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
一張枯白的面孔,緩緩睜開雙眼。
宋慈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搖晃的天花板,他緩了許久,視野依舊一片模糊。
微微側首,他試圖看清自己現在的環境。
這里……似乎是……病房?
宋慈努力辨識著,他看到病房內的身影……不止一個。
“發生了什么?”
思緒一片空白。
他想要開口,卻感到喉嚨出火燎一般的疼痛,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被燒干了。
“宋兄,你醒了。”
一道鎮定的,平和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如春風拂面。
宋慈渙散的目光,緩緩上移,這是一張初次見面卻分外熟悉的面孔……想起來了,在老城區與使徒生死決戰,這是贏了么?
“第一次動用信物,就大幅度調動神力,簡直就是在尋思……更何況,這枚信物內蘊含著極致熾烈的‘太陽神力’,你現在渾身的血液被焚燒了60。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活下來的傷勢。”顧南風抱著木刀,坐在窗邊,他的聲音凝聚成線,被嵐切壓縮到極致,無比輕柔地傳輸到宋慈的耳中。
病房依舊一片安靜。
顧南風輕聲開口道:“你的視網膜也受到了嚴重的灼燒傷……預計最快還要三到五天才能視物。不必費力去看了,什么都看不見的。”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顧南風。
可這個家伙卻給自己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宋慈竟然真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以他原先的性子,一旦醒過來了,說什么也要折騰一番,鬧出點動靜。
信物加持的力量的確很猛。
而透支之后的傷勢,也的確嚴重。
從離開老城區,正式開始超凡修行的那一天起,宋慈就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極有戰斗天賦的打手,在誠心會內與人沖突,打完架,受了傷,只需要睡一覺,就能康復如初。而那些稍輕一點的皮肉擦傷,還沒等自己去醫院,傷口就已經結痂,可以剝落,自行修補完好。
他一度認為,這是老天爺對自己的饋贈,有了這副打不死的小強體魄,再不爭氣的爛命,也能從大都底層地活出花樣來。
于是他開始愈發勇猛。
只管悶頭往前沖!
打不打得贏,不去理會……先打再說!
可后來宋慈發現……并不是這樣,這世上沒有所謂的饋贈,他這副自愈能力極強的體魄也有上限,那些可以完好痊愈的傷,只是因為還不夠重,譬如曾被紫銀子彈擊碎的小臂肌骨,耗費了數月才堪堪自愈療好,而且留下了一道無法消散的疤痕。
如果當初的那枚子彈是穿心而過……就算是打不死的小強,也已經被打死了。
這一次。
渾身傳來的痛苦,比中了紫銀子彈還要強烈。
宋慈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渾身的骨骼,血液,每分每秒都在被高溫蒸發,伴隨著心臟跳動而不斷迸發的自愈之力,一點一點與那份焚燒灼烤的熾感做出對抗,消耗,此消彼長之下,身體恢復的速度變得無比緩慢……其實他已經很知足了。
在這種傷勢下,能夠活著,就是一種奇跡。
宋慈微微嗡動嘴唇。
他想說:“我還能活么?”
本不指望著顧南風能聽懂。
但耳旁響起嵐切的風聲。
“能。當然能。”顧南風笑道:“不僅能活,而且能活蹦亂跳……只是你需要一點時間。”
那就好……宋慈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這段時間好好靜養,不亂折騰,就能早日恢復如初……信物的力量你應該感受到了,這次是初次動用,你這具‘不死者’的身體還能承受濫用后果,之后使用就要千萬謹慎。”
顧南風淡淡道:“你可以自己在腦海里復盤與那兩位使徒的一戰……信物內的神之力,絕大多數被你揮霍掉了,沒有完全利用在刀刃之上。”
宋慈微微蹙眉。
與鐵五和秦夜交戰的畫面……浮現在心海之中。
的確。
自己浪費了許多神力……或許是因為初次掌握信物的緣故,他覺得自己好像擁有了一片無窮無盡的大海,動用起來也自然變得豪邁而肆無忌憚,事實上這片大海里的每一滴水,都需要自己在事后付出代價。而反觀源之塔那兩邊,那兩位使徒則是異常節省,即便與自己生死廝殺,也不愿浪費一絲一毫的神力。
“那兩人……怎么樣了?”
他再次嘴唇嗡動。
“死了。都死了。”顧南風道:“鐵五當場死亡……秦夜被羈押,畏罪自殺。”
聽到這個消息。
宋慈心中生出七分悵然。
他不能視物,也沒有睜眼,而是就這么默默地靜躺著。
對于鐵五,他沒什么想法……死了便死了。
秦夜畏罪自殺?
在老城區上空墜落之時,他的意識還殘留著一絲,隱約聽到了陸南槿的憤怒聲音……在意識消散之前,他曾想再度動用信物,去斬殺那個十年前害死老陸的獅子巷兇手。
終究是因為透支神力,而再起不能。
可如今……聽到秦夜的死訊,他反而并沒有宣泄的快感。
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鐵五……是怎么死的?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么?”宋慈問出了自己心中的最大疑惑。
在動用信物之后。
自己的記憶力仿佛被抽干了。
這種感覺……跟喝多了獅醒酒斷片似的。
“神臨。”顧南風言簡意賅道:“源之塔的酒神座,借著使徒身軀降臨大都,而顧長志先生……也同樣選擇神臨。酒神座戰敗,鐵五的身體無法承載火種神力,于是炸開。”
顧長志先生……
宋慈心底莫名有些亢奮,他覺得有些夢幻,聽顧南風這么說來,顧長志先生真的還活著,而且選擇了自己當使徒?
“其實……這就是我在病房內等著你醒來的原因。”
“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顧南風緩緩開口,流淌的風兒裹挾著聲音,帶有三分歉意:“這是需要你我共同保守的秘密……”
本來打定主意不再視物的宋慈,聽完之后,下意識嗯了一聲,瞪大雙眼,望向窗邊抱刀側坐的那道模糊影子。
“這枚信物,不是顧長志先生的信物……是我從光明城那討要而來的。”
“所以,你不是顧長志先生選中的使徒,而是光明神座的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