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銀重門打開。
顧慎看到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尸體”,在尸體眉心之上還跳躍著一縷溫熱的血色火焰。
“這就是你所謂的‘搞定’?”
他的神情一怔,旋即有些陰沉。
“沒辦法,這些家伙們的腦海里都種下了‘精神烙印’,無法被催眠。”梟的神情格外淡定,“教徒又不是木頭人,會乖乖待在這里不說話,眼看著我們行動,哪怕綁起來,他們也會拼命掙扎,賭上對月神的忠誠,來防止暴徒破壞地底的寧靜。想要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把東西帶走,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看守者殺掉咯。”
“別擔心,我的‘血火’可以維持他們的生命狀態。這就是15分鐘行動時間的原因……”梟低頭看了一眼腕表,輕聲笑道:“15分鐘之后,蘭維爾可能就有所察覺了。不過那時候,這里的一切都被洗劫一空了。”
至于這具軀殼……最后當然是扔掉。
梟向來不會在意這些“無用”的生命,能夠做掉這么一票大的,這具軀殼的主人死得其所。
顧慎深吸一口氣。
沒有多說什么。
自己要帶走燈,梟要帶走這里的全部封印物……這件事情的影響本就十分惡劣,再加上教徒的死,恐怕蘭維爾得知之后會暴怒追殺。
當務之急,是找到怒之燈。
顧慎快步向著第13號密室走去,他注意到,梟從大袍內襟取出了一枚破爛的布袋,向著另外一個方向的密室走去……這具軀殼的血火精神力強度并不大,實力也相當平凡。
梟的力量強度,與“宿主”有明顯的關系。
宿主強大時,他能夠使用出湮夢這樣籠罩整個城市的毀滅性力量。
而宿主弱小時,他就只能動用那捆在腰間的大當量三硝基甲苯,以此來威脅實力處在第一階段的弱小超凡者。
顧慎分出的那一縷“熾火”遠遠保持著距離,仔細“觀察”著梟的所作所為。
梟來到一間密室,開始以“布袋”收納封印物!
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封印物放入布袋之中,布袋卻始終干癟……并沒有任何鼓脹的跡象,仿佛是一個無底洞,可以無止盡地收納物件!
這就是他所說的手段么?
“特質系封印物……那布袋里面很可能連接著另外一片很遠的空間。”褚靈緩緩說道:“某些特質系能力也能做到類似的‘傳送’效果,只不過有距離限制。這些封印物應該被送到了一個隱蔽的儲存點,只不過據我猜測,那個儲存點不會太遠。”
顧慎若有所思……他悄無聲息地觸碰了一件鐵質品,將一縷淺淡的熾火藏在鐵銹之中,附著在了某件品級不俗的封印物上。
緊接著他進入13號密室。
這件密室里堆放的是少量的封印物,以及大量的案卷……他隨意瞥了一眼案卷,然后拿起,大概內容是教會信徒為月神獻祭錫銀河下游祭品的光輝事跡。
錫銀河下游的祭品?
顧慎怔了一怔。
錫銀河下游哪有什么祭品……那里擠滿了人……
他明白了這些案卷被放置在此的原因,也明白了崔忠誠來時所說的,深海需要花費巨大算力對南洲做平衡化處理的原因。
可悲的是,這樣的事情,縱然發生了也能夠被掩蓋下去。
這些案卷堆滿了一個屋子。
可在這里真實上演的悲慘案件,又豈止是一間屋子能夠裝下的?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5分鐘,顧慎在13號密室里找了一圈……他還沒有發現所謂的燈盞,而下一刻,遠方的秘銀重門發出了警報聲音。
密室之門全部關上。
“嘿!”
一道淡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是……在找這樣東西么?”
梟站在13號密室之外,隔著欄桿,望向顧慎,展示著自己手中的燈盞。
銅人燈當然不在13號密室。
如果一個騙子……愿意說出實話,那么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編織一個更大的騙局。
這里有數十件密室,他花費了很久才探查清楚每一個物件的擺放位置。
如果顧慎要找的,不是一個沒有超凡氣息的封印物,13號密室根本就騙不了他……精神力能夠與封印物生出感應,只需要那么幾秒鐘,就能發現異樣!
可顧慎要找的是普通物件。
這個尋找過程……會比較漫長。
對梟而言,真正的“行動時間”,是顧慎“尋找”物件的時間……一旦顧慎快要發現13號密室沒有封印物的真相了,他就必須要動手了。
觸動警報。
關閉防御系統。
將整座地底教堂,全部封鎖起來……只剩下自己和顧慎二人!
所幸……這個進入13號密室的小子,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案卷,竟然發愣了那么一分鐘。
梟抓緊時間將新月教堂內最有價值的那些封印物,洗劫一空。
通過布袋,全部轉移。
而現在……只剩下最后一盞燈,就抓在他的手上。
很顯然。
他從來就沒打算留給顧慎任何一樣有用的東西。
“等到這座地底系統徹底閉合之后,你恐怕很難離開啊。”
梟微笑著開口,“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告訴我燈的真正作用,或許還有轉機。”
這一切都太過順利。
順利的讓他覺得……沒有任何挑戰性。
按照計劃突破系統,按照計劃欺騙顧慎……
所有的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顧慎笑了笑。
“告訴你,你就會放我離開么?”
