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音樂柔和。
兩道身影攜手來到舞池,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許多人目光詫異……基本上今天到場的來賓,都知道這場自由舞會的主角是即將成為大都第三位議員的陸南梔夫人,所以當他們看到那個與夫人五官很是相似的孤冷女子的時候,還是不由一怔。
多年前的舊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陸承先生的小女兒,離開大都已經很多年了……對他們而言,陸南槿究竟離開了多久并不重要,除了烏鴉宋慈,沒有人掰著手指頭數數計日子。
重要的是她竟然回來了。
聯想到最近的風波……陸南槿回歸大都,是不是意味著某件事情的發生早有預兆?
宋慈和陸南槿在舞池中起舞。。
站在二層樓的兩位“大人物”撤去目光,緩緩離開。
舞池周圍靠攏了不少“觀賞者”,他們紛紛欣賞著兩人不算熟練的舞姿,并且臉上露出了毫不違和的陶醉笑容。
“你踩我腳了。”
陸南槿輕聲開口,“第三次。”
“對不起對不起,不過就踩腳這一件事而言,應該是彼此彼此……”
宋慈低聲咳嗽了一聲,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他覺得身體緊繃,像是一塊灌了鉛的石頭,并不協調,手掌出了不少汗,只不過跳一支舞而已,竟然比跟陳沒打架還要緊張。
“自從我離開大都后,就沒有練習這種無用的社交藝術了。”陸南槿目光瞥向舞池下面,輕描淡寫道:“不過他們還是會鼓掌的……跳得多爛也沒關系。”
宋慈一怔。
他隨著南槿目光望去……這臺下的一位位觀眾,熟悉的,陌生的,臉上都掛著友善的笑容。
當夫人完成競選議員的發言之后,宋慈忽然發現,身邊全都是好人。
“我原本以為老城區才是最真實的世界。”宋慈感嘆道:“可現實告訴我,大都的金字塔上層遠比老城區更真實……我現在反倒有些羨慕那個躲在安全通道里的家伙了,那里才是這場舞會最舒服的地方。”
躲在安全通道里的顧慎打了個噴嚏。
“習慣就好……大都的金字塔頂滿是光鮮亮麗的鎂光燈,誠心會的那一套規則在這里不太適用。”
“不過,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一個喜歡在這種場合出風頭的男人。”陸南槿笑著問道:“為什么會主動邀請我來跳舞?”
這個問題把宋慈問住了。
他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清冷面孔,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夢,邀請的那一刻他什么也沒有想,潛意識里有個聲音讓他伸出手。
于是他伸出手了。
那個聲音再讓他邀請。
于是……就有了這支明明兩人嚴肅認真,卻還是踩得西歪東倒的滑稽舞蹈。
“我……”
宋慈想了想,聲音不太確定:“我想,大概是氛圍到了,就想請你跳上一支舞?”
“可惜我沒有準備。”陸南槿有些遺憾,“事前練習一下的話,不會這么糗。”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做任何事情追求完美,做任何事情都盡自己全力。
宋慈也有些后悔。
他完全沒有想過會和陸南槿跳上一曲……如果……重新再來一次,他一定會偷偷練上很久。
不過,如果真的練了很久,自己還能鼓起勇氣發出邀請嗎?
有些話明明就只有幾個字。
明明已經到了嘴邊。
可偏偏說不出口。
那是遠在天邊的近,還有近在咫尺的遠。
宋慈的走神被一道夸贊聲音拉回——
“不過剛剛的那個腦瓜崩,你干得漂亮,再用點力就更好了。”
宋慈忍不住笑了。
“其實那個叫皮什么來著的……他對我說的那些話都無所謂啦……”
“我只是無法忍受他對你的態度,或者說無法忍受像這樣出身高貴的世家公子哥,自命不凡,言語輕浮的樣子……”
說到這,宋慈瞥了眼樓上,他看到了趙器的身影,認真道:“在這一點上中洲和東洲的好像都沒什么差別,看到這一類人,我就忍不住想讓他嘗嘗我四十五碼人字拖的滋味。”
陸南槿的目光也望向趙器。
“這只舞大概率是跳不完了……我要時刻照顧夫人的安全。”宋慈聲音有些遺憾。
“去吧。”
陸南槿松開手,舞曲已經快到尾聲,她不在意這只舞蹈能不能跳完,正如他們進入舞池也并非是在舞曲開始之前入場。
周圍響起了預期之中的掌聲。
“雖然我不清楚裁決所今天的行動是什么……但是想來你們也是要保護禮堂賓客安全的。”宋慈目光盯住樓上的趙器,低聲道:“我今天只負責一件事,照顧好夫人……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就盡管開口。”
陸南槿伸手,輕輕虛攬了宋慈的肩膀,在耳邊輕聲道:“照顧好我姐姐。”
烏鴉怔了怔。
他望向陸南槿……本以為要很久之前才會從南槿的口中聽到姐姐兩個字。
這真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啊。
“放心。”宋慈沉聲道:“有我在呢。”
他快步離去。
陸南槿則是向著相反方向走去……舞池掌聲涌起。
她神情平靜,望向在舞池旁邊鼓掌的那些人,覺得有些諷刺,這就是自己今晚要保護的對象……他們擁簇自己,贊美自己,不是因為這只舞蹈,而是他們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大都區即將當選的第三位議員,自己是裁決所大裁決官的學生弟子。
他們不知道老城區有幾條街道,也不知道獅巷到底發生過什么……
正義丟失在十年前的小巷。
這些人不記得了。
會客廳被人遺忘的角落。
皮耶爾捂著額頭,坐在黑暗中,舞曲響起,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全場的視覺焦點都放在了陸南槿和宋慈身上。
所有人都覺得,這兩位還真是般配的一對啊。
唯有皮耶爾,心中默默嘶喊。
“不……我反對!”
一道身影,來到了他的身旁,輕笑著開口:“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得到你來反對?”
皮耶爾怔住了。
他有種內心聲音被一語道破的感覺。
“不過……我也反對。”
那人緩緩道:“我不喜歡這里的所有人,他們戴著富麗堂皇的冠冕,自詡正義,光明,未來和希望,但實際上骨子里都已經壞掉了。這真是令人討厭的一幫家伙啊……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