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祠山黑花遍野。
一片火海,在山野之間緩緩燃燒著,這片火海并沒有將山燃起,也沒有散發出毀滅的意味……相反,那些被火焰包裹著的黑花,逐漸褪去了寂滅和冰冷的氣息。
許久之后。
黑花花瓣上的“破滅之氣”被拔除。
從高空俯瞰,這片火海繚繞之地,已是充滿生機。
“這兩個月的修行……我的‘生機之火’,數量比之前翻了兩倍,但還是不夠。”
顧慎伸出手掌。
一團旺盛熾焰,在掌心翻滾。
以往,熾火都只是一縷,逐漸變成一抹,如今終于有了一定的規模,看上去頗為可觀。
但顧慎清楚。
想要晉升深海第九層……這些熾火,還不夠。
至于四階。
第九層之后他的精神海還會再一次擴張。
“超境越多,破境越強。”
顧慎低聲自語:“想要晉升四階,我比其他超凡者困難數倍,可一旦突破……我所擁有的戰力,也是他們的數倍!”
他反手將熾火滅去。
神念浸入凈土之中,浩蕩風雪迎面而來。
顧慎站在簌懸木的主干之上,他沒有告知任何一人自己的“到來”,這段時間的靜修,他偶爾會分出心神,看看凈土的“建設情況”。
李青瓷正在指揮鐵五和洪衷,對簌懸木的南方進行統一規劃,目前是將那些播撒出來的種子,進行分區。
由于在神祠山多年修行祈愿術的緣故。
她的精神力格外強大。
那些被自己抹除意識的魂靈,能夠“聽懂”簡單的指令,只不過這些指令需要用精神力來下達……顧慎看了片刻,這些人似乎是在修建花圃。
在簌懸木的近部,李青瓷修建了好幾座木屋,離地有些許距離,打了干凈利落的地基,這些小屋的模樣質式都與神祠一般無二。
另外,她還為那些亡魂,打造了一個簡陋的“住所”,凈土世界天氣多變,作為這座新世界的神靈,顧慎如今對“天氣”的掌握還不夠精準……尤其是在大寒之季,常年飄雪,晝夜極寒。
靈魂其實也會感覺到“寒冷”。
而且這座世界的一切消耗,都是由顧慎來維持的。
降雨,降雪,刮風,起霧。
日出,日落,月升,星移。
這里的每一個魂靈,想要在“凈土”內存活,就需要顧慎為他們燃燒源質……原先就只有鐵五和洪衷兩人,這倆貨感到寒冷,就原地蓋了間茅草屋,晚上龜縮進去,能稍微好些,湊活著過了一段時間,可現在魂靈的數量有一百多個。
這些人的“寒冷”,就需要顧慎來格外支出代價。
青瓷蓋了這些屋子,遮風避寒,那些用來充當苦力的亡魂,也不至于被凍得瑟瑟發抖……因為這些木屋,顧慎凈土的源質消耗,總體降低了兩成。
凈土是舉世無雙的造化。
這是一個完整且獨立的世界……成為這座世界的神靈,固然美妙,但承擔整座世界的一切開銷,可不算是什么美事。
這里需要一位“精打細算”,“能掐會斷”的管事。
顧慎沒時間,且沒能力去做這件事情。
李青瓷看過未來凈土,知曉全部細節,這件差事,由她經手,最為合適。
“如今‘凈土’,需要的源質數量,已經精簡一遍了。”
顧慎輕嘆道:“可還是不太夠。”
若一直身處神祠山,自然無需擔憂顧慮。
這里黑花漫山,整座災境積攢了六百年的無序源質,足夠顧慎隨意拿取。
只是,總有離身之時——
熾火能夠吞下的“源質”,總歸有限,一部分要用來轉化生機之火,另外一部分要用來維持“凈土”運轉……時間一長,就難以兩相齊全。
難道還要一直埋頭神祠閉關不成?
“唰!”