梟也笑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愚蠢到無可救藥了。”
他有些遺憾,“但似乎還留了一點點的心眼。好吧,我承認,我并不在乎燈的作用,我會自己摸索……順帶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蘭維爾正在趕來的路上……祝你好運。”
他松開手。
銅人燈從布袋之中掉落。
去往了另外一處空間。
怒之燈,完成轉移。
梟當著顧慎的面,用血火燒掉了這枚布袋……去往“某處空間”的入口,也被就此銷毀。
他看著警報聲音刺鳴的地底教堂,輕聲笑著開口。
“希望我還能再見到你……”
“活的你。”
然后他微笑著做了一個手掌抹過脖子的姿勢。
鮮血迸濺。
這具身軀的性命就在這一瞬間被直接了結,躺在了血泊之中,一縷血色火焰飛快消弭,在刺耳的警報聲音中緩緩消散,這具軀殼的血火力量極其弱小……其實梟早就為自己的“了結”做好了準備。
尖銳的警鳴聲音之中。
顧慎看著“梟”的身軀緩緩倒下。
鮮血蔓延。
他并沒有任何驚慌。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燃燒著滾燙的熾火,開始消融眼前的秘銀重門……熾火接觸到強邏輯材料,發出了劇烈的侵蝕聲響。
能夠消蝕,但速度很慢。
離開這里,還需要再破開一扇重門。
想要做完全部的一切。
時間……可能有些緊迫。
顧慎靜靜思考了十秒鐘。
十秒之后。
他對褚靈說道:“發個消息給他,就說……我需要20分鐘。”
錫銀城外,正在舉行著一場重大的會議。
內陸邦的幾位巨擘級大人物都來到了這里,參與這場會議……原因無他,今日的會議涉及到了南洲好幾座城市的未來“共處局勢”,因為今日來到此地的,是大都區花幟集團的“議員助理”崔忠誠。
花幟決定對南洲售出一些珍藏的“秘密研究成果”。
這是一趟極高規格的會議。
每一位入會者都帶上了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而就在這場會議進行到一半之時——
某位大人物身旁,侍奉著的那位披著白袍的中年男人,似乎接收到了什么訊息,神情變得陰沉起來。
“錫銀城教堂地底的安保系統……觸發了警報……”
他連忙將教堂的情況,上報了身旁的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皺了皺眉頭,不以為然。
據他所知,錫銀城新月教堂的地底系統如果遭遇危險,會自動鎖死!
“我恐怕要離開一趟,去看看具體的情況……”蘭維爾誠懇說道。
說完。
他就要動身。
在長桌首席位置,瞥了一眼通訊器的男人,緩緩抬手,立即有警衛站出,攔住出口。
蘭維爾神情一變,就要發作……他想起了這場會議的事先約定。
一旦入席,不得輕易離場。
他咬了咬牙,忍住了怒火。
“蘭維爾,再等一等。”那位大人物一只手按住了他,平靜說道:“會議就快結束了……等這項協議簽署,我與你一同離席。”
南洲很亂。
這里的亂,與東洲不同……長野的世家有所爭斗,但大是大非之上是達成了共識的。
在南洲,幾大內陸邦互相爭斗,教會的戰火蔓延,大家拼了命想要吞并對方,以至于無所不用其極,各種手段,毫無限制。
與花幟的這場談判……吸引了好幾座教會的注意,而拿下最多“資金”的辦法,不僅僅是簽下協議,還有干掉與自己爭奪協議的對手。
為了協議考慮,也為了安全考慮,這位大人物決定將蘭維爾留在自己身邊多待一會。
新月教堂的地底,警報聲音在刺響。
但也僅僅只是刺響……地底系統封鎖之后,任何人都無法進入,也無從離開,外部應該已經有教眾們開始匯聚,但他們并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
顧慎站在刺響聲中,平靜回想著這一切。
他在腦海里捋了一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確認無誤之后,行動正式開始。
他伸手一抓。
鐵衣在鐵王座的作用之下,重新拆解,再度拼合!
“喀嚓”一聲!
清脆的裂響傳遍整座地底。
一柄鐵斧,劈開了強邏輯材料的密室重門!
