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死者……身體里的‘天鞘’,都被拔除了。”
慕晚秋困惑道:“誰會收集這種東西?”
絕大部分超凡者,對于天鞘的態度,都是離得越遠越好。
哪怕是碎片,他們也不想觸碰。
畢竟一旦觸碰,就可能會被天鞘的力量感染——
“有一種人,會收集這種東西。”
白袖平靜道:“被天鞘刺中者。”
“對……”
慕晚秋眼神一亮,“如果身上就帶著‘天鞘詛咒’,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碎片的力量……”
“逃離雪籠的絕大部分罪犯,都無懼‘天鞘詛咒’,因為他們自身便攜帶詛咒。”顧慎站起身子,緩緩說道:“這也就是韓當最大的底氣,他一定也被天鞘刺傷了,才可以肆無忌憚的提取碎片。”
可兩洲執法者,并沒有。
這才是讓人感到頭疼的東西——
“如果開戰,該怎么解決這些‘天鞘碎片’?”
白袖的神色罕見凝重起來。
以他的實力,足以應對絕大多數突擊,偷襲。
可其他執法者,就不好說了。
那些身中天鞘者,本身就注定要迎來源質的消散,他們想活下來,就要把詛咒分享出去……如果韓當率領的罪犯,掌握了提煉“天鞘”的相關技術。
那么真正迎來正面開戰,執法者付出的代價,恐怕比原先預想的要慘烈許多。
顧慎站在椴樹林中。
他看著滿地的尸體,心中緩緩涌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
在迷宮之時,就曾經有過。
那時候他看著堆積如山的探索者尸骸,在金穗花的精神共鳴之下,曾強烈的生出一個念頭。
讓這些死人們,站起來!
在被冥王的“毒素”腐蝕之后,這些死去的超凡者……可以在凈土世界之中,迎來另外一種方式的“重生”,只是顧慎需要支付大量的超凡源質,作為代價。
當時他沒有選擇這么做。
因為他有預感。
冥王凈土內的“重生”,可不是簡單的“復活”,生死鐵律,難以逆轉……如果自己真的以眉心冥火下令,那么這些人站起來之后,極大概率是不會擁有自我意識的。
他們……會淪為無意識的幽魂,以及沒有價值的棄子。
當年的冥王,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不在乎凈土內“站起來”的生靈,究竟是什么樣子,只要這些生靈能夠爆發出足夠的戰斗力,能夠對他絕對服從,那么凈土就可以成為所向披靡的神域。
但顧慎在乎。
這些倒在迷宮中的探索者,無論出身何處,都是值得尊重的先驅。
他們的存在,象征著人類還敢于向未知進發,敢于對自由向往——
這樣的人,應該得到安息。
所以顧慎最后選擇讓他們長眠雪地里,然后壓塌迷宮,將這段古老舊事,埋葬在舊世界的雪塵之中。
這一次。
他心中再次生出了類似的沖動。
只是今日,與迷宮大有不同。
這些“逝去之人”,都不是什么善人。
他們本就該死!
而以冥火之力,讓他們重新“再活一次”,便是讓他們償還,生前那沒有贖清的罪孽。
對于這些人,顧慎沒有太多的憐憫。
以至于這個念頭浮現之時——
他覺得順理成章,沒有覺察到有任何問題。
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引召這些尸體。
讓他們站起來!
“顧慎。”
便在此刻,白袖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顧慎這才陡然回過神來。
“這個地方,就交給北洲的執法者處理吧,我們該回去了,你的營地剛剛脫離了‘襲擊’。那里還有罪犯的尸體。”
白袖落在椴樹林地上,他看著顧慎,困惑問道:“你怎么了?”
顧慎腦海瞬間清醒,他立即意識到了不對。
自己這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白袖的聲音,讓自己恢復清明……自己難道真的要當眾“引召”這些死者么?
只要一出手。
“冥火”的秘密,就無從躲藏。
這無疑會招惹巨大的麻煩,退一萬步,這些死者,其實毫無利用價值,他們的超凡源質,早已被天鞘榨干了——
就算站起來。
也沒有什么戰斗力可言。
“我怎么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顧慎感到一陣后怕。
他的實力越強大,冥冥之中,與陵園的那縷冥火,交互便越密切。
換而言之。
“冥王”的力量,正在滲透他。
在通往神的王座之上,你需要繼承的,不僅僅是偉力,權柄……還有思想。
“我這是被‘冥王’的精神影響了?”