他前踏一步,微微錯身,只一瞬便從簌懸木上落下。
“神座大人。”
“小顧先生。”
風聲翻涌,鐵五第一個意識到有人來了,李青瓷正忙于“點兵”,一陣焦頭爛額,只是匆忙回首,簡單打了個招呼。
“不必理會我。”
顧慎對鐵五投了個你繼續忙的眼神,他看著這重新開墾翻新的土壤,以及那些畏畏縮縮,明顯是懼怕自己的魂靈。
顧慎沒打擾青瓷,他一個人在這片“新園”踱步。
這里先前是一片荒土。
鐵五來了之后,播了種子,也長出了幼苗,只不過這些幼苗歪歪斜斜,不太好看。
顧慎不太在意這些。
如今李青瓷來了,將舊土翻開,把幼苗重新挪根。
這一整座世界的運轉規律都是由顧慎界定的,挪苗伐木,重新生長,只要消耗“源質”就行,他給予了李青瓷極高的權限,畢竟做甩手掌柜,就要有甩手掌柜的覺悟。
“呼風喚雨”,“逐月召日”這些神跡。
李青瓷都可以代為實施。
只不過她并沒有怎么動用,只是借著一部分“神敕之力”,把鐵五先前開墾的荒地重新耕犁了一遍,合理密植之后,方圓數十畝,都顯得干凈清爽了許多。
這是一個大工程,因為凈土之大,不知有多少個方圓數十畝。
不多時,李青瓷的聲音便在后方響起。
“小顧先生,在我記憶里……這里是一片‘金穗花圃’,可能是因為大寒之季的緣故,這些幼苗尚未吐芽,生長緩慢。”
“緩慢?”顧慎笑著問道:“確定不是沒法生長么?”
“……還真不是。”
李青瓷猶豫片刻,她從袖里取出了一朵凍結覆上冰渣的穗朵。
“這是前不久剛剛生長出來的……一朵,嗯,雖然很小,但還是長出來了。”
顧慎接過這枚小小的,倔強的穗花。
如今的凈土,其實是可以看見隨風飄揚的金燦穗花的。
但那些都是“春雨連綿時節”所結。
他本以為。
入了冬季,萬物寂滅。
這些植物,便沒法生長了。
“咦……”
顧慎童孔微微收縮,他端詳著這枚穗花,眼神變得訝異。
“怎么?”
李青瓷見狀,好奇開口:“這穗花有什么別樣之處么?”
顧慎指腹輕輕摩挲。
金燦的穗花被他碾碎,冰渣消融,風吹之后,碎散的金屑也就飄揚灑落。
“這一枚穗花雖小……可卻蘊含源質。”
顧慎臉上浮現驚喜之色,他喃喃道:“所以凈土四季,雖然刮風下雨,消耗源質,但只要精心培育,等到開花結果,便是反哺。”
李青瓷短暫一怔,很快就明白了顧慎所說的意思。
她如今手上持握“神敕”,在凈土之內可以號令風雨,只是從未動用,便是因為知曉這每一次“神敕”,都需要消耗源質作為代價。
顧慎閉關神祠,源質暫時不用擔心。
可神祠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當年的祈愿術之所以將自己的未來指向顧慎,多半就是因為……以“凈土”的成長速度,到了后面,神祠山很快就會被掏空。
李氏六百年的詛咒,的確很龐大。
但如果是用來供養這么一個無邊無際的世界,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那么……只需要讓足夠數量的金穗‘開花’,就可以‘自給自足’了?”
李青瓷恍悟。
“若無意外,便是如此。”
顧慎眼神復雜。
怪不得冥王急切地想要“凈土”,這么一座因果自成的完美世界,比七神之中的任何一座神域都要來的更加真實。
付出越多,收獲越大。
一旦“凈土”落成,并且實現了初步的運轉。
那么其主人將會獲得源源不斷的超凡源質!
將這些源質,再用來擴張亡靈軍團。
其中的一部分亡靈,再投入到凈土……雪球便會越滾越大。
前提是,凈土之中既需要能夠鎮得住場子的魂靈統帥,還需要足夠精明的種植規劃者,如今的魂靈只是百余,如果再多,再多……恐怕和現在的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這座花圃,大約還需要十天,才能初步建成。”
李青瓷動用神敕,懸空漂浮,來到離地百米左右的高度,顧慎則是和她齊肩而起。
青瓷伸出手指,緩緩挪動。
這一整片花圃,成四四方方的帖形。
“想等到第一批金穗花吐芽,大概還要一個月,外加消耗一輪‘儲備源質’。”她認真說道:“但在那之后,這一百三十四位魂靈的源質消耗,基本就可以減少一半,想要等到完全的‘自給自足’,大概還需要兩個月。”
起初就是這樣。
人少,地少,花少,源質也少。
但到了后面,源質消耗越來越大,產量輸出也會越來越大。
“明白了……如果離開神祠,我所儲存的這些‘源質’,會先保證凈土的消耗。”
顧慎點了點頭,一頓飽和頓頓飽,他還是算得清這筆賬的,等到凈土這邊自給自足,接下來再進行擴張,所得到的源質,就是對自己的反哺了。
而那時候,他一個人,便是移動的“災境”!
