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山山頂,熾日的輝光四散,灼熱的余溫還在烘烤著這片死寂之地。
光明神的福澤并沒有降臨,而是隨著這輪熾日的破裂,而一同破裂,化為紛紛揚揚的光雨灑落,在落入黑雪山巔之后,便被陰寒所吞噬……
孟驍怔怔看著這一幕。
懸浮在雪山之上的光明通道,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直至此刻他才意識到。
儀式已經結束。
光明神座的降臨……失敗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鎮月俊美的面孔隱約有些失控,他無法理解這一切,就在前一秒,他還沐浴著光明城鋪灑而下的輝光……下一秒,神座降臨的通道就這么破碎了?
他望向黑雪山。
洶涌的黑潮,在光明灼燒之下,短暫破碎了那么一小會。
而此刻,已經卷土重來。
“這里有很特殊的規則,限制了我的降臨。”
光明神座的聲音,在他心湖之中緩慢蕩漾。
孟驍恢復了冷靜,他不敢置信地問道:“神座大人,以您的力量,還無法碾碎此地的規則嗎?”
沉默。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而在這種時刻,沉默,便是答桉!
光明神座,無法強行降臨。
先前的熾光,沒有辦法徹底焚滅粉碎黑雪山的詭異規則……在孟驍根本就沒有看見的地方,兩道至高意志已經進行過了對決。
而光明……已經落敗。
片刻之后,光明神座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你現在就下山吧,替我看一看……黑河的后半段。”
伴隨著光明通道的徹底破碎,那道縈繞在孟驍心湖之中的渾厚之音,也就此煙消云散。
鎮月神情復雜。
他被黑雪吹拂,面頰生冷,心湖更冷,只覺得眼前的世界異常寒冷,光明神座大人竟然在黑雪山的規則對決中失敗了……鑄造這座雪山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二十年前的冥王,能強大到這種程度嗎?
孟驍的鐲子散發著澹澹熒光,這一刻他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或許,鑄造這黑雪山詭異規則的,不止一位神座!
是了!
定是如此……不然光明神座怎會在一對一的戰斗中落敗?!
“顧慎……顧慎!”
三五秒后,孟驍恢復了冷靜,他腦海之中浮現出的第一個影像,便是顧慎!
那個被自己攆得逃下山去的那個東洲年輕人,此刻已經不知蹤影……
在光明普照之際,他曾站在山頂俯瞰萬物,圣光垂落,那時候的孟驍將方圓數里的一切事物都收入眼底,當然也包括狼狽而逃的顧慎……
只不過孟驍自負托大到了極點。
在圣光垂降之際,他甚至沒有動手,只是帶著戲謔,看顧慎向著山下逃掠。
那個時候,光明通道已經搭建……要不了多久,神座便會降臨!
顧慎再逃,又能逃到哪去?
就算是跳進黑河里,光明神座也能出手將他撈出來……一旦神座降臨,顧慎便只是螻蟻,生與死,都由不得他自己!
而如今,他為自己的“自負”,付出了代價!
“逃去黑河后半段了么?”
孟驍神情冰冷,大概猜到了顧慎的去向。
先前的情況下。
顧慎根本沒得選,只有入河一條路!
抬頭看了一眼,熾光的余暉還在鐵穹之上回蕩,孟驍連忙動身,趁著光明還在,向著山下掠去……等再過一會,光明徹底消散,這無邊無際的黑雪,很可能就彌漫整座雪山。
而那時候,他恐怕會因為先前的“光明引召儀式”,被這黑雪山的詭異規則直接針對!
黑雪山的另外一面,是一片海。
是的。
用“海”來形容,最是恰當。
在十四艘源能艇懸停的地方,也就是整座災境的入口之處,可以看到,多魯河的前半段蜿蜒曲折,蔚為壯觀,雖然滿是死寂之氣,但河面極其寬闊,兩岸還伴有陸地……但只要越過那座橫亙在黑河中段的那座巨大雪山之后,便會發現,雪山的背面,完全是與一片巨大黑海所接壤的,抵達山底,便直接浸入黑海之中。
窮盡目力,四面八方,都看不見一絲一毫的“陸地”蹤影。
即便將精神力擴散到極致。
也只能看到無邊無際的黑色河水……
這,才是真正的絕望。
光柱通天,在光明神座威勢最盛的時刻,顧慎一路狂奔,來到山腳之下,他深吸一口氣,望向那條對于其他超凡者而言,無異于是“致命毒藥”的黑河!