顧慎立即冷靜下來:“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很可能就是‘冥火’的特質之一,冥王的權柄就是‘執掌生死’,在熔煉火種的路上,實力越強,越渴望擁有凈土,以及不死的麾下。”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抱歉,我剛剛在想一些事情,出神了。”
顧慎認真說道:“小秋,這里就交給伱了。”
白袖有些狐疑地看著顧慎,沒有開口多問,而是隨著顧慎一同懸空,向營地所在的方向掠去。
他和顧慎,雖然見面次數很少。
但他們二人……可以說是無比了解,這像是某種被命運選定的默契。
白袖先前之所以開口,便是因為,他敏銳捕捉到了顧慎精神氣息的波動。
“你先前的精神氣息,有些奇怪。”
掠行空中,白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提醒:“以你的呼吸法修行程度,不應該這樣的。”
顧慎微微一怔。
小袖子……這是把自己剛剛的表現,當做“精神失控”了。
白袖果然很敏銳。
一般而言,精神失控,就是超凡者的“呼吸法”不夠強大了,無法鎮壓心湖——
他的提醒,其實不無道理。
被冥火侵蝕意識,就相當于一種失控。
這玩意兒,就像是滾雪球,一開始很小,后來越來越大,最終剎不住車,超凡者被失控的精神主導,然后徹底迷失!
“我……”
顧慎苦笑一聲,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冥火侵蝕意識的緣故吧?
“收斂精神,方得心湖清寧。”白袖沒有多言,只是認真說了這么一句,就此打住。
顧慎鄭重點頭。
兩人在營地前落下。
顧慎剛剛落地,一桿大槍便戳了過來。
白袖反應速度極快,槍尖裹挾勁風刺來的那一刻,他便輕飄飄向著一邊蕩去。
小袖子的唇角帶上了三分笑意。
此情此景,怎么先前好像見過?
只不過這一次,換成顧慎了。
“唰!”
大槍并不是真的動了殺意,但紅纓搖曳,混著陣陣浩然怒氣!
顧慎身形瞬間挪移,躲過這一戳。
穆青陽扎穩馬步,出槍二十有余,顧慎復刻著先前白袖以指擋刀的動作,同樣伸出兩根手指,攏成金鐵,噼里啪啦彈叩二十多下。
每一下,都恰好打在大槍崩勁的盡頭。
一陣連綿脆響,甚是好聽。
甚至還帶出了好幾個音爆。
顧慎鬢發與風衣齊飛,這一幕甚是飄逸,他最終毫發未損,抹過兩指,將大槍輕輕按下。
“青陽兄,何至于此?”
顧慎語氣無奈地開口,事實上他心底比誰都清楚,穆青陽的憤怒原因。
“小顧兄,你瞞得我好慘……”
穆青陽槍意之中,雖隱約帶怒,但一連串出招被顧慎輕松擋下之后,眼中卻并沒有絲毫嗔意,他佯裝咬牙切齒地問罪:“明明有四階實力,連領域都參悟出來了,卻要假裝深海第八層……我先前可真是拿著拼命的勁頭,去跟白發鬼廝殺的!”
顧慎聽到這樂了。
以穆青陽這憨貨的性格,跟誰打不是拼命?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顧慎感受到了白袖在一旁玩味的目光,隱藏實力這種事情……他真的沒有做過。
我說我不是深海第八層,誰信?
一人掠殺毒鬼,銀瞳,白發鬼……
這特么是三階?
顧慎索性“坦白”承認:“我的確是四階。”
看到這一幕,讓一旁知曉“超三境”真相的白袖,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這還差不多,”穆青陽收槍而立,認真道:“不過我還是沒法原諒你最后強行拉我入夢……我這個人其實是挺聽勸的,你大可以勸我走。”
整個營地,所有人都醒了。
只有他還睡著。
身為領袖,理應身先士卒……當穆青陽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營帳中酣眠,身上還蓋著棉毯,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對抗間切之時,顧慎把他直接催眠帶走了!
“你聽個屁的勸……”
顧慎在心底默默吐槽,沒自己出手,這犟驢真能跟間切磕到死。
他無奈說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展露了真實實力之后——
穆青陽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巨大轉變。
先前他在營帳之中,對自己愛答不理,而現在則不一樣了。
這個江北漢子,為人直爽,在經歷了剛剛的戰斗之后,他望向顧慎的雙眼,簡直都在冒光:“聽說你去追殺淵仲了,最后殺掉了嗎?”
“殺是殺掉了。”
顧慎連忙轉移穆青陽的注意力,把小袖子拉了過來:“不過是這位做掉的。”
“這位是……白袖?”
穆青陽微微一怔,自己先前竟然忽略了小顧先生身邊還有人!
他神情更加振奮。
長野誰人不知道白袖之名?
好戰者,無一不想與白袖過招,領略雷界行者的真實實力。
穆青陽誠懇道:“我本想向小顧先生請教,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傳說中的白家白袖,竟然也來了,那么我便要向二位——”
“啪嗒。”
顧慎打了個響指。
極近距離的熾火,迅猛掠出,仍然是在穆青陽毫無預備的情況之下發動。
這一次,得手依舊十分輕松。
只一瞬間,穆青陽就被強制入夢。
他還沒說完的“請教”二字,也戛然而止。
“青陽兄還要再睡一會,”顧慎招手把季摩喊了過來,他認真叮囑:“你遣人好好照顧。”
季摩神情古怪。
怎么還要睡?
沒記錯的話……穆青陽不是剛剛睡醒嗎?
把穆青陽抬走之后,顧慎掀開營帳,那里面躺著三具被冰凍的無頭尸體。
正是毒鬼,銀瞳,白發鬼。
“好了,小袖子,我們進去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