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席卷。
河水破碎。
數之不清的陰祟與妖邪都隨著狂風一同蔓延……
仿佛要延伸到虛無的極致,漆黑的極致。
慕晚秋睜開雙眼。
上一秒,她還在大雪壓枝頭的山嶺深處,下一秒,她來到了這里,一條隨時可能傾塌破碎的石質甬道之中。
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踏出了一步。
慕晚秋回過神來,迅速打量著周身的場景,這個地方似乎封禁了精神力,她連引召判官都十分吃力,只能用肉眼視物。
而肉眼適應黑暗需要一段時間。
數秒之后,慕晚秋終于看清了自己面前的景象,那竟然是一座涂滿晦澀古文的石壁,從雪嶺抵達此地的那扇門已經消失不見。
她環顧一圈,左右亦是石壁。
自己似乎抵達了某條死胡同的盡頭位置,幸好身后是一條狹長的退路,沒有把她唯一的路線封死……這處不知名之地,似乎并不在北洲軍方的情報掌控之中。
這不屬于多魯河分支中的任何一條。
或許……是黑雪山之后的“后半段”?
慕晚秋瞇起鳳眸,她還不知道自己究竟來到了哪里,但可以確定的是……判官已經不再躁動,那令人無法抗拒的引召感,也緩緩消散。
自己來對地方了。
但似乎又沒來對……
慕晚秋本以為,在踏入門后,自己便會立即迎來噩夢之中的場景。
黑河翻涌,巨浪滔天。
驚濤駭浪拍擊之下,自己需要乘著判官的大幡,才能艱難橫渡。
而抵達盡頭,她便可以看到“冥河”的石碑,以及那尊高聳入云的漆黑王座。
“這里便是……災境中生靈曾經居住的地方?”
慕晚秋盯著石壁,隱約有所明悟。
北洲軍方對多魯河的探索,才剛剛開始,如今只是初級階段,有太多情報未知,譬如先前在山嶺之中發現的“骸骨”……奧斯蒙德推測災境之中有超凡生靈棲息,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一點點活物的氣息。
但這座破碎甬道,幾乎可以作為鐵證。
因為這三面石壁,都凋刻著意義不明的“古代文字”……
只有超凡生靈,才能完成這種舉動。
慕晚秋看不懂這些文字的含義。
她試圖將其記住,但很可惜,古代文字這種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如果沒有理解,便永遠也無法記住。
睜開眼。
她將石壁上幾枚文字的形狀記入腦海。
閉上眼。
原先已經記住形狀的文字,便緩緩羽化,消失不見,仿佛有一股奇異的魔力,在精神海里生效,使她無法記憶。
試了很多次。
屢屢失敗。
慕晚秋不想就此放棄,只能站在原地不甘心地又端詳了一會,這三面石壁上的“鬼畫符”,她是一個字也看不懂,可這些重要情報無法記憶,便不可能將其帶回主艇。
良久。
慕晚秋實在沒招,只能輕嘆一聲。
她終于明白了白蜥大將為什么離開災境之后,留給北洲的有用情報那么少。
與“古代文字”有關的東西,仿佛都有一種特殊的屬性。
無法記憶。
無法傳授。
她只能放棄把這里的東西帶走的念頭。轉而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事實上,她也沒得選。
三面石壁,阻攔去路,她只有一條路可以選。
慕晚秋回過身子,神色陰晴不定,望向那條深邃幽暗的長道。
“我需要……從這里走出去?”
有時候,命運留給一個人的道路,看似很多。
但實際上,就只有那一條。
慕晚秋知道,其實在來到這里之前,自己就沒得選……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參加重啟任務,一定會選擇順從內心引召,所以一定會踏入那扇門,來到這里。
既然如此。
便沒什么好猶豫的。
慕晚秋輕輕屏住呼吸,向著深邃長道走去,她走得很慢,一方面是為了確保自己隨時能夠應對黑暗中的突然襲擊,另外一方面,她還是試圖記住這些晦澀未知的文字,哪怕只記住了一丁點,也是好事。
十分鐘后。
她抵達了石壁的盡頭。
好消息是,一路平安,這條甬道雖然狹窄,但卻安全,根本沒有所謂的“未知生靈”,也沒有源質黑洞之類的規律點纏繞。
壞消息是,自己一丁點古文沒有記住。
除此以外。
她面前仍然只有一條道路……一條狹長,靜謐,刻滿古文的右轉之路。
依舊沒有選擇。
慕晚秋繼續向前,這一次,她放棄了記憶古文,也加快了腳步。
盡頭,再右轉。
再盡頭,再右轉……
她仿佛在走一個無止境的迷宮,但不同的是,慕晚秋早在一開始便默默計算步距,幽靜的黑暗并不能使她恐慌,這座迷宮越來越長,自己剛剛可能位于“迷宮”的中心,這是一個好事,自己距離外界的“出口”應該很近了。
終于。
在不知道轉過多少彎后,慕晚秋抵達了真正的“終點”。
她的面前,再也沒有拐彎點。
與先前“降臨”之處,一模一樣。
三面墻壁,堵住了所有出口,而唯一不同的……則是自己的退路,正是自己的來路。
自己走了這么多彎路,此刻的位置,很有可能只與“降臨”之時的初始點,相隔一段很短的距離。
這一刻,慕晚秋本就略顯陰沉的俏臉,覆滿了煞氣。
如果不是她看不懂這些古文,忌憚觸碰墻壁,會導致未知的禁忌降臨……那么她早就在半路上出手,直接敲碎這層層厚壁了。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她生平最討厭彎彎繞繞。
“鏘”的一聲!