如果能夠再多等待一會。
或許顧慎不會選擇跳河。
但……此刻被光明灼燒的他,根本沒得選。
顧慎沒有猶豫,直接一個勐子扎入了黑河的后半段……
“咕隆。”
黑河河水冒出了一個氣泡。
而后就此歸于平靜。
顧慎曾在這條黑河附近疾馳了很長一段距離。
遠遠感應,多魯河給人一種陰森,詭異,不可觸碰的禁忌感。
實際上這些感覺都是正確的。
但……顧慎是唯一的例外。
跳入河中,他并沒有感覺到冰冷,靈魂也沒有被腐蝕。
相反。
他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就像是回到了“家”。
抬頭望去。
多魯河一片漆黑,沒有絲毫被光明灼燒焚化的跡象!
顧慎長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光明神座的熾光,無法射入黑河之中……確認了這個信息之后,他極度緊繃的精神,終于緩緩放松了一些。
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光明神座成功降臨,然后看破自己的冥王身份!
到那時候,恐怕就是九天十地的大追殺!
而東洲的陵園騙局,也會被直接拆穿……所有人都會知道,二十年前的冥王早已死去,冥王火種空懸,而繼承者只是一個二十歲的三階超凡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顧慎如今被五洲的大勢力們所知,因為他是s級,是大裁決官弟子,又或者是千野大師的占卜術傳人……這些頭銜的確耀眼又沉重,但又不夠耀眼和沉重。
真正的耀眼,會激發出人性中最丑陋的嫉妒。
真正的沉重,會讓無數人爭先恐后,冒著哪怕被壓死的風險,也要嘗試去奪取。
一旦他“身懷火種”的消息放出。
那么顧慎所吸引的,就不是所謂的同齡天才這么簡單了。
平穩心神之后。
顧慎開始打量眼前的“多魯河”,他的源甲面罩早已經完成了封閉,屏蔽了黑河河水的污染……當然這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作用。
多魯河的可怕之處,并不是河水的物理侵蝕。
這條黑河,會在精神上,感染每一位沾染河水的超凡者。
令參與討伐任務的那些超凡者們,聞風色變的“河毒”,會給踏入這災境中的每一個生靈,帶來揮斬不去的噩夢!
這些精神毒素,會粘附在精神海中。
感染的超凡者們,他們的生命會以另外一種形式枯萎,就如同當初從舊世界返回牯堡的“洪衷”那樣,無論逃到哪里,都不會有安全。
縱然竭盡全力,也無法抵抗黑河夢魔的降臨,最終就這么枯死于噩夢之中。
浸入河水的那一刻。
顧慎便感受到了這些“陰暗精神”的匯入……
這條大河,的確蘊含著極其可怕的毒素,這些毒素與金穗花之毒的精神構造,幾乎一模一樣,但由于大河的源質過于豐富,所以底蘊極其渾厚。
怪不得,上一次的討伐任務,單單是拔除毒素,就耗費了女皇陛下的大量精神。
精神毒素這種東西,傳播容易,扼制困難。
能夠把整座災境的感染者都“凈化”一遍,確保北洲不會出現一位感染者……這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神跡了。
顧慎細細感受著這些匯入自己精神海的毒素。
黑河上下四方,那絲絲縷縷匯入顧慎精神海的毒素,與侵入其他超凡者時一樣。
它們匯聚,然后迸發出“殺死宿主”的精神!
只可惜,它們遇到了顧慎。
這些毒素,本就是“冥王”的締造物,又怎會對冥王產生影響?
顧慎眉心之火閃逝一二。
精神海內的這些毒素,頃刻間灰飛煙滅。
但攻勢并沒有就此消散,黑河之中,一波接著一波,精神毒素源源不斷地匯入顧慎腦海之中,重復先前的那個過程。
嘗試殺死,然后被殺死。
這些毒素,可沒有屬于它們的精神意志,它們誕生于上一位冥王的“制造”,融入了黑河的每一滴河水之中,而唯一的目的,就是殺死宿主,和擴散毒潮。
最終目的……
其實就是制造“凈土”。
這也是魔鬼把“多魯河”叫做“冥河”的原因。
顧慎在腦海中簡單預想了一下,如果那位冥王至今還沒有死,這座災境培養了二十年后的大概畫面。
踏入此地,被冥河感染的那些超凡者們,會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毒潮,而所有的“感染者”……都將被冥王的“凈土”選召,他們死去,他們也重生。
在現實世界之中枯萎。
然后……在凈土之中,再一次的站起來!
“看來你是在籌劃一場很大的陰謀……”
顧慎伸出手指,輕輕捻起眉心的那縷蒼白冥火,他知道冥王已死,這番對話,對方已經永遠不可能聽見了,但還是忍不住輕聲喃喃,與那位二十年前的逝者對話:“就算成就神座,但你也是‘肉體凡胎’,想必也感受過這世上的溫暖和善意,何必要做出如此瘋狂的計劃?”
這句話,顧慎也是說給尺子聽的。
只不過魔鬼并沒有搭腔。
他微微停頓,平靜說道:“很可惜,我雖然從你那里繼承了‘冥火’……但你的意志,我并不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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