顧慎神情平靜,從密室之中走出,他看了眼倒在面前的兩具尸體,蹲下身子,在“梟”自殺的那一具軀殼前仔細檢查。
死的很透徹。
梟下了不少的功夫,用來掩飾這具身軀的異樣。
那兩縷血火,都被他最后遣散了……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
無論怎么看……這兩具尸體都像是被人殺死的。
很顯然,兇手就是“自己”。
一個闖入教堂地底,盜取大量封印物的“外洲人士”。
顧慎無聲笑了笑。
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落在“梟”尸體的眉心位置,在他的指尖,出現了一縷極其淺淡,極其淺淡……如果不仔細察覺根本無法感應到的“血火氣息”。
二十一個小時見面之前。
他沒收了這一縷“血火”,現在,他還回來了。
這一縷小小的血火,盤旋在尸體之上,在顧慎的精神力作用之下,維持著最基礎的“存在”……相信暴怒的蘭維爾,在檢查尸體之后,一定會有所收獲,從而接近真正的“真相”。
顧慎再次檢查了整個現場。
自己當初隨手抹過的那片鐵銹,徹底不見了。
那一縷熾火……則是傳來了“隱約”的感應,大概在二十公里之外。
嗯,還真被褚靈說中了。
二十公里,那就是還在錫銀城內!
現場的處理,顧慎仔細地做了一遍,確保能夠達到“滿意”的效果。
然后他神情平靜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是崔忠誠的聲音。
“會議結束了。身份也都處理了。”
簡短的兩句之后。
“很好……”
顧慎再次抄起鐵斧。
他對準最遠處的那扇重門,重重鑿開。
蘭維爾趕到教堂的時候,已經是三十分鐘之后。
他神情憤怒地看著被洗劫一空的“密室”,新月教堂內重要的封印物全都被帶走……這恐怕是近十年來錫銀城所發生的最重大案件!
兩位負責看守的“超凡者”則是被殘忍殺害。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精神系超凡者,他能夠潛入這里,趁著自己“開會”的重要時刻進行行動,并且取走物件,必定熟悉新月教會的內部規則,很有可能就是教會的內部成員……
蘭維爾蹲下身子,仔細檢查著兩具尸體。
在其中的一具尸體上……他發現了非常微弱的“精神氣息”。
這位大主教連忙取出容器,將這一縷“血火”儲存。
他的神情無比陰沉。
這是足以上報給“教會負責人”的重大案件,這縷血火則是無比重要的線索……另外一條線索也很明顯,想要在短時間內帶走全部的封印物,必須要通過某種特殊的手段。
“特質系空間物件……”
大主教瞇起雙眼。
他第一時間將教堂的情況稟告那位大人。
在離開會議之后,原先心情還不錯的大人,如自己預期一般,瞬間暴怒。
短短數分鐘后,整個錫銀河都陷入了“戒備”狀態,無數天眼對準了整座城市……比起天眼更可怕的是新月教會的狂熱教徒,他們來到了城外,把守著每一條要道,與此同時教會開始清理錫銀河,封鎖城市的同時清查著那些“封印物”的下落。
教堂地底丟失的每一件物品,都被列在了清單之上……教會內部的精神系超凡者,帶著清單開始了漫長的盤問,錫銀城內人流諸多,如果有人能夠提供線索,那么將得到教會的豐厚獎勵,如果有人刻意隱瞞被發現了,那么他們將承受生命無法承受之怒火。
這些精神系超凡者的實力很一般,但對于普通人而言……足夠了!
他們可以輕易察覺到,誰在說謊!
很快。
錫銀河的內部,就有人提供了線索。
起因是有人在清單中看到了“熟悉的物件”,當即指認了一位可疑人士。
線索指出,那是一個新月教會的教眾,披著教士袍,但似乎是從外邦而來……一直在尋找清單中的“燈”。
很快,在錫銀河的下游,不斷有人提供線索……前前后后接近二十個貧民窟的青年少年,都交代了“尋燈”的前因后果。
一個來自外邦的神秘男人,來到錫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被教會關押在地底的“燈”?
火速調查之下。
錫銀城中央區也給出了新的線索……這個神秘男人還曾去過圣象拍賣行。
那就是教會的勢力!
在舉城狂熱的搜捕和抓尋之中。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生活在錫銀河下游貧民窟的少年,驅趕著一輛蓋滿荒草的廢棄牛車,離開了這座老城,這實在是太過落后的交通工具,速度緩慢,而且骯臟,破陋。
在路上這個少年依舊遭遇了嚴厲的審訊和盤查。
只不過……他全都通過了。
牛車上拉著的是他的父親尸體。
離開錫銀,是要為父親歸鄉,安葬。
這是一個合理的理由。
但不合理的是……是這個少年離開錫銀后所選擇的前行路線。
他從錫銀城的南方離開,順利通過了南方城門的關口盤查之后,貼著墻壁,向著西邊進發,選擇繞了一個大彎,通過了第二處盤查,從地圖上看……這實在是非常古怪的路線。
只不過,一萬個人中,也不會有一個人,去留意一個貧苦少年離開錫銀之后,會選擇什么樣的路線。
貧苦少年來到了一片荒蕪的密林。
他回頭望去,是破舊與繁華的錫銀城,那里有無數教徒,都被自己甩在了身后。
他笑了笑。
這抹笑意,在他重新回頭之后,緩緩凝固。
貧苦少年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如你所愿,我們又再見了。”
顧慎緩緩從密林中走出,“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