腰間佩刀出鞘,慕晚秋后退一步,她單手持握戰刀刀柄,背后浮現出慘白幽暗的巨大鬼影,伸出大手,與她一同捻握長刀。
一刀!
就此斬下!
那涂滿古文的石壁,瞬間破碎,綻裂出一道又一道的黑色光芒。
“轟隆隆隆——”
慕晚秋童孔收縮,她頭頂的源甲面罩自動叩下,因為在那層石壁破碎之后,磅礴的黑水涌了進來……緊接著便是成噸的黑水,涌入了這片古老卻干燥的甬道之中,她擊碎了墻壁,將這片密道與外界連通,如愿以償地見證了自己噩夢之中的場景。
“冥河之水”天上來。
轟鳴聲音在耳邊震蕩。
顧慎開弓,松弦。
從冥河河底射出的一箭,瞬間射出。
凈土。
伴隨著天頂鐵穹的爆碎震顫,孟驍根本來不及反應,那貫穿天靈的一箭便已經抵達了他的胸膛,他試圖伸手去抓,但鐵箭一閃而逝,化為虛影,穿透而過。
這是根本握不住的箭影,是幻境,是虛妄,是擊穿真實與假夢的雷鳴……只可惜凈土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夢幻鄉,即便孟驍真的伸手握住了這只箭,也不能改變什么。
現實世界,他的肉身已經被這一箭所貫穿。
催眠的時間抵達了極限。
凈土的流云,草葉,王座,都在這一箭之下,化為鐵穹湖水倒映出來暈散破碎的光影。
回歸現實世界之后的孟驍,怔怔低頭,看著自己胸膛被洞穿的那枚血洞。
鐵箭穿過胸膛。
傷口無比平整。
或許是因為“熾火”的溫度太高,這個狹小的傷口,到現在都沒有鮮血流淌而出,如果不是嗤嗤生出的熾熱霧氣,甚至可以清晰地從洞口這一邊,看到那一邊的景象。
孟驍不再言語。
于是世界變得極度安靜。
另外一邊。
顧慎的精神也回歸冥河河底,結束了這場強行展開的逆境催眠,他的口鼻開始大量溢出鮮血,指尖也滲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兩次開弓。
他的身體已經抵達了極限。
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抵達了極限。
以第七層實力,強行攻殺第十層超凡者……他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但可惜的是,這一箭,雖然射中,卻并沒有殺死孟驍。
因為那枚血洞之中,滲出的不是鮮血……
而是一縷一縷的光。
這幾乎違背了人類的正常認知。
剛剛那一箭,已經射穿了孟驍的心臟。
但超凡世界里……有一種東西,叫做“神跡”。
顧慎靜靜地看著孟驍。
眼前無數熾光,從胸膛滲出的畫面……
他感覺到了一縷熟悉的感覺。
這不是自己第一次看見類似的場景。
無數熾光,從孟驍的胸膛涌出,那本該破碎的血液,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璀璨,炫目。
孟驍蒼白的面容,艱難地擠出了一縷笑。
這是勝利的笑。
剛剛那一箭,已經將他推入了鬼門關。
只差一點點。
真的……只差一點點。
不過有時候,世事總是如此,他看得出來,最后這一點,便是顧慎的極限。
眼前這個東洲人,已無力再開弓。
一切都結束了。
此刻的顧慎,腦海中回蕩著很久之前的聲音。
“承載諸劫的不死者,歷盡苦痛的天選人……”
他想到了在大都面對源之塔使徒之時的畫面。
那個時候,宋慈也曾遭遇過致命之傷。
而光明神座的信物,與他的不死者血脈,融合在了一起,爆發出了類似的場面。
在大都一戰后,顧慎其實想過一個問題。
顧南風為什么能替宋慈要到光明神座的信物……
神座對于自己的“意志執行者”,應當是精挑細選,有極高的標準。
而如今。
這個問題,似乎在側面得到了解答。
“所以……”
顧慎若有所思地望向孟驍,聲音很輕地開口,“你也是一個‘不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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