手的情況下,單單是毆打使徒……也是一個消耗體力的事情,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硬地像是一塊合金,臉頰也不例外。
陸南槿打完之后擦拭血跡……她面無表情地與秦夜對視,后者臉上的笑意擺明了就是嘲諷。
這個時候她有些懷念某人。
陸南槿默默地想,如果烏鴉清醒著就好了,打人這種事情還是他來比較合適。
她很確定。
最多只需要兩拳,就能讓秦夜現在臉上那討厭的笑容消失。
那張挑釁笑臉,看了數秒后,陸南槿越看越是憤怒,于是她丟去擦手的絲帛,再度向著秦夜走去。
“沒有用的……”
看著那個女人再走過來,秦夜聲音沙啞地開口了。
他輕聲道:“你敢打死我么?”
陸南槿伸手拽住男人的頭發,冷冷道:“打死你,是便宜你。”
回想著顧南風關于“嵐切”的運用,她忽然有所感悟,原本攥攏的拳頭緩緩松開。
秦夜瞇起雙眼。
他看到一枚手掌在自己面前二十厘米左右的位置停下。
無形的流風,開始匯聚……在剛剛開始的那一刻很是緩慢,但隨著女人擰轉五指,兩縷完全相反的風流對撞,猶如一枚風鉆,向著秦夜挑釁而笑的那張嘴巴鉆去。
“……唔!”
一道痛苦的低吼。
秦夜瞪大雙眼,在意識到不對的那一刻,他已經閉上了嘴,但還是有無數風流如刀片一般鉆入唇齒之間,陸南槿擰腕之后,這些刀片陡然旋轉——
一蓬鮮血迸濺而出。
陸南槿面前的風衣并沒有沾染血漬……這些鮮血被高速流淌的疾風卷地四散,落在墻壁之上。
松手之后,她面無表情凝視眼前神情痛苦的秦夜。
“啊……啊……啊哈……”
秦夜笑不出來了。
雖然被圣木包裹,但不意味著他完全失去了須彌的運用能力。
對于外界的擊打,他有著極其強大的承受能力。
因為須彌如今還覆蓋著體表極其稀薄的一層,但可惜的是……失去信物之后,須彌無法蔓延到體內,在剛剛的風刀卷絞之下,秦夜感覺自己整個口腔都被撕開了。
這是一種非人能夠忍受的痛苦。
大顆大顆的血珠,混雜著口水,滴落在地。
“你不準備說話,正好我也沒打算審訊……”陸南槿坐回鐵椅之上,平靜道:“現在還能笑得出來么?”
秦夜面容猙獰。
他試圖咧嘴擠出笑容,但經歷了風刀絞刮之后,面部抽搐,已經不再受他所控制。
“痛么?”
陸南槿輕聲道:“這是你應得的。”
老陸死后……這十年來,她和陸南梔所承受的痛苦,不是肉體上的苦痛能夠衡量。
“你……不敢殺我……”
秦夜聲音嘶啞。
這聲音幾乎是他從肺部,一字一句吐氣,擠出來的。
說話之時,秦夜一直盯著長桌前的出鞘刀,此刻肉體上傳來的痛苦,他完全可以接受,自己成為使徒這么多年,什么苦沒有嘗過?這算得了什么?
陸南槿伸手握住長刀,她平靜道:“這把刀,不是現在用的……我向你保證,你無法活著離開這里。”
“你知道……我侍奉的是誰么?”
秦夜抬起頭,低喝道:“我侍奉的……乃是源之塔的‘天空神座’……我怎會死在這種地方?”
東洲律法,大都議會……能夠抵抗最高席的意志么!
陸南槿只是緩緩地舉刀,她的眼神倒映著粼粼刀光,最深處的瞳孔里一片灰暗。
她輕聲地開口,道:“若冠冕凌駕于正義之上……那么刀劍,便留到裁決之后。”
秦夜怔了怔。
“你還不明白么?”陸南槿輕聲開口,道:“若是東洲的律法無法裁決你,那么便由我來裁決。”
審訊室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音。
一位拎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外,門開一線,他瞥了眼內里的場景,見到四濺的鮮血,以及陸南槿緩緩收鞘的長刀之后,男人的神情沒什么變化。
“這是在羈押時間,與秦夜先生單獨相處的合法文件。”
南槿冷冷注視著眼前的男人。
中年男人笑著自我介紹:“楚育,土生土長的東洲人……只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來替源之塔的大人物傳幾句話。”
他指了指審訊室上空的監控,輕聲道:“您大可放心,我不會告密,也沒有必要告密……畢竟沒有證據的事情,誰能篤定是您做的呢?”
陸南槿面無表情讓出一條道。
楚育恭恭敬敬站在原地,沒有入室,而是極有耐心地提醒道:“文件上寫了……是單獨相處,按照聯邦律法規定,秦夜先生仍然享有隱私權。”
陸南槿攥著文件,最終與楚育擦肩而過。
合門的那一刻。
她看到……坐在鐵椅上的秦夜,對自己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