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通訊器的聲音十分雜亂。
畢竟是上個時代的產物了,如今還能夠用來進行通話,便已經算是一種幸運。
顧慎和白袖對視一眼。
這聲音……是韓當的聲音!
這短暫的一兩秒停頓,便已經讓通訊器那邊的聲音主人,覺察到了異樣。
“已經死了么?”
韓當笑了笑,道:“那么,現在拿著通訊器的……應該是長野的人了。”
“是我。”
顧慎澹澹開口:“韓當,真是沒想到啊,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顧慎一開口。
黑盒子那邊,靜默了好幾秒。
“顧慎。”
韓當笑聲和煦,如春風過堂:“好久不見,在雪籠的日子里,我可是每日都會想起你呢。”
這輕聲細語,情真意切,若讓一個不明前因的外人來聽,恐怕會真以為,韓當把顧慎當做自己不可多得的“摯友”。
對此顧慎只是一笑:“既然已經猜到淵仲死了,還不掛斷,你膽子……真的很大。”
“這片精神私域內的鏈接,只是我單方面遞出,你們有天大本領,也無法追查。”
韓當微笑道:“更何況,他鄉遇故知,久別重逢,這是喜事,顧慎……你難道不想和我多聊幾句嗎?”
顧慎試了一下。
他用熾火,試圖捕捉鏈接中殘余的精神。
但正如韓當所說……這種上個時代就被淘汰的東西,十分落后,這是一枚單方面通訊器,他寄過來的“精神”幾乎不可捕捉方向。
最終顧慎選擇放棄。
他和韓當之間,其實沒什么好聊的——
韓當恨他入骨。
他亦然。
從聽出韓當聲音的那一刻起,顧慎便下了殺心,要將韓當擊斃,這次抓捕行動之中的其他罪犯,都可以生擒,唯獨韓當……此人必須死。
既然這枚老式通訊器,無法追查線索,顧慎也不必著急。
他笑著問道:“小韓師兄現在應該是躲在苔原的某處偏僻角落吧,昔日裁決所的第一順位裁決官,何至于此?”
羅師姐晉升封號之后。
裁決所內,最強的四階,就是韓當。
再加上他的老師朱望乃是長野裁決所的話事人,諸位裁決官中,這第一順位的位子,便一直由他來坐,無人可以動搖。
只是往日榮光,俱已不再。
如今的韓當,只不過是階下囚,籠中犯。
“都是拜你所賜啊。”
韓當輕輕笑了,他竟然絲毫都不惱怒:“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都知曉了,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長野之中,恐怕無人能與你攖鋒了吧,就算白家的白袖,也不行。”
聞言,顧慎瞬間皺眉。
“你能‘看見’這里?”顧慎冷冷道。
韓當當然不會回答。
只不過,一切已在不言中。
他繼續笑道:“你們二人,能夠在這里和平共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這些年,長野所有人都說白袖百年一遇,舉世無雙,能成下一個神座。可我看他不行,他不如你,顧慎。他的心太軟了。”
想挑撥?
顧慎抬首望向白袖,后者笑著搖頭,揮了揮袖,示意顧慎繼續說下去。
這幾句話,壞不了白袖的道心。
顧慎更不會上這種低級的當。
他們二人都很清楚,自己修行,所為何求。
不是爭第一,而是做自己。
“以上都是韓某的肺腑之言,絕無挑撥之意。”韓當悠悠開口,略微停頓之后,道:“二位此刻一定很想殺我吧,你們二人……的確也夠了。”
后面這半句,帶著澹澹的自嘲。
白袖如今是四階巔峰。
受困于三境,顧慎的實力,如今還比不上小袖子,可有“凈土領域”加持,外加真理之尺這種可以解禁的大殺器……真要不計代價火力全開,那么迎戰韓當,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從雪籠中脫困的罪犯,大多實力下跌。
像是剛剛被斬殺的淵仲。
他已經被困了十多年,天鞘核心區日復一日的削弱,以及漫長的精神折磨……他已經不復巔峰之勢,想要恢復實力,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韓當,也不例外。
只不過他只被囚了一年多,這個時間,并不算長。
一正一負,此消彼長。
正面對決,他很難有勝算。
“只是……凡人貪戀長生,超凡畏懼死亡。”
韓當笑著問道:“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饒恕,可我不想死,所以……我總是要掙扎一下的。”
“你在聯合苔原區的越獄罪犯。”
顧慎直接點破:“你以為這樣,你就不用死了么?”
聯合罪犯,也不可能突破長野和中央城的執法者圍堵!
只會讓圍剿隊殺得更快!
“不錯,是我干的。”
韓當的笑聲逐漸消失了,他認真說道:“可是集結罪犯,為什么就一定要是反撲?我知道,兩洲執法者的實力,不是雪籠罪犯能相比的。”
“可如果我帶著這些人,躲到某片荒無人煙的地底,苔原那么大,你們要找到什么時候?”