熾火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需要多少源質,都可以從凈土之中拿取,凈土將成為一座隨身攜帶的“神祠”!
剛剛退出凈土世界,還未回歸現實。
顧慎的精神便被拉到了深水區下的零零幺中。
他坐在車廂座位之上,褚靈將一幕又一幕的精神投影投放在他面前。
“南洲那邊出事了。”
褚靈語氣平靜:“你先看圖。”
顧慎皺起眉頭。
圖片上是一只張開雙翼的蝴蝶……身上好像還纏繞著一層層的電網,很明顯這是天眼所捕捉到的圖桉,此刻正是夜深之際,畫面亮度降低到了極致,十分昏暗。
“這個黑漆漆的家伙是什么?蛾子?”
“它的學名叫做女皇鳥翼蝶……如果你非要稱呼蛾子的話也可以。”褚靈沉默一秒,說道:“這是昨晚在‘桑洲窟’北岸攝錄到的畫面,我提供一下實物對比。”
接下來。
褚靈將視角放大。
天眼拉高數倍之后,可以看到高低起伏的矮小山丘,雖然不大,但是女皇鳥翼蝶的身軀幾乎將一座小山覆蓋……
顧慎這才意識到不對:“這玩意兒有多大?”
“翼展五十九米。”
顧慎神情有些錯愕,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東西不會是冥王搞出來的吧?
金穗花的體型也就百米。
這蛾子怎么長到這么大的?
“三年前,最高席法桉通過了覺醒法桉的實驗申請,并且將試驗地選擇在了桑洲窟……”褚靈緩緩說道:“申請通過的那一天,桑洲窟就被徹底封閉。”
她調出南洲的地圖。
南洲南岸,環繞冰海,桑洲窟是最南岸的一座孤立小島,就像是牯堡要塞位于北洲邊陲的凸起之地一樣,桑洲窟大概就是五洲的底部。
再往南去,就是超凡者地圖中標記極度高危的源質破壞之海了。
“桑洲窟……”
顧慎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他想起了白術先生對自己所說的那些事情……
冰海深處出現了遺跡。
而七神使徒調查了一年之后,紛紛無功而返,最終風暴神座親自南下。
“桑洲窟被完全封閉了三年,一直以來都沒有對外公布,覺醒實驗的進度抵達了何等程度……按照法桉規定,圣城研究人員對桑洲窟進行了絕對的‘密封’,并且由深海來負責監察,定期以日志形式,向五洲議會進行匯報。”
褚靈平靜說道:“但是就在昨晚,圣城研究所對五洲議會申請了求助。”
“求助……”
顧慎鎖眉:“圣城研究所的求助內容是?”
“f區被突破,他們需要增援……有超凡生靈突破了‘籠牢’。”褚靈道:“值得一提的是,剛剛的女皇鳥翼蝶身上,披著的是百萬伏特的電網,根據我的預測,它所覺醒的‘超凡力量’是逐光者,電壓迸發出的高熱瞬間被它汲取,見證這一切的當事人叫做吉普塔,是研究所的d級收容人員,目前已經失蹤,目測已經死亡。”
顧慎怒道:“桑洲窟實驗怎么會這么粗糙,用電網來充當‘牢籠’,這怎么可能困得住覺醒能力的超凡生靈?”
“可能他們也沒想到,覺醒實驗,竟然會培育出這種怪物……”
褚靈澹澹道:“不過桑洲窟實驗并不粗糙,這十層電網不是真正的‘牢籠’,島外還有兩層強邏輯材料堆砌而成的‘世界壁壘’,研究所進行了相當充分的準備,將這座孤島包裹成為一個獨立的生態圈……只是他們這次求助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桑洲窟的‘壁壘’似乎也被突破了。”
“似乎?”
顧慎相當頭疼,他怎么覺得南洲那幫家伙這么不靠譜呢?
“昨晚是深海第十一次升級,桑洲窟基地斷鏈了一分鐘,壁壘遭遇重創的時候,研究所的源質補給中斷,高階超凡者沒有及時察覺……總而言之,很多巧合重疊在了一起,才有了這次意外。”
停頓了一下,褚靈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想之所以會出現這些意外,最根本的原因是……圣城所依靠的神,已經動身遠赴冰海,不在南洲了。”