韓當這么一言,顧慎沉默下來。
是的。
圍剿任務最大的困難,不是擊殺。
而是……找到。
“顧慎,你如今也是長野說得上話的人了……”
到了此時,韓當才暴露自己這通談話的真正目的:“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
顧慎沉下氣來。
“說。”
“我不在乎這些人活著,死了……我只在乎我自己。”
韓當平靜說道:“雖然你們的力量很強,但我這邊也有兩位封號,在全面集結的情況下,局勢一定會被拖入持久的游擊戰中……你們想要殺光雪籠罪犯,需要很長時間,這段時間,你們的損失,會是多少?”
剛剛遭遇了兩次襲殺,顧慎很清楚。
執法者總體實力高于這些罪犯……可要搜尋,必定分散。
如果打起持久戰,會有很多執法者殉職。
這注定是一場勝仗,可也注定是一根難啃的骨頭。
“你想說什么?”顧慎皺起眉頭。
“我想說,或許你們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多的損失。”
韓當慢條斯理道:“你們赦免我,我可以提前結束這場‘戰爭’。無論是長野還是中央城,都可以用最小的代價,來完成這場圍剿。”
聽到這,顧慎忍不住笑了。
荒唐,何其荒唐……
這場剿殺的最大目標,主動通訊,竟然是想投降?
“別急著拒絕。”
韓當溫和說道:“我聽說長野選出了八位領袖……這個消息,你不妨讓他們也聽聽,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顧騎麟老爺子。”
此次長野剿殺,由顧騎麟全面統率!
“旗南嶺,西北角,椴樹林……”
韓當報出了一個坐標,他微笑道:“這是我‘談判’的誠意。”
滋啦!
通訊就此結束。
“有人來了。”
便在此時,白袖站起身子,低聲開口。
顧慎也覺察到了……不遠處有好幾道精神氣息從雪原那邊掠來,這場通訊結束地實在有些巧合,他猜測韓當一定有著某種“窺視”此地的手段,或許是封印物或許是誰的能力,選擇此刻終結談話,也是不希望讓“其他人”聽見。
大雪翻飛。
遠方慘白雪原,已經有好幾道黑點,如點墨般涌現,速度極快。
顧慎瞇起雙眼:“是北洲的執法者。”
“嗯?”
白袖有些詫異,這個距離實在太遠,自己的精神感應……都沒有看到面容,顧慎已經看清了?
“其中有一人我認識。”
顧慎笑了笑,簡單解釋了一下。
他心海之中的“冥火”,小小的跳躍了一下……這個波動,他可太熟悉了。
與冥火產生過交集,并且被火種“記住”的超凡生靈,才會引起這種精神波動,譬如大蛇金穗花,又或者是小鐵人沉離……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都將成為自己未來的“使徒”。
“正南,三十里,發現不明超凡氣息。”
“二十五里,超凡氣息數量確定,只有兩人。”
“大量溢散源質,目的地發生過激烈戰斗。”
這支雪原掠行的執法者隊伍,一共有六人,各個都是精銳,他們當中的五位,都是深海九層的超凡者,北洲極其看重這次剿殺。
因為環境磨礪的因素,他們的執法者實力,也整體比長野要高一些。
而率領這支精銳隊伍的,竟然是一位年輕女子。
隊伍的精神頻道中,響起詢問之音,“慕隊,覺察到戰斗痕跡……是否警告,是否準備進入戰斗狀態?”
被稱為“慕隊”的年輕女子,瞇起鳳眸。
她仔細盯著遠方的雪原,不知為何,原先她率隊執行任務,只是在北部苔原巡守檢查,忽然之間,她的心海涌現了一股指引。
順從著“指引”,她來到了這里。
還真是奇了怪了,相隔這么遠,只是匆匆一瞥,她的目光便穿透層層雪霧,看到了一縷在大霧之中“明晰燃燒”的火光。
“是友軍。”
慕晚秋輕聲說道:“準備減緩源甲速度,釋放精神訊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友軍?”
幾位九層超凡者,聞言都是一怔。
這么遠的距離,他們精神力根本就看不清……
慕晚秋是怎么看清的?
這支隊伍的推進速度很快,遠方雪原上的兩人,也沒有絲毫要出手的意思。
“是顧慎。”
一位執法者認出了雪原上的熟悉面孔!
“小顧先生,怪不得慕隊認識。”
幾位執法者都松了口氣。
雙方距離逐漸縮近……他們這才意識到了不同尋常之處,在顧慎身旁,還站著一道纖塵不染的白衣身影。
那身影十分年輕,然而身上散發的超凡氣息,卻比軍團內的許多頂級高手,都要渾厚。
慕晚秋神情凝重,她想起了顧慎先前對自己提到的一個人。
白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